距離案情分析會過去了兩天。
古琦和宋明浩將白公館翻了個底朝天,也沒有找到與氰化鉀有關的線索。
也難怪,這東西無色無味,兇手就算直接撒在地上,被風一吹,什麼痕跡都沒了。
針對軍事籌備組成員的調查,同樣沒有結果。
當天在場的幾人都有旁證,不止一個人證明取飯時他們與佟四元之間有一定的距離,其隨身攜帶的物品檢測後,也未發現氰化反應。
古琦和宋明浩急得上躥下跳,恨不得直接把人拉進審訊室,可又不能耽誤和談籌備工作,只得耐着性子繼續摸排。
在內部沒有希望的情況下,兩人將視線放到了公館之外,氰化鉀是嚴格管┴製品,通過正常渠道根本買不到,只能從醫院、研究機構和黑市獲得。
如果能將這些地方和公館內的某個人員聯繫起來,那案子就破了,畢竟日常生活中用不着氰化鉀,誰有誰就是兇手。
但外調人員查了一圈,抓回來不少人,最後確定山城及其附近城市的相關機構沒有丟失過氰化鉀,也無黑┴市交易記錄。
兇手將手尾處理得非常乾淨,這再一次證明對方經過專業訓練,佟四元之死不是普通的謀殺案。
唯一的好消息是,自從換了廚師與食材,沒有再出現人員中毒的情況,這下中統特務們吃得更起勁了。
偵破工作就此進入了死衚衕。
古琦和宋明浩將調查記錄送到左重的辦公桌上,低着腦袋準備接受懲處,他們還是頭回對一個案件束手無策,心中忐忑不已。
“呵呵,好了,低着頭幹什麼,勝敗乃兵家常事,無需自責。”
左重接過文件沒有打開,更沒有發怒,反而笑着安慰了幾句,然後起身帶着兩人在院子裡走了走,問了問具體情況。
當上副局長之後,他很是體驗了一把什麼叫文山會海,有看報告的功夫,還不如直接聽彙報。
古琦一五一十的將情況說了一遍,同時表示願意承擔一切責任,作爲下屬,有時候必須爲長官背鍋。
“好啦,這些話就不要說了,我們是隔命隊伍,不搞封┴建衙門糾問制那一套,也允許人犯錯。”
面對老搭檔的好意,左重擺了擺手,到了他這個位置,單個案子偵破與否,已經影響不到他了。
佟四元被殺一案能破固然好,破不了也沒關係,某人還能爲了一個小小的科長死亡撤了他的職務不成,那徐恩增早就被清算至渣了。
再者說,適時犯點小錯是好事,一個人若是完美無缺,長官是會不放心地。
“多謝副座,我和老宋”
接下來,神情激動的古琦向左重做出了保證,言明會在最短時間內找到案件突破口,保持軍統逢案必破的記錄。
正說着,中統情報副處長馬克一瘸一拐的走了過來,這傢伙滿臉諂笑地與三人打了個招呼,小聲說起了一件事。
“左副局長,您能不能讓人把佟四元的屍體運出去,眼看着天氣越來越熱,屍體的味道太大了。”
白公館的辦公區很小,沒有專業的停屍間和解剖室,更沒有冷藏手段。
從仁心醫院調來的醫生,隨便在中統宿舍隔壁找了個小房間,用來解剖和停放屍體。
至於原因,那還用問嗎。
不把屍體放在老對頭的旁邊,難道放到自己人旁邊,醫生可沒那麼傻,能給中統上眼藥的機會自然不會放過。
山城4月份的坪均溫度能達到20多攝氏度,屍體的腐敗速度很快,僅僅兩天的時間,佟四元的屍體就發福了,還散發出令人作嘔的氣溫。
這也就是中統宿舍腳臭味濃重,徐恩增等人已經刁慣了臭味,放其他人身上早就堅持不住了,沒想到腳臭還有這種好處。
“這個,此案事關重大,你們再堅持堅持。”
左重聽完打了個哈哈,婉轉拒絕了馬克的請求,反正軍統宿舍離解剖室不近,聞不到味道,死道友不死貧道。
“姓左的!你卑鄙!”
躲在牆角偷聽的徐恩增立刻跳了出來,只見他鼻孔裡堵着兩個紙團,揮舞着又短又粗的手臂,看上去有點可笑。
他一邊揮舞着胳膊,一邊喊道:“要是白公館爆發瘟疫,你要負全責,識相的趕緊把屍體弄走。”
生物腐敗後產生的氣、液體,不但帶有大量有毒物質,還攜帶有數量極其龐大的致病菌,如革蘭氏菌、牙孢桿菌等致死性極強的細菌。
同時,屍體腐敗時招來的蠅蟲等生物,也會攜帶大量致病菌四處傳播,長期將佟四元的屍體放在白公館,確有瘟疫隱患。
古琦湊到左重耳旁,提出要不就算了,萬一真的造成瘟疫,他們也要跟着倒黴,不如見好就收。
左重冷笑一聲,走到臉色漲紅的徐恩增面前,伸出手指用力戳了戳對方的胸口,一字一頓道。
“少他麼廢話,記住了,老子纔是這裡的最高負責人,你做好保密工作就行,其它不歸你管。”
“你!” 徐恩增受此奇恥大辱,氣得雙眼通紅,不由自主的捏緊拳頭,準備跟對方拼了,卻又聽左重說道。
“明天我會讓人將屍體運到仁心醫院,但不是因爲你姓徐的,是爲了全面檢查佟四元的死因,聽明白了嗎?聽明白了就滾蛋!”
收拾完徐恩增,左重看向點頭哈腰的馬克,不動聲色地比劃了個手勢,隨即轉身就走。
聽到明天就不用聞臭味了,在場的中統成員都鬆了口氣,至於徐恩增的心情,沒人在意。
當長官每天吃香的,喝辣的,偶爾受回氣怎麼了。
不提中統特務心中的叛逆想法,馬克此刻興奮不已,強忍着激動的心情把頂頭上司勸了回去之後,鬼鬼祟祟的來到左重宿舍門前擡手敲了敲。
“咚咚。”
“進。”
ωwш¤ ттκan¤ ℃O
一個簡簡單單的進字,卻讓馬克如蒙仙音,他連忙看了看周圍閃身鑽進屋內關上房門,深深鞠了一躬。
“左局長,卑職來了,不知道您有什麼吩咐,卑職一定效勞。”
昏暗的光線下,左重站在辦公桌後,手裡捏着一杆毛筆在宣紙上寫着什麼,面對馬克的問好沒有理會,只是淡淡回了一句。
“馬副處長,你可是中統的人,來我這說這種話,怕是有些不妥吧。”
MD,要不是你比劃手勢,老子怎麼會來,這會又不認賬了,呸。
馬克聞言暗罵了一聲,臉上的表情更加恭敬,他知道這是自己最後一次翻身的機會,於是毫不猶豫地把徐恩增給賣了。
“左局長,您有所不知,姓徐的一向看不起卑職,本來答應好的處長位置,最後給了孟挺那個異己份子。
還有上次的島城行動,馬某沒有功勞也有苦勞,結果論功行賞的時候,連個嘉獎都沒混到,卑職不服啊!
中統,軍統都是黨國的一份子,卑職爲您辦事就是爲果黨辦事,小人願效犬馬之勞,只求您能公坪對待。”
沒有無緣無故的愛,也沒有無緣無故的恨。
吃到嘴裡的肥肉飛了,眼看着對手升官晉爵,馬克心懷怨恨很正常,這就是人性,赤果果的人性。
“哦?竟然還有這種事,老徐是有點過了。”
左重輕輕擡起了頭,將毛筆放回筆架,餘光看了九十度鞠躬的馬克一眼,不痛不癢的評價道。
馬克急了,明白剛剛的話並沒有讓對方滿意,想到自己暗淡的前途,一咬牙直接跪了下去。
“卑職雖然只是情報處副處長,但也知道不少徐恩增的齷齪事,像是以權謀┴私,走私違┴禁品,我願意出面告發。
只求事後,您能將馬某調往軍統,小人以後就是您的一條狗,您讓我咬誰,我就咬誰,若有食言,卑職任您處置。”
沒有廢話,他直接將底牌露了出來,這不是衝動,是經過深思熟慮的必然選擇。
跟徐恩增比,左重的能力更強,跟腳更硬,級別和功勞更大,未來肯定能在高層佔據一席之地。
馬克想的很清楚,既然對方釋放了要收他收爲己用的信號,那就不能放過這個難得的機會,必須抓緊了。
“起來吧。”
終於,左重給了一個明確的迴應,官場上說話講究個點到爲止,尤其是級別越高,說話越含糊。
讓對方起來,其實就是願意接納的意思,總不能直接說同意收人當狗吧。
待馬克戰戰兢兢的起身,左重拿過手帕擦了手,指着桌上的宣紙,慢條斯理的問了個問題。
“這幾個字認識吧,要好好體會,現在能幫你的只有你自己。”
馬可定神一看,看到紙上端端正正寫着“提頭來見”四個大字,瞬間便理解了其中的意思,這是要他納投名狀啊。
不就是公開反對徐恩增嗎,但凡猶豫一秒鐘,他都對不起自己之前受的委屈,當即痛快應了下來。
得到了想要的答案,左重立刻變得和藹可親,溫言聊了兩句,這才把對方送出門。
馬克眉開眼笑的走了,但沉浸在喜悅中的他沒發現,有人躲在暗處將這一幕全部看在了眼裡,並露出了狂喜的表情。
金烏西沉,夜色漸漸降臨。
除了執勤的警衛,其餘人吃完飯後躺在牀上慢慢進入了夢鄉,白公館內變得無比安靜,只剩下巡邏的腳步聲在院子迴盪。
突然,黑暗中閃過一道黑影,對方熟練的躲過警衛,悄無聲息的向着某處移動。
遠處一個房間內,窗戶後的左重輕輕放下窗簾,嘴角微微揚起,臉上是難以掩飾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