澹青菡一路撐着油紙傘朝府門外疾步而去,傾盆大雨依舊掩蓋不住府外那沸騰鼎沸的鑼鼓聲,才走了數步,她的腳步卻突然停了下來,正見迎面而來的凌玄素,他的身邊站着一位溫婉動人的女子,盈盈目光如水。
“世子,世子妃。”不用猜也知道這位姑娘正是陸霏雨,澹青菡雖是笑着向他們打了個招呼,可話語中卻是冷漠疏離。
陸霏雨直覺氣氛有些怪異,便問道:“你是?”
“中書令澹霖之女,澹青菡。”澹青菡淡淡地回答,也不願再與之多談,正想要告辭,卻見陸霏雨臉上露出一抹驚詫。
“澹小姐,久仰。”
“幸會,我……”
澹青菡的話還未說出口,只聞陸霏雨繼續道:“我常聽世子提起你,你們曾是相交多年的摯友,讓我好生羨慕。”
澹青菡笑了笑,低頭瞅了眼自己的鞋,因久站此處早已溼透,腳心一陣沁涼。
“聽聞七月初七你就要與晟哥哥成親了,沒想到這麼多年了,他終於肯定下心來,完成傳宗接代的使命了。”陸霏雨抿脣輕笑,雖然說的柔柔動人,可聽在澹青菡的耳中卻是無比尖銳。
“晟哥哥?”澹青菡挑眉,忽然覺着面前的女子是在公然向她挑釁。
“原來晟哥哥沒告訴你呀,我與他也算是青梅竹馬了,有幸曾與他戎馬邊關。”陸霏雨說到這裡時,目光中淨是盎然的生機,在凌玄素面前也毫不避諱談及裴晟。
凌玄素不言不語,似不願打攪二人的談話。
“原來如此。”澹青菡瞭然的點點頭。
“澹二小姐可別誤會,我與晟哥哥只是兄妹之情。”
澹青菡聞言,在心中冷笑,真是欲蓋彌彰,“我沒有誤會呀,七月初七世子妃與世子務必來喝喜酒。”匆匆一言,正想要離開,卻好似突然想到什麼,笑對陸霏雨道:“對了,成親未必只是完成傳宗接代的使命,也可以是相互傾慕,相伴相愛。”
陸霏雨聞言,眼中頓閃一抹凌厲,卻轉瞬即逝。
眼看着澹青菡匆匆而去的身影,凌玄素將淡漠的目光投向陸霏雨,“你很針對她?”
“自然是爲了你。”陸霏雨淡淡一笑,“她讓我的相公傷心難受,我也該讓她難受,這才公平呀。”
凌玄素失笑道:“倒是從未見過你這般盛氣凌人,字字帶刺。”
陸霏雨垂首含笑,默不吭聲,卻感受到一個堅實有力的臂膀攬到她的腰肢,微微一怔。
凌玄素卻是很自然地將他攬在身邊,帶着她朝喜堂走去。
陸霏雨面含嬌色,卻很溫順地靠在他身邊,這是第一次感受到他這麼溫暖的懷抱。
澹青菡眼看着就要到府外,卻停住了步伐,原地躊躇幾番竟調轉身折返回喜堂,全然忘記了要去看新娘子的事兒。
回到喜堂的澹青菡腳下溼了一片,她卻毫不在意,徑自走到裴晟身邊。
“不是要去看新娘子嗎?”裴晟看着突
然回來的澹青菡,有些奇怪。
“突然有幾個問題想問你。”
“你問。”
可澹青菡卻眉頭微蹙,有些扭捏,半天沒說話。
裴晟倒是頭一回見到這樣的她,看着四周熱鬧的人羣似乎明白了什麼,便扯着她遠離人羣,來到喜堂之外那僻靜的迴廊,“現在可以問了。”
澹青菡看四下無人,這纔開口道:“你娶我,是不是爲了傳宗接代?”
裴晟本以爲她會有多麼嚴重的問題要說,可聽她一開口就是這樣一個問題,他的嘴角頓時露出一抹淡淡的笑意,卻一本正經的問她:“你不是說,我們是假夫妻嗎?”
澹青菡聞言,悶悶道:“可你,不是說要做真夫妻嗎?”
“原來你是想做真夫妻。”裴晟恍然大悟。
“我……”澹青菡越往後說,便越覺自己被裴晟繞了進去,瞪着他道:“咱們認真點行不?”
裴晟這才認真道:“若要傳宗接代,裴府姬妾衆多,隨便一個都可以傳宗接代。”
澹青菡聽到這裡,內心的鬱郁才消散些許,她可不想被人當作一個傳宗接代的工具。
裴晟問:“回答的令你滿意嗎?”
澹青菡道:“還算滿意。”
裴晟又道:“既然如此,該我問你了,有誰和你說了什麼是嗎?”
澹青菡點頭,如實道:“陸霏雨,說起你們曾戎馬邊關的事,還口口聲聲稱你爲晟哥哥,好不親熱呀。”
裴晟像是明白了什麼似地,點頭道:“那你以後也可以叫我晟哥哥。”
澹青菡噗嗤一笑:“我纔沒她那麼膩味。”
裴晟上前一步,卻將她一把擁入懷中,沉聲道:“那你就叫阿晟。”
澹青菡沒想到裴晟這麼直接,撞入他懷中時,只覺一陣天旋地轉,原本平和無波瀾的心竟沒由來的跳動着。
外頭大雨淅淅瀝瀝,澹青菡靠在他懷中卻沒有掙扎,只是感受着他身上散發出來的淡淡氣息,竟不覺討厭,只希望此刻的時間能夠靜止。
“不論何人與你說什麼,你只需記得,你是我裴晟的夫人,唯一的。”裴晟的聲音在她耳邊響起,語調雖然平和淡然,可聽在心中卻像是這世間最動人的承諾。
澹青菡一時間,有許多的問題想要問他,可話到嘴邊卻又不知該從何問起,只覺得這份感情來的太過突然,讓她有些措手不及。
可她的心底卻不排斥,隱隱有幾分欣喜,就像是在汪洋大海中尋到了一根浮木,她想牢牢抓住,跟隨這浮木走到岸邊,並且——相伴一生。
·
原本緊隨在律文灝身後的姚丹鳳見裴晟與澹青菡出了喜堂,便悄悄也跟了過去,自從那日中毒後,便一直想找個機會單獨見一次澹青菡,可是卻遲遲沒有這個機會,只能一直隱忍到今日。
可站在遠處的姚丹鳳卻瞧見正被裴晟擁入懷中的澹青菡,便只是站在原地,不再上前。
姐姐,你也找到了心愛之人是嗎?
那你是否能允許丹鳳再自私一次,隱瞞你的身份呢?
她黯然轉身,匆匆走過那靜謐的迴廊,不願再去打擾這一對璧人。
打從她知道了澹青菡就是姐姐,這些日子一直處於矛盾中,雖然她已經成爲律文灝名正言順的夫人,可是她卻始終不敢對律文灝坦誠。
她只是害怕。
害怕律文灝知道姐姐還活着,就不會再要她了。
她又何嘗不知,那一夜姚家滅門,律文灝匆匆而來,只是爲了姐姐,而並非是她。
“姐姐,既然你有了自己的幸福,就不要再來破壞我的幸福……”姚丹鳳喃喃低語,爲自己的自私尋到了一個冠冕堂皇的藉口,而這麼多日子以來的愧疚也漸漸消散,“那你就永遠當澹青菡吧,姚丹青不要再回來,永遠……”
說到這裡,姚丹鳳那緊緊握拳的雙手才鬆開,收起滿臉哀傷,平復了心中波動,掛着淡淡地笑意走入喜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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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恭迎一對新人——”有人高聲唱道,四周入座的賓客紛紛起身上前觀禮。
漫天的月季花瓣在空中拋灑,一對新人在衆人的擁簇下步入喜堂內,走向本次的主婚人,當朝的顧淑妃。
站在人羣中的軒轅煜,指尖狠狠捏着拇指上佩戴着的玉扳指,力氣用到極致,方能感受到那麼錐心刺骨的疼痛。
軒轅煜一直在心中暗暗告誡自己,必須忍耐,唯有忍耐到奪取皇位的那一日,才能從軒轅璟的手中奪回裴瑾。
“一拜天地——”
“二拜高堂——”
“夫妻對拜——”
一聲聲高亢的聲音在軒轅煜的耳邊響起,他的目光卻是直勾勾地盯着喜堂正中央的那一抹紅,眼眶中閃爍着無盡的悲涼與痛苦,直至禮成後,他的眸中頓露一抹冰寒入骨的冷冽。
軒轅璟,終有一日我會讓你明白,敢動我軒轅煜的女人的下場。
他終是憤然轉身,大步邁出那熱鬧的喜堂,遠離熱鬧的人羣,任那傾盆大雨沖刷他的全身。
軒轅煜出了湛親王府,卻見到了打着油紙傘站在孤立在雨中等他的凌安瀾,一襲素色衣裙更襯得她風姿動人,他隔着那陣陣雨簾與之遙遙相望。
凌安瀾緩步走向軒轅煜,爲他擋去傾盆大雨,低聲喚道:“王爺。”
軒轅煜卻一把將擋在頭上的傘揮去,“你走!”
凌安瀾手中的傘被揮打在地,在地上翻滾數圈才停住,她垂首,低聲道:“我知道裴瑾嫁人,你心中難過,我不怪你,我願意等,等到你願意接受我的那一日。”
“安瀾,你不必如此。”軒轅煜聲音露出一抹蒼涼,卻透着堅硬如鐵的冷漠。
“爲什麼?我早裴瑾認識你。”
“愛情從來不分先後。”
“可裴瑾已經嫁人了,我纔是你的妻子!”
“是,你永遠都會是我的妻子,可我只愛阿瑾一人。”軒轅煜說完,也不再管她,大步離去,獨留她一人孤零零站在雨中,淚眼朦朧。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