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家祠堂中,少奶奶裴雪雁的思緒不知飛到了哪裡;管家宋同山去拿布了;徐班頭爲表現自己則是在旁指揮着八個腳伕扛着石像…
而八個腳伕肩上扛着千斤擔子,累的喘不過氣,自然也沒心思和精力關注其他事。
待到祠堂門口…
在徐班頭的示意下,他們纔敢慢慢的屈膝,卸下肩上的石像…
果如劉慎所想的那般,肩頭上的擔子剛卸下,便有人苦着臉開始叫苦不迭。
八人中,韋大富體格稍弱,最先開了口:“徐班頭,這石像怕是得有三千斤咧,這要腳不沾地的挑出城去,會累死人的。”
“是啊,徐班頭。”
胡大海抹了把臉頰上的汗水,亦是苦着臉附和道:“這要一兩千斤,就咱們八人,二話不說就挑出城去了,但是這……這……確實有點重了啊。”
“這什麼這??”
徐班頭見其他人也有打退堂鼓的意思,惡狠狠的瞪了他們二人一眼,厲聲呵斥道:“來時不就和你們說過了嗎?現在想撂挑子了?吃不了這口飯還搶着來?真當老子那銀子是想拿就拿的?嗯?”
“……”
韋大富與胡大海兩人雖有心辯解,但看到徐班頭那兇惡之態,卻也不敢開口多說什麼。
其他幾人原本也想開口,見狀也只能脖子一縮,訥訥地不敢做聲。
“你們也不必擔心…”
徐班頭見唬住了一行人,變臉似的換上一幅笑臉,寬慰道:“你們這不是都把石像挑過來了嗎?又不是挑不動,無非就是累點嘛。”
“……”
“這樣,這活幹完回去後,你們多休息幾天,我不僅不扣你們的工錢,還給你們這個月的月錢翻倍,如何?”
“……”
幾個腳伕對視一眼,雖有人想撂挑子,但看到其他人默不作聲,卻也不敢獨自開口。
畢竟,身體累垮了還能養得回來,要是被徐班頭惦記上,那以後就沒好日子過了…
劉慎將周邊幾人的無奈盡收眼底,心底暗歎:‘這便是階級,這便是底層民衆的無奈啊。’
“好了好了。”
徐班頭拍拍手示意他們鼓起勁,笑道:“既然大家都沒有異議,那就準備幹活吧,也就一里路而已。”
“這眼瞅着還有幾個月就過年了,多賺點銀子,回家過個安穩年…”
“大富,你婆娘不是剛給你生了個大胖小子嗎?我紅包都給你包了,你老小子不多賺點回家看兒子?”
“來來來,加把勁,幹活了!”
“三……”
“二……”
“一……”
“起!!”
被一塊白布蓋住的菩薩像慢慢地脫離了地面,擔着它的是八個爲生活咬緊牙關的男人。
“出祠堂!”
在徐班頭的吆喝聲中,八個腳伕慢慢地挪動着腳步邁出了祠堂。
徐班頭覥着臉和宋家少奶奶行禮:“少奶奶,碼頭的這些個腳伕都是粗人,不懂禮數,讓您看笑話了。”
“無妨。”
裴雪雁不以爲意的擺擺手。
“那成。”
徐班頭見其說話時的慵懶之態也是暗自嚥了口口水,覥着臉笑道:“他們都是拿鞭子抽才走的憊懶貨,我得跟過去瞅瞅,省得他們壞了宋老爺定下的規矩。”
“理當如此。”
裴雪雁微微頷首,叮囑道:“宋管家,你也跟過去看看吧,回來和爹說一聲,
也好讓他老人家安心休息。”
“少奶奶想的周全。”
管家宋同山與徐班頭跟出了門。
而裴雪雁看着一行人遠去的背影,也不知想到了什麼,杏目微闔的攏了下腿,良久化作一聲長嘆…
她直起身子,本想回房休息,走到門口時又想到方纔那少年郎的怪異之舉,於是好奇的折返回祠堂的角落。
果不其然,她在地面的青石磚上看到了行行列列的數字白痕。
“這是……算術?”
裴雪雁本就是商賈之女,從小便接觸算術,很是聰慧,自然也能看出地上那些行行列列的數字白痕似乎是某種算術。
她有些好奇爲何碼頭的腳伕也會算術?
裴雪雁半蹲下身子細看地上的白痕,想着看看這算術所算的是什麼東西?
只是看着看着,她的那雙秀眉便蹙成了一團。
數字她能看得懂,加加減減的她也能看得懂,但是結合在一起,再配上那些鬼畫符一樣的符號,她便看不懂了!
看不懂!?
裴雪雁自問自己的算術不差,宋家的生意也能打理的井井有條,自然接受不了自己竟看不懂一個腳伕所寫的算術…
她將目光轉移到那算術的結果上,看着‘三千兩百三十五’的算術結果陷入沉思。
三千兩百三十五?
裴雪雁微微一愣,想到了那少年郎用麻繩丈量石像各個尺寸的動作,又想到了公公宋老爺曾說過這尊菩薩像約莫三千四百斤重…
這算術……算的是石像有多重!?
那少年郎沒用尺,沒用稱,只是用麻繩量量,便在這麼短的時間內算出了石像的重量!?
而且相差不過百十斤!?
這……
裴雪雁呼吸一滯,腦海中下意識的浮現出那少年郎赤膊扛着挑木時的精壯身影。
她喚丫鬟取來筆墨,將地上的算術抄錄下來後纔回到房間休息。
她躺在牀上看着抄錄下來的算術,可不知爲何,看到這算術時,她的腦海中總是浮現出那精壯的少年郎身影,或是以石代筆俯地算術,或是咬緊牙關揮汗如雨…
五官端正的耐看面容、虎背蜂腰的精壯體魄、扛着挑木時賁張的肌肉、如豆粒般滑落的汗水……
牀榻上,裴雪雁似是深陷夢魘,那雙杏目蒙上了一層水霧,手中的紙張也無意識的揉成了一團…
忽然,門外傳出丫鬟的聲音:“少奶奶,今日奴婢值夜,您有什麼事喊一聲奴婢即可。”
“……”
裴雪雁聽到聲音一個激靈的回過神來,有些心虛又有些氣惱的應了聲:“知道了!”
“奴婢告退。”
“……”
外面沒了聲音,裴雪雁也沒了興致,看到被自己無意識時揉成一團的紙張,她耳垂都有些發燙。
回過神後,如避蛇蠍的將手中的紙團扔了出去…
‘煩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