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一個安靜的清晨,陽光細細碎碎灑進來,照在女孩兒略顯蒼白的皮膚上,點點的紅暈渲染,彷彿塗了腮紅一般嬌嫩欲滴。
她在翻看一本相冊,相冊中的女孩兒擁有一張和她一模一樣的臉。
陶嘉細細摩挲着,泛白的指節停在照片主人的臉上,她清楚的記得,她的妹妹很漂亮,她有一頭栗色的長髮,她的眼睛又黑又明亮,睫毛濃密纖長,如同童話裡的公主一般,是那麼可愛,那麼的善良。
她的心,純真的透明。
她是愛她的,比愛自己還要愛。
然而,那些矛盾,是從什麼時候開始的呢?
那是一個陽光璀璨的午後,陶歆剛剛洗澡出來,穿着新買的裙子,不停地在她面前轉圈兒。
“姐姐,你看,我的裙子漂不漂亮?”陶歆高興的在她面前炫耀,那時候,她正坐在沙發上看報紙,也一眼驚豔到了,裙子是縐紗的,層層疊疊,淡藍色,襯得她的肌膚晶瑩剔透,一雙修長的美腿來回扭轉,漂亮的腳趾藏在小拖鞋裡面。
陶嘉看了片刻,說,“很美,美極了!”
得到讚譽的陶歆高興的往自己的房間跑,她笑着瞅着陶歆的背影,想必自己又去鏡子前面臭美了。
就在這個時候,門突然開了,外面走進來一位少年,他穿着剪裁合體的襯衫,俊臉上頗有風塵僕僕的味道。
陶嘉正要說話,就被他的舉動震驚住了!那一瞬間,她幾乎忘記了說話。
他衝上去,一把從後面抱住那穿裙子的女孩兒,親暱的摟着她的腰肢,臉貼在她的面頰上,溫柔動情的說,“寶貝兒,你穿着這條裙子的樣子,真是美死了!”
他湊在陶歆脖子根兒嗅個不停,“是不是知道我今天回來,特意穿給我看的嗯?頭髮也好香,是不是剛洗完澡?你這個小壞蛋!”
他說完這句話,竟然一下子將陶歆橫抱起,大步走向臥房。
這時候,一聲“啊——”的尖叫衝破方纔溫馨的氣氛,她看到女孩兒暈紅的臉上是驚恐,“你放開我,我是陶歆!”
下一秒,她看到少年將陶歆粗暴的扔在地上,他很生氣,地板上響起,“咚——”的一聲。
“怎麼又是你!你剛纔爲什麼不說話!”陶嘉永遠也無法忘記,他當時的臉青綠青綠的,又惱怒又驚訝。
女孩兒被摔在地上,疼的流出了眼淚,“你剛纔把我嚇了一跳,我舌頭都咬壞了,以及爲家裡進來了強盜!”
女孩兒嗚嗚的哭着,“是你過來抱我的,還把我摔在地上!”陶歆哭着站起來,臉上又羞惱無比,“你以爲我稀罕你嗎,我有喜歡的人,他不是這樣的!”陶歆說着,跑到自己的房間,“砰——”的一聲關了房門。
劇烈的響聲,終於令陶嘉回過神來,她坐在原地,一時間不知道如何處理此時的情況。
那時候,畢竟,他們尚且年幼。
少年轉過身來,驚訝的看到,她就坐在沙發上,沉默的竟然沒有出聲。
他動了動嘴脣,臉上是惱怒的表情,他的臉色十分難看,半天也沒有說出一個字來。
陶嘉當時就一瞬不瞬的盯着他的臉,那時候她想的是什麼?她看到他摟着她的妹妹,親暱的樣子,她的心是嫉妒的,妹妹是那麼純真善良。
可是話到嘴邊,陶嘉猛地站起來,對他說,“你怎麼把她扔在地上,她現在一定是摔疼了!”她說着,跑去妹妹的房間查看。
當時妹妹摔了梳妝檯上的所有東西,惱恨的雙頰都紅了,“從來沒有人這樣對我,他憑什麼,他以爲他是誰!”
她那時候看着陶歆,心裡想,沒錯,從小到大,那些追她的男孩子,哪個不是將她捧爲手心的寶貝,就連表白都是小心翼翼的,可是今天陶歆卻受了奇恥大辱,被活生生摔在地上。
可是這一刻,陶嘉不知道說什麼,她瞅了陶歆一眼,然後爲她關上房門,而陶歆那時候,似乎也不知道要對她說什麼。
第二天一大早,應該說是早上五點的樣子,可是,陶嘉卻聽到外面有人爭吵。
“你明天就回中國,我已經爲你訂好了機票。”陶嘉看到少年冰冷的側臉,渾身都籠罩着陰煞之氣,彷彿面對的是他的仇人。
“你憑什麼要我回去!你還不是我姐夫,沒有資格這樣要求我!你以爲你是誰?我來看的是我姐姐,我們已經有半年沒有見面了,我想她!你憑什麼讓我走!”女孩兒氣得雙頰通紅,美麗的眼睛瞪着少年。
“你難道不知道我爲什麼打發你走,如果你不是她妹妹,我根本不會給你這個面子!”少年臉色越發難看。
“呵——你知道,你知道什麼?我對你不感興趣,我有喜歡的人了!而且我們已經要訂婚了!”女孩兒冷冷的說,氣得胸口上下起伏。
“你們到底在吵什麼?”陶嘉踢踏着拖鞋出來,兩人同時驚訝的看着她。
女孩兒率先說道,“姐姐,他太過分了,他要趕我走!”
當時,陶嘉也模模糊糊聽到了幾句他們的話,她愣了一下,瞅着那少年,“阿衍……”可是她喊了他的名字,卻不知道要怎麼說。
陶嘉的心有個天平,不知道應該偏向哪邊,她知道,他要讓妹妹走是因爲昨天的事情,可是她和妹妹的確是很久沒有見面,才呆了幾天而已。
那時候,陶嘉第一次覺得,時間竟然如此的漫長,她想了很久。
“姐姐,你爲什麼不說話了?你告訴他,是不會讓我走的,我們是說好了,要我在這裡住一個月的!”女孩兒等了半天得不到迴應,終於忍不住說話了。
“嘉兒!”少年一直盯着她的眼睛。
陶嘉看着他們,妹妹是特地從中國飛過來看她,爲了看她,推了重要的課程,她怎麼能傷了她的心?而他呢?或許是因爲心中有了陰影。所以,不管她說什麼,必然有一個人會受到傷害。
所以,那一次,陶嘉第一次能夠理解一個無法痛快做出抉擇的人,她從來都是十分果斷,然而這一次,她猶豫了,沉默了。
“好了!我知道了!”少年突然站起來,往臥室走,陶嘉看到他拉出行李箱,在收拾衣服,那時候,她覺得他的舉動好幼稚,居然就這樣發脾氣了,後來她才知道,他生氣的是,她在她妹妹和他之間,選擇了妹妹。他嫉妒,嫉妒陶歆這個人的存在。
當時陶嘉不能理解,後來當他在她和他姐姐之間做出抉擇的時候,她也瘋狂的嫉妒過,竟然有一個人會跟他那樣親密,那樣貼近,她一直覺得她很大氣,可是她竟然瘋狂的嫉妒着他的姐姐的存在。
但是,那時候,陶嘉不能理解,哪怕是一件很小的事情,但是人心就是這樣,容易受到觸動。
陶嘉清楚的記得,她那時候真的生氣了,生氣他居然不理解她,一個大男人竟然如此小氣,她把他放在行李箱裡面的衣服全部扔到了地上,“她是我妹妹!你比她大了那麼多,你跟一個小孩子置氣,你怎麼能這麼小氣!”
那時候,陶嘉不知道,有些事情,真的大氣不了,而且,那其中還有一些她不知道的事情。
“是,她是你妹妹,你的雙胞胎妹妹!我是你什麼人!”他氣得又把地上衣服蜷成一團,重新扔到行李箱裡面。
“她好不容易來一趟,你就不能大氣一點兒?”陶嘉當時真的很生氣。
“我就是不想讓她住這兒!”他生氣的繼續扔衣服。
“她不住這兒住哪裡?”
“住酒店!”那時候,她覺得他簡直是無理取鬧!是天下最小氣的男人!
“我有房子,爲什麼讓我妹妹住酒店!”
“那我去住酒店!”他扔完衣服,拉起行李箱就往外走,她直直的看着他的後背,“蕭敬衍,你今天敢踏出一步,就不要再回來!”
他的身體僵了僵,幾乎難以置信她竟然說出這樣的話。
她當時真的是氣得衝昏了頭腦,已經不知道自己說了什麼。
那時候,妹妹已經拉着行李出來,說道,“姐姐,你別跟他吵了,我走,我走就是了!”陶歆拉着行李就往外走,陶嘉飛快的追了出去,但是陶歆在前面跑的很快,一邊跑,一邊抹眼淚,陶嘉想說什麼,陶歆已經坐上一輛車,疾馳而去。
那一次,她和他一直冷戰了一個月,一個句話也沒有說。
後來每次回憶到這段,陶嘉一直不知道,其中有一些細節,她錯過了,那其中,不只是有嫉妒而已,還有一些,她不知道的事情。
原來,一個人竟然可以變心那麼快。
只不過,陶嘉很多時候,會想起這樣的一段回憶。
那一年,哈爾濱下了大雪,他們興致勃勃的一起去滑雪,當時的畫面她記得十分清楚,他們玩的很高興,再加上技術都比較成熟,非常放得開。
正是太放得開,出了事情。
就類似於,通常淹死的人是會游泳的人。
那是一個拐角處,前面是巨大的障礙物,她覺得自己能夠衝過去,一個迴旋,十分漂亮,後面的人當然也覺得是如此,可是,陶嘉竟然掉進了一個大雪坑。
掉進雪坑,是會窒息的。
在那一瞬間,她聽到了妹妹的聲音,“姐姐!”她飛撲過來救她,陶嘉當時以爲只是她一個人掉了進去,瀕臨窒息,卻未曾想,樑佑辰同時也掉了進去。
後來大家都得救的時候,她永遠不能忘記,樑佑辰看她的表情。
他恨她,那一刻,陶嘉讀懂了。
所以,這件事以後,她無數次回想。
陶歆愛着她,勝過她的愛人,每一次想到,她都會無比的滿足。
於是,相應的,每次陶歆和蕭敬衍發生矛盾的時候,她的天平就會傾向陶歆,而且畢竟,妹妹年幼,蕭敬衍比她大上幾歲,理應謙讓。
只是後來的一些事情是無法掌控的,他們都沒有錯,誰都沒有錯,只是因爲人與人之間存在親情,愛情,他們需要去做出選擇,努力遷就彼此,讓大家都過的舒服。
只是再後來,她想到一些事情的時候,就會驚出一身的冷汗。
她有時候想,倘若真的有一天讓她選擇,他和妹妹之間只能活下來一個人,她竟然選擇了活下來的那個人是妹妹。她就會驚出一身的冷汗。
就如同,如果有一天,她讓和他姐姐之間只能活一個,他或許會選擇他的姐姐。
因爲那個時候,她願意,陪着他一塊兒死。
可是……當災難發生的時候,都不是這樣的情況。
他們都沒有錯,錯的是她一個人,她一個人而已,是她的錯誤,釀成了那場悲劇的車禍……
眼淚不住的淌下來,滴在相冊上,回憶卻沒有停止。
然而,那段細節,她不想回憶,太痛苦,太痛苦了……
蕭敬衍站在那兒良久,他的腿隱隱發麻。
處理完那邊的事情,他飛奔而來,來不及補一個覺,而她竟然抱着她妹妹的相冊,痛哭流涕。
他從來沒有這麼厭惡一個人。
她剛剛恢復記憶,她找的是她和陶歆共同的秘密,那時候,她對他說,那是他不能知道的,他同意,他不去知道。可是他們兩天沒有見面,她抱着看的還是陶歆的舊照片!
陶歆,陶歆……
嘉兒就是那麼愛她,勝過愛他百倍。
於是,他賭氣將那相冊扔在地上!
他看到她竟然整個人撲在地上,一點一點兒爬向那個相冊,她淚流滿面,衣服褶皺,甚至,她爬行的姿勢很醜很醜,他從未見過她如此狼狽,然而,她哭的如此傷心,竟然還是爲了她的妹妹!
可是,他心疼,俯身將她抱在懷裡,她伏在他的胸口痛哭,白皙的手指抓住他襯衫前襟,“爲什麼,你爲什麼不對她好一點兒,你對她好一點兒,她就不會那麼痛苦了,就不會那麼痛苦……”
他明白她說的是什麼,他明白她和她妹妹是相依爲命長大,相依爲命,他痛恨這四個字。
但是他對陶歆喜歡不起來,年少的時候,他跟陶歆之間鬧過一次矛盾,但是後來,他對待陶歆一直是很冷漠,很冷漠而已。
他對別的女人真的熱不起來,他是真的,盡力了,他做不到,愛屋及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