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全國十二州縣有災,調各省米糧賑災成了空話。
若說江南最富庶之地,不過揚州、蘇州、江寧。揚州雖爲最,但遠水救不了近火。如今災民就在門外,迫在眉睫的是要解決他們的吃飯問題。賑濟粥廠已經設置起來,可是糧食卻遠遠不夠。蓋上地方官和協辦委員鈐的賑票已經由範承勳主持發放,但等撥款賑災的款項到了災區,所剩無幾也都是常有的事。
屋漏偏逢連夜雨,按往常年份,常平倉的糧食不夠賑濟了,還有提供給皇室貴族、官僚和京城駐軍消耗的漕糧。發生大災時,漕糧可以被廣泛截留在受災地區以供緩解災情之用,可惜這兩年朝廷北部用兵需要大量軍費軍糧,康熙出於這個顧慮肯定是不願意拿出來的,否則,只需大筆一揮撥款撥糧賑災,再派御史調查瞞報就是,何必再大動干戈的派我們南下呢?
國庫庫存的白銀從來不是給百姓用的,說到底只不過是這麼明瞭的事實。因此我必須找到一筆錢,乾乾淨淨地全部直接投入賑災,再配合以工代賑等形式讓災民真正減少後顧之憂。
我心下一定,便有了計策。在江寧,我能借到大錢的地方只有一處:江寧織造郎中曹寅。
始終是男女有別,自傅拉塔的屋子裡出來,先走一步的我現在已經被胤禟大步流星地拖着走了。“月兒,你真的有把握借到錢?曹寅可是出了名的一毛不拔,何況他手裡握着的也都是罕阿瑪的錢,如果他告訴了罕阿瑪……”
傻池塘,你若是知道曹寅和胤禩一家的關係,知道良妃娘娘多年的苦心經營,你纔會瞭解爲什麼他永遠不會告訴皇上,也絕不會主動地救胤禛。“今天不只要他借我一百萬兩,還要從織造署挑最好看的衣服帶走!”
哈哈,好不容易來到皇家御用織造府衙,我還不趁機按自己的意思做幾套做好的!女人愛美永遠不是罪!我精神抖擻、胸有成竹的模樣讓胤禟感到莫名其妙。
“一百萬兩?月兒你瘋啦?這不是要曹寅老命!而且剛纔還一副沒有四哥不活的樣子,現在提到衣服就把他拋諸腦後……真不懂女人……”
傻池塘,正因爲我知道怎麼做有用才更應該放開心情,這樣做起事來也會得心應手。相較之下,瞻前顧後、心煩意亂,只會令營救計劃最終一敗塗地。
我甩開他的手,“兄弟如手足,女人如衣服。剛纔我是他的‘十弟’,現在變回了女人,自然是不同的!”我才懶得跟他解釋,有時間不如用來施行更有意義的行動。
眼見到了織造署,胤禟讓我停下。裝腔作勢的拿出阿哥氣勢,雍容雅步地走起來。他的隨從走到門口說道,“告訴江寧織造郎中,九爺、十爺來了。”
只見門前書童般秀氣的守門人說着,“織造已經等兩位爺有一會兒了。”說完,向我們一一施禮並帶我們進去。
織造府比起總府衙門自然要雅緻的多。進門右側的楠木陳列架上擺放的各式物品個個價值不菲,右側放置的紫檀嵌黃楊木雕雲龍屏風更是個中珍品,上面還留着康熙的御筆,對臣子賜字是他慣用賞賜之一。
曹寅,你到底是什麼人?康熙對你又有着怎樣的信任?你一早料定我們會來,看來事情沒有我想的那麼簡單……我們進了內堂,曹寅立刻恭敬地上來迎接,“江寧織造郎中曹寅,給九爺、十爺請安。”
胤禟走到上位坐下,直接免了曹寅的禮數。曹寅是康熙的親信,在江寧我們更需讓他三分。“曹織造客氣,我們在江南的日子還要您多費心。”
兩位丫鬟分別爲我們奉茶,樣貌氣質也是靈巧的很。我瞧着她們的裝扮,單她們身上的水紋繡裙和翠玉步搖就足夠讓門外的普通百姓吃上一年半載。
曹寅擯退左右,“九爺折煞奴才了。洪撫臺在積極尋找四爺的下落,江南的災情也已在總憲的幫助下開始穩步進入救荒發賑。不知道兩位爺來找奴才,所爲何事?”
對付狐狸的方式,只能比它更狡猾,做出更意想不到的舉措。“我和九哥想跟曹織造借樣東西,不知道你肯不肯?”
曹寅想也沒想直接說道,“只要是奴才的東西,包括這條命十爺也可以拿去。”好你個鎮定自若的曹寅!想這樣就堵我的嘴。
“我沒說拿,只說借。曹織造你未免太緊張了。”我放下茶碗,走到屋側陳列物品的地方,打開鎦金透雕鏤空描漆的花鳥櫃子門,“誒?這把匕首是?”
曹寅走上前來,“回十爺,這是聖上上次南巡到江寧賞賜奴才的,乃上世名器。奴才惶恐,一直深沐聖恩。”
我拔出匕首,果然是把寶刀。“小心!寶刀鋒利不要十爺傷了貴體。如果皇上責備下來,奴才還有何面目……”
“我想借這把刀!”我話一出,曹寅呆立在原地,就是坐在一旁的胤禟也摸不清頭尾。
“十爺要刀何用?”
我拿着匕首往門口走去,門虛掩着,片刻便可以打開。“曹織造只說借還是不借?”
曹寅摸着鬍子笑笑,“莫說是借,只要十爺喜歡,奴才的東西你拿走就是了!”當我是小孩子啊……我可不是張着嘴只會吃伸着手只會拿的蛀蟲。
我把刀鋒對準門上的小孔扎進去順勢而下,由於刀鋒太利,木質的大門立刻被劈裂了一條縫隙。用力拔出,右手指尖輕輕從刀鋒上滑過……“刀是好刀,可惜如果用錯了地方就要了別人的命了!”我突然把刀鋒一轉,銀白色的光從我的胸前閃過!
“九爺!你這是做什麼!”曹寅衝過來想要奪我手裡對準自己心口的匕首,胤禟見發展變化完全偏離主題也驚慌地站起來。但是誰也沒有大聲呼喊,阿哥自殺?誰也不敢喊。“九爺,有話慢慢說!”
“慢不了了!曹織造,今天如果不借錢我就要借你的命!只要我把匕首往胸口一插,不用太用力,我就可以喊一聲曹寅行刺,九哥必然幫我!之後先斬後奏,我想罕阿瑪也不會怪責。”
曹寅的頭上冒出虛汗,他恐怕想過無數種我來的原因,可是用這一招邪的,肯定在其意料之外。“奴才根本沒有刺殺十爺的理由啊!”
我堅定地望着他,匕首往心口又近了一些,“如果江寧織造署沒有虧空,我會隨便把刀架在自己身上麼?”
曹寅一聽,反而冷靜下來,不慌不忙的說着:“十爺想怎麼樣,奴才洗耳恭聽。”
“我要借你的銀庫。”
“不可能。”
“那就用命來換!”
“月格格!那也別怪奴才揭穿你了。”
什麼!他怎麼會知道我的身份……曹寅步步向我逼近,我開始有點無所適從,形勢的逆轉就在此一瞬之間!
“月格格,奴才早在你沒到江寧之前就接到了皇上的旨意。而且如果真出了事,奴才可以告訴皇上發現有人冒充皇子意圖不軌,才錯殺了您。相信皇上不會怪罪!至於九阿哥……”
他突然趁我分神一個快步躍身,一隻手奪過我手中的匕首,一隻手抓住我纖細的胳膊!“月格格不該不知道,奴才也是武將出身,九阿哥現在的功力還傷不了我分毫!”
我見計劃失敗,只好奮力掙脫他的束縛,在拉扯間不小心用力一扯,衣袖被撕開了一個很大的口子。我哪顧得這些,把破爛的部分索性撕爛,白皙的手臂和紫青胎記躍入了他的眼簾。
“若月?!”他眼中的失措和期盼像極了康熙初見若月的眼神。我的天呀,若月,你到底是誰?怎麼總是陰魂不散的繞在我的身邊!
“是皓月?”
“對拉,我是王皓月。你們一個個都瘋了似的,她到底是何方神聖?我重申一次,我跟她一點兒關係都沒有!一點兒都沒有!我就是我,不是山寨版的誰!”我還在說着,卻聽見曹寅哈哈的笑起來,說實在的,他一把年紀了,笑起來真不怎麼好看。
“怎麼可能沒有關係,哈哈哈!錢是小事,你要多少曹伯伯給就是了。再有要求只要我能辦到的,這一次我肯定答應你……”
啊?換到我莫名其妙了?我回頭看看胤禟,他已經完全處於茫然狀態,坐也不是,站也不是,勸也不是,攔也不是。
“但是我有一個要求。”
“你講!”如今給我錢辦成事兒的就是爺,不合理的要求也是可以商量的。
“聽我說一個故事。”
“成交!”
又賺大了!我想清楚了,以後要辦事先把胎記拿出來露一圈,說不定不用忙活事兒就成了。真假若月,你們都是月兒生命中的超級大貴人啊!
“九爺,這個故事遲早宜主子也會告訴你,所以你聽了倒也無妨。”
胤禟和我坐了下來,曹寅的眼神卻至始至終沒有離開我。“皓月……這個名字還是當初我和宜主子一起取的。小月兒……她總是喜歡這麼叫你,還有宜主子,那時候私下裡我們只叫她嫦玉……也是因爲她,你才活了下來……”
這荒謬至極的一切,竟然出自曹寅的口中,我不敢相信卻仍想要聽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