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空是一種淺灰的暗，兩邊的植物在微風中微微顫動。沿着私家路下去，另一端的天空像染着色彩，城市的不夜燈照得天空蒼茫緋紅。
忽然，一輛車從背後疾馳而來。
顧煙躲閃不及，整個人跌在旁邊的草叢。
摸摸被植物勾到的褲子，顧煙皺眉。
是誰這麼開車，半夜車開得這麼快，而且似乎沒有看到她，要對她撞過來。
前面的車速放慢下來，顧煙看到那輛深沉的保時捷。
白色的保時捷看起來飄逸，黑色的冷。
她認出沈瑜的車。
他也是故意放慢車速，讓她看見。
然後，一踩油門，車子囂張地一溜煙消失了。
顧煙索然無味，覺得沈瑜真幼稚。
她從地上起來，捋了捋沾着葉子的頭髮，低頭睨着褲子，還好衣服沒有擦破。
不知爲什麼，望着沈瑜那道消失的車影，她怔了一會。
內心酸澀，卻沒有眼淚。
電話鈴響。
是誰找她？
“喂？”
“顧煙，要我過去幫忙嗎？”程雅問。
“謝謝，不用。”顧煙說。
“嗯，那就這樣。”程雅爽快掛上電話。
什麼時候才能像程雅小姨那樣做人爽快乾脆，愛就是愛，不愛就是不愛。
終於走到街上，先到路邊買了一杯熱咖啡，雙手捧着讓熱氣吹拂臉頰。
公車等了很久，仍沒有來。
顧煙嘆口氣。
她招手叫計程車，遠遠一輛車過來，未停到她的面前，電話又響。
“小姨？”她看也不看就問。
“是我。”痞氣的聲音。
她一怔。“學長？”
“在哪？”尹陌問。
顧煙看看四周，“在街上。”
“正好，你過來午夜酒吧。”說着尹陌就掛上電話。
顧煙猶豫豫，呆半響。
不一會，電話又響。
是尹陌。“要不要我去接你？”
“不用。”她說。
遲疑一會，他問她，“你的聲音怎麼怪怪的？”
她笑，強作歡快聲音。“學長，沒有。”
“記得過來。”尹陌又掛上電話。
顧煙氣怔，雙眸瞪着手上的電話。
學長怎麼跟沈瑜一樣，也這麼蠻橫了？
喝了口熱咖啡，雙手撫着疲倦的臉。
計程車在她面前停下。
坐進車裡，臉貼着窗戶望着街上的霓虹燈，顧煙想了想，讓司機開轉頭。“午夜酒吧。”
要不要跟小姨去國外呢？
思緒混亂，不想再想。
她靠在座椅打了個盹，十分渴睡。
醒來是司機叫她，“小姐，酒吧到了。”
“哦。”她下車，付車資。
推開車門要走，司機又叫住她，“小姐，你的行李。”
她罕然，對司機歉然地笑。“謝謝。”
心神這麼恍惚，早就不該來酒吧，應當回到小姨那裡，可是，又不想被小姨盯着看。
她跟沈瑜分手，最高興的是沈瑜母親。她等這一天等了很久。她終於能讓唐恩跟沈瑜結婚。
電話又響。
顧煙低頭一看，不禁失笑。
學長到底要給她幾次電話？
她接起，對他說，“我已經到酒吧門口。”
先到洗手間洗了個臉，才走進酒吧。推開酒吧的門，喧譁撲面而來，還有一股沉悶又熱烈的熱情，青春洋溢。
青春不肆意，青春也會過去。熱情不揮發，熱情也會過去。然而那麼多人都選擇到酒吧揮發青春跟熱情。
顧煙笑。
她很久不到酒吧。自從那次在酒吧碰到沈瑜跟周音。
想到這些前塵往事，頭疼。
她用手捧着頭，未找到尹陌，就先倚在吧檯叫了一杯啤酒。
音樂聲震天，尹陌朝她走來。
他穿着寬鬆的牛仔褲跟洗得發白的t恤，走得歪歪斜斜，一臉痞氣，嘴裡叼着一根半明半滅的煙。她看出他喝了酒，喝到半醉。
他把手搭在她的肩膀，酒氣噴到她的臉上。
顧煙皺眉，把尹陌推開，然後按住他坐在旁邊的高腳椅。“學長，你喝那麼多酒。”她無奈。
尹陌眼神斜斜睨她，似笑非笑地說道，“到酒吧不喝酒，來這裡做什麼？”
她替他把手上的煙掐滅，他看看她。
看到她的行李，他問，“怎麼？”
跟尹陌接觸久了，顧煙漸漸也把尹陌當做一個朋友。她聳聳肩，笑說，“我從沈瑜那裡搬出來了。”
“你們吵架？”他眯眸，若有所思看她。
“情侶纔會吵架。”她笑。
“嗯，”他點點頭，“不是情侶就會直接分手，對不對？”他試探地問。
想不到她點頭。她投給他尷尬一瞥。他怎麼猜到她跟沈瑜分手。
窒悶的空間，到處飄着暖味笑聲跟酒味，笑聲跟酒味混攪，染起一種讓人心恍惚的迷醉。多麼潔自自愛的人到這裡，也可以學會對身邊女郎輕挑，更不用說是尹陌。
他的嘴角飄着似有若無淺笑，望着顧煙帶着幾分掩着真心的戲謔。
他指指他淤青的嘴角。“你看。”他說。
顧煙聞聲，纔看到尹陌的嘴角破了。
她是這麼不關心他，他不出聲，她就沒有看到他的臉受傷了？
他的心沉了沉，臉上又恢復玩世不恭。他笑，“你不想問問我？”
她訕笑。“怎麼了？”她問他，帶着歉意。
他笑。“我被打了。”
“啊？”她啞然。
誰會打學長？
停了停，她笑，“學長，你又不是小孩，怎麼還跟人打架。”
“就是，有人沒長大，見到我就打。”他深意望着她。
她感覺到他話裡有話，只好附和着他問，“誰打你？”
他盯着她，眼神聚集成銳利盯着她。“沈瑜——”他微微張口，吐出這兩個字。
顧煙顯然吃驚了，訕訕的。
尹陌說下去，“他剛纔來找我，闢頭就狠狠給我一拳，”他揚脣，戲謔地笑，“他發什麼瘋，三更半夜過來打我。”
“學長——”心裡牽着說不出的滋味。
他把手掌放到吧檯上，頭枕頭手掌，偏着頭看她。“顧煙啊。”他叫她，那麼輕柔又痞氣。
她的心一震，擡眼。
“看到你提着行李，我就知道我被打的原因了。”他笑，朝他狡黠地眨眨眼晴。
顧煙被他逗笑。“學長，”她低下頭，“對不起。”
“呵，我要你的對不起做什麼，又不能吃，又不能暖身。”他揶揄她。
尹陌有股平時沒有的溫柔。他向她靠過來。
顧煙想掙開，他說，“別動，妹子，我只是借個肩膀。”
顧煙真的就不動。
他的嘴角牽了牽，痞氣說道，“我爲你被打了一頓，你不僅只欠我一個肩膀。”
顧煙十分愕然。
沈瑜居然會打尹陌。
很躊躇，對尹陌過意不去。
她歪着頭，凝視尹陌。“學長，對不起。”歉然一笑。
見她臉色落寞，他決意要轉開話題，哄她開心。
他假裝生氣，冷哼一聲，“喂，週末想好去跟我划船嗎？”
“嗯。”她笑，點點頭。
他看牢她，燃起一支菸。
她的肩膀很酸，稍稍把尹陌的腦袋移開，尹陌反手一抓，把她的手放到吧檯上，頭一偏，他枕着她的手，把她的手當枕頭。
她還來不及生氣，他先發制人，埋怨她。“手這麼冷，哪裡配做枕頭。”他說。
她失笑。“學長，我又不是枕頭。”她說。
尹陌不理她，像是自顧自地說下去，“真的決定跟沈瑜分手？”目光自下而上盯着她，嘴角染着詭譎笑意，眼神似有若無瞟着外面走進來的身影。
顧煙莫名看他，不出聲。
後面一個聲音替尹陌答，“她已經讓我趕出公寓，這下你滿意了？”
冷冷的聲音飄來，顧煙心裡寒了一截。
尹陌若無其事朝顧煙眯眯眸，顧煙只覺得手燙，只想抽開手。
尹陌偏不放。“顧煙，既然沈瑜想成全我們，何必在他面前不敢秀恩愛？”尹陌嘴角牽着戲謔笑意，對後面的人挑釁道。
“學長，你醉了。”她對學長低語，臉開始漲紅。
尹陌見她幾乎要倉惶跑走，只好放開她。
顧煙捋了捋頭髮，端正坐好，一副不想被沈瑜看扁。
她對尹陌笑了笑，跟他碰杯。
她若無其事喝着酒，沒有回頭。
尹陌不動聲色瞟了她一眼，對沈瑜眨眨眼晴，搖頭晃腦。“沈瑜，今天晚上我跟顧煙兩個人的約會，不歡迎第三者。”他笑。
顧煙一怔，不知尹陌存的是什麼意？
想了想，她低頭笑笑。
管尹陌是什麼意思，總之現在，她不想見到沈瑜。
她配合尹陌，拿起酒杯。“學長，希望我們今晚約會愉快。”她說。嘴角僵澀飄着一個甜美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