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三章 上位卷宮鬥(三)
“快,你到那邊,你去那邊,不能讓賊跑了!”大門外的喧譁聲,讓本來沒有一點新年氣氛的皇宮,更多出幾分森然。
“惠人,卑職能進去嗎?”一男子的身型映在門上,看他的影子,就可以看出他是御林衛。
阡嫿隔着屏障看不到門口,中衣被水浸溼了,緊緊貼在身上,很是不舒服。奈何浴桶後還有個男人,她起也不是,脫更不是。
“惠人?”連帶這敲門聲,比上一次更急燥。
“你不能進來,我在沐浴。”她一手活起缸中的水,這麼近的距離,門口應該聽得見。
不想她話音未落,門口的人已經開門進來,缸後的人,不知是腿還是隨身的陪刀撞到了浴桶。剛進來的人,原本看到屏風另一邊的她只穿着中衣,還貼在身上,立刻羞愧地低頭,聽得這一聲響,他警惕地再次擡起頭來。
“放肆。”阡嫿怒聲道。她是從三品女官,一個御林衛,還不足爲懼。她現在只要說一句,缸後有人,那藏進來的人,必定難逃。他外不繼,也不至於挾持一個在沐浴的女子。然而,她要救他。
那進來的御林衛似被她剛纔那一聲震懾到,又或是他爲自己的魯莽闖入而慌了心神,低下頭,一動不動。
“還不出去?還想在這裡呆多久?”阡嫿一手扯過缸沿的外衣,擋住露這外面的肩膀。從這人闖進來,她便是背對着他,她這麼說完,仍未聽到身後的人邁步出去。
“卑微非有意冒犯惠人,還請惠人見諒。”他轉過身來背對阡嫿,話語中可以聽出,他真實的愧疚之意。
“我比御林衛更不想,讓別人知道今晚的事。”阡嫿平靜地回道。
“卑職絕不會向任何人,提一字半句。”他說話的語氣不像是普通的御林軍,她也無暇多想“若能如此甚好。請出去。”
那人一手擋着眼睛,出了內室。“這邊沒有,去那邊,跟我走。”
外面御林軍的腳步聲越來越遠,阡嫿低聲道:“你可以走了。”
浴桶後的黑依人,從窗戶躥身出去,未置一語。
阡嫿也沒有心思再洗下去了,從水中起身,穿上半溼的中衣,從屏風內走出來,找一件乾的襯衣。
門咔的一聲又被撞開,進來的是一臉驚惶的惜諾,她第一次見她這般失態。
她眼睛掃過窗戶和冒着熱氣的浴桶,最後停在阡嫿的身上,“外面吵吵嚷嚷的到處抓人,想着惠人還在沐浴,就過來看看。”惜諾已經恢復了平日的神情,勻聲道。
“既然惠人這裡沒什麼事,惜諾就下去了。”她說完欲轉身。
“他沒有被抓,你可以放心了。”阡嫿說完,惜諾的身子明顯一僵,隨即推門出去。
“大人,叫無恨來何事?”無恨看着眉頭緊擰的尹康,這新年之夜也不能安然度過。
“華如夜一日不除,我就一日不得安生。”
“可這華如夜整日呆在王府中,我們無從下手啊!”無恨一直接收着,謹王府內傳出的信條,華如夜的動向,他很清楚。
“所以纔要找一個絕妙的時機,做得天衣無縫。”十幾年過去了, 尹康除了多了白髮和皺紋,什麼都沒變。
當今的皇上可不是好惹的,他如此嗜殺成性,終有一天會自食其果。是不是哪一天他倒下了,自己才結束這種刀口上舔血的日子。
“兩日後的鬥樂禮,華如夜必定會進宮,不如就在路上……”無恨並不是真的想殺,這事若是成了, 他短時間內可以過的安寧些了,若是不成,尹康被皇上抓了現形,再牽出十幾年前的事,尹康必定再難翻身,他不過是一個殺人工具,說不定能有幸重獲自由。
“容我再想想。”
“大人,夜長夢多啊!若是被翻出十三年前的事,那……”無恨的那字拉着長音,引得對面尹康的臉色一變,思考片刻道:“事情過去了那麼久,豈是那麼容易就翻出來的事!”
“我會好好考慮,你先下去吧。”尹康雙手一背,轉過身去。
“是。”
“王爺,子硯回來了。”子冉走進書房,說道。
“嗯,你繼續盯着尹康那。”如夜把案上的錦囊放到屜中。
“是。”
子冉與白首軒前後走進書房,白首軒睇瞭如夜一眼,眼中浮出雜亂之色,更多的還是驚詫。
在他還是南尤的御林衛之時,他便見過如夜。後來,他被南尤先皇封爲了暗兵統領,常在和勉的曼玉閣見到他,那時他不過是十五六歲的萬古太子,俊朗卻總帶憂慮之色。現在的他,無法掩蓋的生冷霸氣,若不是臉部的輪廓沒有太大變化,他都差點認不出他來。
白首軒似是還不敢相信,盯着如夜看不說話。
“怎麼?本王有那麼好看?”如夜勾起嘴角,眸中泛起輕狂之色。
“子硯先退下了。”子硯很有眼力地走出去,在門口守着。
“只是不太敢相信而已。”白首軒回道,目光仍未從如夜身上移開。
“也是,這麼多年沒見了。”如夜低笑一聲,他以爲自己死在了,十年前南尤的那場,亡國之戰中了吧!
“坐,你應該知道我尋你來的原因了吧!”如夜指指斜對面的椅子。
“知道。”白首軒回道,眸中尚有猶豫之色。
“和勉曾託我到溪王府救你,可當我的人準備援救你時,卻打聽到你已經逃出來了。”如夜說完這話一直看着白首軒。
白首軒沒再接話,思量良久。
阡嫿擦乾了身子,就躺到牀上,怎麼也睡不下。“所謂守歲,就是我來守着,你睡啊。”“這樣大概就是老人所說的結髮了。”去年的新年,有云揚陪在身邊,應該說是他守了她一夜。
。
早晨起來,阡嫿的頭沉得難受,昨夜不知什麼時候才睡着。
“惠人你知道嗎?昨夜聽雨閣進了賊。聽說聽雨閣的奏章,被翻得亂七八糟的。”月燦一進門就說着昨晚的事,一旁的惜諾不言,阡嫿問了句:“是嗎?”
“我剛要就寢的時候,聽到外面御林衛的腳步聲,還說什麼別讓他跑了,我還以爲出了什麼事。”
“那賊抓到了嗎?”阡嫿接着問道。惜諾走到隔門外,去沏冰梅茶。
“我剛剛去取早膳的時候,聽別的宮裡的宮女都在談論這件事,好像還沒有抓到。”
“惠人,你說這賊是不是太大膽了?敢到聽雨閣偷東西。”月燦看着阡嫿,等着她的迴應。
“他或許有不得已的苦衷吧!”阡嫿回道,“月燦你到製衣苑去看看,能不能做莫葛的衣服?”
“是。”
月燦剛出了門,惜諾就端着冰梅茶,走過來。
“這次沒有蠱毒吧?”阡嫿接過惜諾遞過來的茶,問道。那次李笑允走後,她主動要她用茶,阡嫿只是接過,握在手中,等她不注意的時候,她細細觀察過那杯茶,確有微小的蠱蟲。
惜諾的眼中閃過暗光,隨即用平穩的聲音道:“你可以放心用。”
“你既有意殺我,爲何遲遲不動手?”她既來自樓然,又懂醫禮,用毒也定是一絕。她是什麼時候開始懷疑她的呢?大概是第一次見她吧,她上等的樣貌,還隱隱透着異域風情。後來就是她制的舒痕膏,再後來就是,那晚她追蹤未果的黑衣女子。昨夜她的突然闖入,使她更確信了。
“你雖聰明,卻無意害我。”惜諾也不再兜圈子,該是說亮話的時候了。那次她向她下的蠱,並不是爲了殺她,只是爲了控制她。她似乎明明看透了一切,卻什麼都不說,她太精明瞭。惜諾坐到阡嫿對面的椅子上。
“我的身份你已經知道了,亡國的公主,那麼你呢?”原來她可以這麼輕鬆地,說出自己的身份。
“我是樓然王的女兒,至於我的目的,不用我說你也知道。”
阡嫿早就知道她的身份不一般,卻不想她是樓然的郡主。大概細作實在難當,樓然的王既怕她暴露,又怕她叛國,才讓自己的女兒當這份苦差事。
“裴城呢?你的心上人?”昨晚她看到黑衣人闖入,就感覺奇怪,那人躲到浴桶前看了她一眼,她認得那雙眼睛,她才決心救他。若裴城只是樓然的一個細作,昨晚她不會那般驚惶。她若是怕他暴露,供出自己來,大可以結果了他。雖然她的武功不一定敵得過裴城,還可以用毒。
“他是我的未婚夫。”惜諾答道。
這是阡嫿意料之中的答案。“我還有一個問題。”阡嫿看着,同樣在看着她的惜諾道。
“你說。”
“那日,許文妙刁難於我,你爲何爲我出頭?”她一直想問她這個問題,她絕不是爲了,博得她的信任才那麼做,她可能給自己招來禍患,她想知道她的理由。
“因爲我們很像。”她們的確很像,同樣隱藏身份,小心翼翼地在宮裡生活。她們同樣揹負着國家的擔子,她有她的亡國之恨,她有她的護國之責。所以當她看着她,就像看到自己一樣,所以她選擇了幫她說話。
“我們聯手,如何?”阡嫿嘴角淺淺的笑意,眸中卻盡是真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