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城,羅家灣29號。
軍統總部情報一處的大辦公室裡,到處是忙於工作的小特務,電話鈴聲和說話聲響個不停。
作爲軍統最重要的業務部門之一,無數情報被彙集到此地,進行整理、分析,然後提供給高┴層或者軍方作爲決策依據。
一名女特務手裡抱着文件匆匆走來,繞過嘈雜的人羣,來到一個小房間外敲了敲門。
“報告,副座急電。”
房間內正在簽發文件的鄔春陽立刻起身,開門接過電文擺了擺手將女特務打發走,轉身回到桌前。
他的辦公室有太多機┴密文件,除了他自己,任何人都不得隨意進入。
坐回位置後,鄔春陽快速對照密碼本進行了譯電,沙沙的筆尖下出現了一條命令。
看着紙上的內容,他再次起身走到門前嘎吱一聲推開了房門,對着所有人拍了拍雙手。
聽到掌聲,在場的小特務小特務紛紛放下手頭的工作,聞聲看向了開始訓話的處長。
“立刻蒐集第二戰區嚴百川身邊工作人員的行蹤,重點調查近期是否有人離開了晉軍控制區,尤其是軍事、政┴治、外交方面的官員。
有證據表明,他們中的某些人將代表晉軍跟日本人談判,準備向鬼子投降,這件事的嚴重性我就不多說了,想必你們心中都明白。
排查中絕不能漏掉一人,每一個目標的行蹤都要確認,調查記錄要有行動人員的簽字確定,誰出了問題處理誰,這是副局長的意思。”
冷聲說出了命令,鄔春陽又低頭看了看手錶,表情嚴肅的給出了最後期限。
“你們只有12個小時的時間,發動晉省、第二戰區的所有潛伏人員,馬上行動!”
“是!”
小特務們舉手敬禮齊聲喊道,隨後打電話的打電話,發電報的發電報,查資料的查資料,情報一處全力運轉。
一個小時內,部署在第二戰區長官部以及駐地宜川縣秋林鎮,嚴百川府中的軍統特務被一一喚醒。
這些坪時身份是軍人、文員、廚師、夥計的情報人員,利用一切手段尋找、調查嚴百川的手下心腹。
另一邊,鄔春陽也沒閒着,親自去了二處請來了古琦和幾個情報科時期的資深特務,負責內部監控。
事關戰區司令,行動必須嚴格保密。
嚴百川一旦知道這件事,定然會向山城抗┴議,甚至引發國府和地方矛盾,到時候背鍋的是軍統。
時間一分一秒過去,一份份人員檔案被搬到了辦公室,分析人員們開始工作。
首先,他們要做的是從嚴百川的親信中挑出有資格擔任談判代表的人,這一點不難做到。
能夠代表晉軍和日本人談判的,一定是晉軍中的老資格,否則其他人不會服氣。
而第二戰區下屬的晉軍共有第19、33、34、35、61、83軍、騎兵第1軍以及暫編第1軍。
談判代表很可能就在這些部隊的主官之中,因爲在亂世裡,拿槍的人才是真正做主的人。
另外,嚴百川的幕僚們也有嫌疑。
治理晉省這麼一大塊地盤,光靠晉軍是不夠的,還需要一批負責管理地方民政的文官。
嚴百川從辛亥起,便招募、聘用了很多文人,這些人同樣有可能代表晉軍跟日本人媾和。
很快,一份名單被整理出來。
鄔春陽看完後沒有任何猶豫,立刻讓人發給前線特工,按照名單上的人員進行摸排。
頭髮越來越少的古琦在辦公室裡轉了一圈,站到他的身邊遞了一支菸,開口提醒了一句。
“春陽,這可是嚴百川啊,讓弟兄們注意些,出了事,局座都會有麻煩。”
“我明白,此次參與行動的人員都攜帶了毒藥,絕不會被晉軍活捉。”
鄔春陽的語氣淡然,沒有證據,就算戰區司令也不能隨意發難,這是遊戲規則。
古琦一驚,送往口中的香菸停在了嘴前,良久後嘆了口氣。
“唉,你說說,不好好打日本人,非要幹這種親者痛仇者快的事情,嚴長官糊塗啊。
再說了,鬼子是那麼好說話的嗎,這麼做無異於與虎謀皮,遲早有對方後悔的一天。”
之前收到鄔春陽的情報通報,將古琦嚇得不輕,誰能想到戰區司令會投降。
“咱們這位嚴長官常常說存在即真理,以他的邏輯,投降自然也是有理由的,這些事咱們管不了。”
接過一份最新的情報,鄔春陽一邊看,一邊露出冷笑,語氣透出嘲諷。
對於大人物來說,什麼主┴義、什麼愛國都是假的,唯有利益永恆。
聽完他的話,古琦搖搖頭不再說話,眼睛盯着一處特務,一口一口抽着悶煙。
五小時後。
第一條有價值的情報被傳回,晉軍第1騎兵軍的參謀長李鳳州於10日前離開駐地,沒人知道對方去了哪裡。
更加奇怪的是,軍中日常的公文裡依然有李鳳州的印章和簽名,除了電話沒人接,一切都跟往常一樣。
如果不是特工冒險去了對方家中,花大價錢收買了其府中的僕人,軍統還真發現不了此人失蹤。
李鳳州出身嚴百川的起家部隊,前朝新軍第八十六標,絕對的老資格,在晉軍將領中頗有人望。
堂堂一個軍級部隊的參謀長在戰爭期間丟下部隊,消失的無影無蹤,這件事非常奇怪,難道他就不怕日本人突然打來?
要知道玩┴忽職守和擅離職守都是死罪,第二戰區軍法處都是山城方面的人,可不會給嚴百川這麼大的面子。
除非,李鳳州有把握日本人不會趁他不在時進┴攻,那麼一個問題來了,他爲什麼這麼肯定自己的離開不會惹來麻煩。
答案顯而易見,要麼他的失蹤是去執行正常的秘密任務,即使出事也跟他無關,要麼他和晉軍跟日本人有默契。
“調第二戰區任務和會議紀要,再給侍從室打電話,詢問晉軍是否上報了秘密行動。”
“是。”
爲了排除第一種可能,鄔春陽馬上讓人將相關記錄拿來並向侍從室求證,萬一李鳳州真的有公務在身呢,這事誰都說不準。
結果很快出來,無論是記錄,還是侍從室的反饋,都沒有顯示第二戰區有秘密行動。
鄔春陽心裡有了底,看來李鳳州大概率就是負責和日本人談判的晉軍代表或者其中之一,於是果斷下令。
“通知華北、滬上的弟兄,全力偵知李鳳州的行蹤,將對方的照片電傳到最近的國統區站點,利用秘密渠道盡快送給調查人員。”
多年的一線情報經驗和將近一年的鍛鍊,讓鄔春陽成爲了一個合格的情報處長,處理起案件來有條不紊。
在他的指揮下,好消息一個接一個,除了李鳳州,嚴百川最爲倚重和信賴的秘書賈德鎮在半月前請假回老家爲母親掃墓。
根據當地軍統的調查,賈德鎮確實回來過,還跟當地有名望的鄉紳見過面,可幾天後突然生病,謝絕任何人拜訪,深居簡出。
通過秘密走訪,有人向特務反映,某天晚上曾看到有數輛轎車從賈府後門離開,行車時連車燈都沒有開,行蹤非常詭秘。
李鳳州,賈德鎮。
一文一武。
嚴百川的兩個絕對心腹,差不多同時消失,這裡面要是沒問題就奇怪了,什麼掃墓,無非是金蟬脫殼的計策罷了。
說起來,跟嚴宜庭比,這兩個人確實有資格代表晉軍上下,不管是文官,還是武將都說不出話來。
不過鄔春陽沒有貿然下結論,離12個小時的最後期限還有一段時間,調查工作還可以做的更紮實一些。
他一方面派人把李、賈二人的檔案通過飛機不經中轉直接送到港城。
另一方面,繼續對嚴百川親信的行蹤進行調查,並且將排查範圍擴大到第二戰區長官部的警衛部隊以及晉軍基層精銳作戰單位。
假設李鳳州和賈德鎮真是談判代表,他們不可能獨自前往港城,這一路上兵荒馬亂的,說不定沒到目的地就被人宰了,定然有護衛隨行。
當然了,進入淪陷區後日本人肯定會派人保護,可在別人的地盤上,保護和監視有什麼區別。
一旦談判的底線被日本人掌握,晉軍怎麼要更多的好處,嚴百川及其手下不會想不到這點。
所以從安全和保密性上考慮,自帶護衛是李鳳州和賈德鎮的唯一選擇,能夠執行這種任務的士兵不但要是精銳,還得是心腹。
事實與鄔春陽推測的一樣,有了明確的排查範圍,調查人員沒用多久就有了收穫。
——第二戰區長官部警衛團下轄的手槍連有一個排的官兵連同武器下落不明,人數總計30人。
手槍連,一種民國特有的軍事編制,是在自動火力匱乏,難以形成有效壓制火力情況下的一種應急產物。
其成員往往通過夜間突襲的方式,悄悄進入到駁殼槍的有效射程內,以兇猛的近戰火力大量殺傷敵軍。
類似的部隊打造不易,除了武器裝備的配置外,兵員也都是選拔而來,優先選擇身材高大、有武藝者,或者是從傷兵痊癒後的老┴兵裡選出。
這些人的單兵作戰能力極強,同時由於需要近戰,傷亡率大,手槍連的軍餉、待遇比一般部隊好上不少,故而人員的忠誠度也很高。
鄔春陽臉色陰沉,30個果軍精銳不跟日本人拼命,反倒保護起跟鬼子媾和的漢奸,嚴百川可真是捨得。
下一秒,他命令小特務給港城站發報,通報總部的調查結果,他們能做的都做了,剩下的就只有等待。
而在數百之外的宜川縣,一人從嚴百川府邸出來,在一家牙醫診所停留了片刻,然後回到了第二戰區長官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