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8.康熙三十三年(18)情天長恨

一切都來得那麼快,欽天監早就擇好了良辰吉日,不出半個月,初定的繁瑣禮儀已經完成。昨天,紫漪家就把妝奩送到胤禛的新府邸,康熙所賜的儀幣長長遠遠一路從望月宮門前經過。今天就是我的愛人和別的女人的婚禮……我留在宮中,看着豔陽高照的藍天,心裡竟沒有一絲波瀾。

玲瓏告訴我,四阿哥規整的穿着蟒袍補服到皇太后前行三跪九叩大禮,又到德嬪娘娘面前行二跪六叩禮。鑾儀衛準備了紅緞圍的八擡彩轎,由年命相合,生辰無忌的內務府總管一人率領屬官二十人、護軍參領一人率領護軍四十人,一路吹吹打打迎娶新人。步軍統領凱音布負責清理自宮門到新福晉家的道路,年命相合生辰無忌的總管內務府大臣妻一人率內管領妻等八名擔任隨侍女官,已經到福晉家與皇子宮敬侯了吧。

康熙正在巡幸塞外,只帶了大阿哥胤褆。其他阿哥們都到胤禛新府上去飲宴。若月因爲早前皇胎不穩而一直處於靜養中。整個皇宮頓時好冷清,彷彿像夏天的烈日突然掉進了刺骨的冰窖裡,冷熱不知。

我不喜歡擡頭望天,這讓我有畏懼感,仿若天高地厚卻無處容身……於是我原地蹲下,想把該流的眼淚一次性放掉。可是和先前一樣,就是哭不出來。

衝着地面大吼一聲,“啊~~~~~~”似乎全世界的不快都一次性吼出來了。對啊!我爲什麼要想不開心的事呢?日子還得過,大哭不如大笑!“哈哈哈哈哈~~~~!”對,我要用狂笑反抗這個無理的瘋狂的世界!

大笑之後,抖擻精神往御膳房進發,好久沒去找周師傅切磋廚藝了。今天我也去露一手!於是,御膳房又再次迎來了瘋格格小月兒的騷擾。我推開門,“周師傅、李師傅、嚴師傅!小月兒格格駕到!”

誒?這個時辰怎麼一個人都沒有?鍋裡還透着熱氣,我湊近一聞,哇,卿魚舌燴熊掌!好久沒吃到!今天可算我來對了。我眼珠子一輪,好吧,反正大廚們都偷懶去了,今天就讓我月格格來做個小滿漢全席!

我四處蒐羅材料,駝峰、梨片、鹿尾、野雞、豬片、羊片、兔肉,今天也真是撞上了,宮裡還真在做呢。我哪管三七二十一,捲起袖口,洗乾淨雙手就開始片起羊肉來。心裡樂的慌,今天就把響噹噹的川菜也私自納入滿漢全席吧!

“我送你離開,千里之外,你無聲黑白。沉默年代或許不該,太遙遠的相愛!我送你離開,天涯之外,你是否還在!琴聲何來生死難猜,用一生去等待!!!”我高聲歌唱,以搖滾風演繹着浪漫心碎的《千里之外》,心裡偷笑,如果周杰倫聽到會氣死吧!於是在動感的歌聲中,我一面飛身翻炒着鍋裡鮮騰騰的冒着白煙的菜餚,一面拿起菜刀熟練地來回剁肉末。

忽然!後面一隻毒手在無聲無息中抓住了我的手臂!“誰啊!”我三魂嚇掉了七魄,身體自覺地往後一縮,手中的鏟子“砰~~~”的掉入鍋中,濺起滾燙的湯汁向我飛速襲來。來人警覺地拉住我往懷裡一送,我整個頭就這麼端正地栽入他繡着龍紋的胸口……

危險之後,我趕緊推開他,“冷麪!好久不見,你怎麼還是無聲無息的嚇人!”雖然生氣,但好久不見他,還真有點想念了。畢竟他給我的感覺,纔是我三千年後愛慕而冷傲的雍正大帝。

“你也是一如既往的馬虎啊……”他走到一旁的圓桌邊找凳子坐下,“我睡得好好的,偏被你吵醒……”我捂住臉,心情極度鬱悶,天啊……那剛纔我的鬼吼鬼叫和張牙舞爪不是都被他看到……爲了讓他迅速遺忘,我決定轉移話題,“誒,來的正好!我做一桌與衆不同的滿漢全席給你嚐嚐。”

他拿起桌上的酒杯獨飲,臉上沒有半點兒表情,“除了餛飩,我什麼也不想吃。”我知道,他又想起了七婆……若不是我們,他們也不會死得這麼悲慘。我重新撿起鏟子,把鍋迅速沖洗乾淨,拿出麪糰和擀麪杖行動起來,“那把桌上的都挪開,今天我們就吃餛飩全席!”

他微微一笑,似乎是滿意了,我這才輕快地擀起麪皮來。半刻鐘光景,新鮮滾燙的混沌出爐了,我一碗碗爲他端上,湊到他的身邊介紹,“這是紅油抄手,四川的叫法!這是清湯混沌,江西的吃法!這是魚末雲吞,廣西的口味!……”費了好長的口舌說完,這才雙手恭敬的把勺子遞到他的面前,“八阿哥請用,奴才一旁伺候着!”

他接過勺子往口中送了一個,停下來看着我,眼神恍惚。我靠近他的臉詢問,“怎麼了?紅油的太辣你是不是吃不慣?”他搖搖頭,伸手往我的臉上襲來,我以爲他要打我,慣性的閉上了眼睛。

誰知道,他只是輕輕拭去我臉頰細白的麪粉,“我就這麼可怕,竟以爲我要打你。”

“不是!不是!”我急忙解釋,還是不要得罪他,不然以後宮裡的日子更難過,“我剛好閉一下,每天總有幾次嘛……”這是什麼莫名其妙的理由!我感覺自己是灰頭土臉,接下來就要捱罵了吧……

“謝謝你,月兒。你做的餛飩和七婆一樣好吃,一樣有平凡的味道。”這也算褒獎?平凡的味道?“月兒,你怎麼也沒問我爲什麼在這裡?”

“對哦,你爲什麼在這裡?今天阿哥們不是都去胤……四阿哥府邸道喜去了麼?”

“我不想看他強顏歡笑的樣子。我喜歡呆在這裡,和以前一樣。”他望着我說着,我卻看不懂他。

靜下來,腦海中閃現過幾年前他們三人天天跟着我跑的模樣,還有躲在御膳房裡偷偷開火的時光……想着想着笑了起來,“你肯定又躲在那塊隔板後面偷吃了對吧!”

他點頭也笑起來,“那時候偷偷開火差點被發現,你抓着我的腿使勁掐我,記得我疼的臉色都發青了!爲什麼你不掐他們?”

“哈哈,他們個子那麼小,我怎麼忍心呢,所以只好……”

胤禩用手指直指我的眉心,“所以我就是他們的代罪羔羊!”

我爛漫的笑了,“如果還能回到從前多好啊!我們一起在去看桂花,一起吃……”心中瞬間被堵住,埋藏的鬱結再次洶涌的擴散。

胤禩看出了我的轉變,站起身來,拉着我走出御膳房。此時,天已經黑了,儀式也應該開始了。“你不是要看桂花麼?我今早出來的時候,看見桂花已經開了。”

我低垂着頭,停住了腳步,“不,我不想看。”

胤禩再次拉住我的手,“走,我就要帶你看。”說罷,拖着我就往阿哥所方向去了。

夜色淒涼,晚風透着陰冷又似乎夾雜着歌舞的聲音,我心中慌亂起來,開始掙扎。“不!我不去!”

怎料胤禩就是不放我,還一把把我抱起飛快的跑進阿哥所。“冷麪你混蛋!大混蛋!”

“已經到了,罵也沒用!”

我氣急了,一等他放下就一個巴掌過去,“混蛋!”

他絲毫未動,和我相對着,站立在桂花樹的下方。我看着隨風飄落的落桂,心境逐漸安穩下來。八月,桂花開了,我們的誓言卻要隨風而散了麼……想起那個暴風雨的日子,想起拼命抱住我的胤禛,想起不顧一切守護桂樹的胤禛,想起被我掌摑的胤禛,想起我罵混蛋的胤禛,想起說要娶我的胤禛……

我原地蹲下來,脆弱讓我再也無法直立。胤禩也坐下來,雙腿放直,“要不要來我這裡?”

實際上不等他說完,我已經摟住他的肩,讓壓抑了半個多月的辛酸苦痛盡情的釋放……我抽搐着,痛苦着,望着胤禩身後的桂樹。“對不對…嗚…對不起……嗚……讓我多待一會兒好嗎?”

他用手拍着我的背,“只要你不走……”

“我還能去哪裡……去哪裡……”

哭到無淚可哭,我臃腫的核桃眼側對着胤禩,索性把頭靠在他的腿上躺下來,在草叢中小憩。“冷麪,以後你多笑吧……”

“我從小就不會。”

“沒有人不會笑的。”

“那你給我給理由,笑的理由。”

我苦思冥想了半天,“有益身心健康!”

“不要。”

“更加英俊帥氣!”

“不必要。”

“會有更多的人喜歡你!”

“不需要。”

我轉頭坐起來衝他發火,“我就喜歡看你笑的時候啊!”

“好。”我愣在半空中,聽他繼續說着,“但是我要吃你做的餛飩交換。”

“呵呵,這簡單,做一輩子都成!”

“這是你說第二次了,月兒,如果你說第三次,我可要當真了。”我

剛要開口,尋我的聲音出現了,“格格!你在嗎?”我一聽是玲瓏的聲音像是急事便立刻回覆,“我在這兒!”

只見她氣喘吁吁的跑進來,手裡還拿着一封信函。我看清了字跡便一把奪過來放在袖中,“冷麪,我有事先回望月宮了!”不等他答覆,我已經領着玲瓏向門外走去。朦朧的月色中,只留下一個孤單的身影,只見他從桂樹背後拿出一碟散發着清香的桂花糕,靠着桂樹坐下來……

我剛出阿哥所便拆開信函,裡面是一首我再熟悉不過的詩句:

翻飛挺落葉初開,悵怏難禁獨倚欄。

兩地西風人夢隔,一天涼雨雁聲寒。

驚秋剪燭吟新句,把酒論文憶舊歡。

辜負此時曾有約,桂花香好不同看。

原來如此,原來如此……這首讓我千般心碎的《仲秋有懷》竟是如此作成,只是換了寥寥數字,我們的今天卻正如詩中所言:辜負此時曾有約,桂花香好不同看……

胤禛,不要嘆氣,也不要怪責紫漪。我會好好的……我愛你的心,也會好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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