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政局大媽看唐旭堯臉色,也不好再多嘴說什麼,伸手拿過兩個人遞過來的資料,公事公辦,向兩人講明婚姻法關於登記離婚的條件,詢問兩人的離婚意願以及對離婚協議內容的意願等等情況。
陸然一一作答,至始至終都很平靜。
唐旭堯也平靜地應着,答案一樣的簡潔。
大媽忍不住又往兩人各望了眼,有些惋惜,然後默默地把《申請離婚登記聲明書》遞了過去。
“在這裡籤個名。”大媽指着簽名欄交代,一人遞了一支筆。
唐旭堯接過筆,手壓着那份聲明挪了過來,粗略掃了眼,薄脣始終緊抿着,拿起筆時很乾脆,想要籤時卻停了停,然後手一翻又想簽下去,筆尖剛在紙上劃出一道線時又突然停了下來,側頭望向陸然。
陸然側低着頭,從唐旭堯的角度看過去只看到她的側臉,面容依然很平靜,正在認真地看着那份聲明,長長的睫毛撲扇着,在眼睛下投下一圈淡影。
他望過來時她已拿起筆,認真地在紙上簽字,動作很流暢,沒有任何猶豫的感覺。
唐旭堯捏着筆的手微微一緊,低頭往桌上的聲明望了眼,薄脣微微一抿,突然“啪”的一聲,反手扔了筆,人也跟着站了起來,傾身彎向陸然,手掌伸向陸然面前的聲明書,壓着紙一用力,強行把那張紙從她筆下帶了出來,手一擡,扯住陸然握着的簽字筆頭,一用力,便把筆從她手中扯了出來,隨手扔在了桌上,然後彎腰撈起了她的手,扣着手腕強拉着她站了起來,另一隻手抓過民政局大媽面前那堆證件,胡亂抓在手裡,“走。”
動作一氣呵成,現場工作人員反應過來時,唐旭堯已經拖着陸然出去了。
陸然踉踉蹌蹌地跟着他走,直到外面他車旁他才放開她。
“你幹嘛啊?”陸然皺眉問,揉着手腕,依然是不疾不徐的語氣。
“陸然,你鬧夠沒有!”唐旭堯突然對她吼,他的聲音不算大,但很沉,還壓着怒,甚至有一絲暴躁,“當年一聲不吭扔下一份離婚協議書一走就是兩年,一回來就又是離婚手續又是法院傳票,你到底要怎樣!”
陸然認識他這麼多年,第一次看到他衝她發脾氣,有些反應不過來,怔了怔,盯着他望。
唐旭堯一低頭便看到她怔愣的樣子,睫毛撲扇着,有些不知所措的樣子。
他長長地呼了口氣,壓下心頭的煩躁,語氣緩了下來,手也像兩年前那樣,習慣性地揉了揉她的頭頂:“回去吧。”
陸然頭一側,避開了他的手掌。
“唐旭堯。”她望向他,“我從來就沒有和你鬧過,我每次和你說話都是認真的,要結婚是認真的,要離婚也是認真的。”
“那就認真告訴我,你爲什麼想要離婚!”唐旭堯問這話時已經冷靜了下來,以着他慣有的不緊不慢的語氣問,不至於讓人覺得強勢,卻也無法忽略其中的分量。
“過得不快樂啊。”
唐旭堯本能望向她,盯着她的眼睛,陸然也微揚着頭望着他,白皙的脖子隨着滑下的頭髮露出半截優美的弧度,很漂亮。
她的面容始終是輕輕淡淡的,清澈的眼底只有坦然,甚至連一絲溼意都沒有,嗓音也依然是軟軟糯糯不急不躁,平靜得就就像在談論天氣,只是平平淡淡的幾個字,卻沉重得似乎將她那兩年全部囊括其中。
“你的家人、你,以及那個家裡所有的一切,都讓我沒辦法開心得起來。”陸然盯着腳尖,“我和你說過很多次了,你總當我在撒嬌,沒事悲風傷秋……”
陸然停了停,擡頭望向他,看他還在盯着她望,忍不住抿了抿脣,牽出一個很淺的笑痕:“我先走了。”
剛轉身手突然被握住了,陸然驚詫回頭,唐旭堯望了她一眼,一言不發地拖着她重新回了民政局辦公室,把手中那沓凌亂的資料扔在辦公桌上:“辦離婚手續!”
這次手續辦理得很順利,前後不到半個小時。
從民政局出來時,陸然和唐旭堯手中已經多了個暗紅色的小本本,巴掌大的東西,不重,捏在手裡卻沉甸甸的。
陸然不自覺地盯着它望,有些失神,一隻手突然伸了過來,拿過她手中的小本本。
“誒,你幹嘛!”陸然下意識想要伸手拿回來,唐旭堯卻連看也沒看她,手一揚,手中的兩個小本子已經被利落地拋向了民政局左側的池塘,“咚”的一聲落入水池中央,在陸然錯愕的目光下,慢慢被水漫過,沉了下去。
“你……”陸然盯着唐旭堯,半晌說不出一句話來。
“一起去吃頓飯吧。”唐旭堯繞過車頭,開了車門,擡頭望了她一眼,“就當散夥飯,最後一頓晚餐。”
陸然拒絕:“我約人了。”
“推了。”唐旭堯直接走向她,手抓着她的胳膊,拉開副駕駛室門,硬把她給塞進去了。
“想吃什麼?”唐旭堯上了車,扭頭望她。
“什麼也不想吃。”陸然老實應道,她是真沒胃口。
“那就喝酒!”唐旭堯踩下了油門,車子像突然離了弦的箭,一路以着近乎瘋狂的速度飆到了以往兩人最常去的餐館。
車子停下來時陸然臉色有些蒼白,被唐旭堯飆車的速度給嚇的,她從不知道一向沉穩的唐旭堯會飆車,而且飆車技術很不賴。
“我玩過賽車!”像是知道她心中所想般,唐旭堯淡淡道,傾身替她解開了安全帶,強拉着她進了餐廳,飯菜沒點多少,卻是一口氣點了好幾瓶酒。
酒一上來唐旭堯就給兩人倒了滿滿一杯,朝她端起:“來,慶祝我們單身快樂!”
陸然端着那滿滿的一杯酒,往他望了眼,默默放下:“我不喝酒!”
唐旭堯卻強行把酒杯塞入她手中:“結婚時沒喝酒慶祝,離婚了怎麼也得慶祝一番。”
他的話陸然聽在耳裡不太受用,心臟刺了一下,努努嘴,牙一咬,端起,和唐旭堯碰了碰杯:“來,恭喜我擺脫重婚罪。”
然後仰頭一飲而盡,卻因爲不會喝酒嗆得眼淚都流出來了,看着特別狼狽。
唐旭堯默默望了她一眼,伸手拿過了她手中的酒杯:“不會喝就別逞能了。”
扯了幾張紙巾胡亂在她臉上擦了擦,拎起茶壺,給她倒了杯茶,遞給她:“喝點,漱漱口。”
陸然緩過氣來,接過他遞過來的茶,一邊喝着一邊含糊道:“這是誰逼的。”
唐旭堯沒應,只是扭頭讓服務員給她送了碗米飯過來,自己一個人默默地喝酒。
他喝得不多,只是小口淺酌着,一會兒還要開車,他一向懂得剋制。
這頓飯吃得不算悶,也不算不歡而散,唐旭堯送陸然回去時,陸然迷迷糊糊地想着,他們這大概也能評得上模範離婚夫妻了。
唐旭堯的車子在陸然家公寓地下車庫停了下來。
兩人一路上沒有說話,陸然有些昏昏欲睡,直到車子停了下來才醒過來,扭頭往車窗外望了眼,外面黑漆漆的什麼也看不見。
“到了嗎?”陸然問,剛睡醒的緣故,嗓音有些慵懶,一邊說着一邊解開安全帶,然後扭頭向唐旭堯道謝,“謝謝你!晚安!”
剛想起身下車,唐旭堯突然握住了她的手。
陸然茫然望向他。
他扣着她的手稍稍往他那邊帶了帶,另一隻手繞過她的後頸,五指張着沒入她頭髮中,捧着她的臉拉近,他傾身壓來,脣也跟着狠狠壓了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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