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操的果決與狡詐讓袁雲十分震驚,說好的五日後突襲烏巢,結果計劃整整提前了兩天。
當真是兵不厭詐,即便偷襲烏巢的消息走漏,誰又能想到曹操會提早發動?
在曹昂到達的第二日傍晚,曹操突然集合全軍,並且選出最精壯的士卒五千,冒用袁軍旗號,人銜枚馬縛口,各帶柴草一束,利用夜暗走小路偷襲烏巢。
曹昂此時也已經把營地外的地形摸清,並且在前方陣地內埋置了大量地雷,臼炮也全部一字排開,火藥彈更是每人發放了二十顆。
今夜必然是一場苦戰,因爲防線實在有些長,一旦被衝開一個口子,很可能就會被袁紹的騎兵衝入,然後繞道後方,再前後夾擊,所以營地內的所有人都非常緊張。
袁雲即便知道結果,此刻還是心跳不已,這畢竟是他親手經歷的一場大戰,幾十萬人互相征伐,絕對不是幾十個人的羣架可以比擬的。
曹操率軍離開了半個時辰,袁雲就在自己的營帳內坐臥不安,突然見靈光一閃,想起今夜這場戰鬥,最後的結果是來犯的張頜、高覽直接投降了曹操,最後導致袁紹軍心大亂,偷雞不成蝕把米。
想到此處,袁雲立刻站了起來,然後匆匆的往前沿陣地去了。
曹昂本來正在視察陣地上的防線,突然看見袁雲的身影,反是愣住了,這個膽小怕死的傢伙怎麼會跑來這裡?
帶着疑問,曹昂吩咐左右將袁雲帶到了身邊,這才問道:“何事這般着急,非要你涉險來這裡?”
袁雲小心的瞄了眼對面袁紹的營地,然後正色道:“今晚來偷襲的可能是張頜與高覽,這二人現在與袁紹的手下不和,可定會被那些人舉薦出來幹這種亡命的活,曹昂大哥爲何不在戰陣上勸降這二人?”
曹昂一驚,急切道:“此話當真?”
袁雲聳肩道:“我也只是在北方耳聞了一些他們的事蹟,加之對張頜還是有些瞭解的,之前他就是我的手下敗將,以他木納的性子,肯定在軍中得罪了不少人,今晚來襲營的必然有他,而且他此刻在袁紹手下活得很是不如意,曹昂大哥定然可以加以利用。”
曹昂沉默片刻,然後馬上吩咐人帶來筆墨,就在陣地前洋洋灑灑的寫了一通,轉身便對身邊的三位親兵道:“你們且換了袁紹的軍服,潛入到陣前之中,發現了張頜與高覽二將,就將我的親筆信送上。”
三位親兵立刻跪地接過書信,然後諾了一聲,便消失在了陣地之上。
曹昂此刻眼中充滿了期待,一把握住袁雲的肩膀道:“如果此事能成,雲弟就是大功一件,招降了此二人,袁紹軍中立刻會生出譁變,如果父親再火燒了袁紹的糧草,我想他就不是撤兵這麼簡單了,而是全線潰敗。”
袁雲呵呵一笑,又緊張的看了眼夜幕中的敵營,瞬間打了個哆嗦,對着曹昂拱拱手,便準備退回自己的營帳,即便現在是夏天,但是站在這裡也感覺涼颼颼的。
曹昂也沒阻止,哈哈譏笑着把袁雲送了回去,還不斷跟身邊人諷刺袁雲這位侯爺的膽小,弄得所有軍士都不斷的投來鄙夷的眼神。
看來曹昂得到這些消息後,一下心情就變好了,只是幹嘛非要貶損老子?媽的,這個曹昂老子一定要好好收拾他一次,太氣人了。
……
袁紹大營之內,張頜十分惶恐的跪在地上,每當郭圖惡毒的話語傳來時,他的臉上就會青一陣白一陣。
袁紹只是冷冷的聽着,良久才眉頭一皺,怒喝道:“張頜,我袁紹待你不薄,此刻正是需要你效死力之時,爲何你如此膽怯,臨陣退縮不說,還帶着本部全部逃回,你這樣逃走可把我袁紹的面子全部丟光了,曹阿瞞現在定然在嘲笑我袁紹用人荒唐!”
郭圖呵呵一笑,接道:“主公,我素來聽人說的都是知恥而後勇,只是張頜將軍卻從來都是隻吃敗仗,每次還敗的十分悽慘,大戟士在你手上打不過公孫瓚的白馬義從,主公又給你一萬兵馬突襲許都,你倒好,還沒見着許都的城牆,就全軍潰敗,回來的人不足一千,前幾日讓你夜襲曹營,你只是去打了個轉,便全軍逃回,真不知道張頜你爲何這麼膽小?”
張頜聞言腦門上的青筋之跳,剛想反駁,就被袁紹喝道:“爾如此膽小,如何能成軍中將領,算我袁紹瞎了眼,收了你這麼個懦夫入賬……”
“主公切不可動氣,張頜乃我軍中老將,斷無可能膽小怯懦,末將高覽可給他作保。”說話的正是高覽,此刻他已經走前一步,來到了袁紹大營的正中,穩穩的站在了張頜的身旁。
郭圖看了眼高覽,眼中閃過一絲寒芒,顯得有些生氣,但是也不在說什麼,畢竟這高覽想來蠻橫,脾氣暴躁,說不過動手打人的事情司空見慣,惹了這種人不像招惹張頜,因爲高覽真的會跳出來殺你全家。
袁紹見高覽出列,才稍微壓了壓脾氣,然後指着張頜對高覽道:“高覽將軍既然說此人有膽略,倒是拿出證據來,否則今晚我非殺他泄恨不可!”
就在此時,大營外突然衝進來一個渾身淤泥的士兵,一進帳就跪倒於地,嘴中大呼:“主公不好了,曹操帶兵夜襲烏巢,正好堵住了淳于瓊將軍,此刻兩軍正在對峙,主公請速速派兵救援!”
高覽大驚失色,馬上建言道:“主公可派末將與張頜將軍前往救援,只要騎兵夠快,就可以配合淳于瓊將軍前後夾擊曹操,若是抓了曹操,官渡之戰我們就可大獲全勝!”
抓曹操?真要給你們得了抓住曹操的大功,我郭圖以後還混個屁,而且這張頜必須死,否則他的娘子怎麼可能死心?
“主公切不可如此,如今既然曹操離開了中軍大營,正是我們發動突襲的時候。”郭圖建言道。
袁紹思索片刻,卻開始猶豫起來,感覺兩邊都是機會,不管是抓了曹操,還是滅了曹營,都可以將官渡的戰局結束,只是從中選擇就有些爲難了。
袁紹天生就是個選擇障礙的重度患者,但凡是遇到選擇,他一般都會糾結,而且糾結的時間還很長。
郭圖作爲袁紹的身邊人,自然知道自家主公的這個毛病,於是再次建言道:“只要拿下了曹營,曹操即便攻下烏巢,也沒有了回去的地方,如此我們既可以抓住曹操,又可以攻破敵方大營,這纔是兩全其美的上策,主公何必猶豫?”
袁紹一想,這下好了,不用選擇了,攻下曹營就可以兩邊都得到好處,這纔是最好的辦法。
但是袁紹剛想確定攻擊曹營,就見張頜跪着往前幾步,然後抱拳道:“主公切不可攻擊曹營,如今火藥軍就在曹營之內,那些火器實在過於強大,我們這樣衝上去必然死傷慘重,主公慎之!”
郭圖冷笑一聲,道:“還說你張頜不膽小,曹軍些許奇淫巧技就把你嚇成這樣,這成何體統?你讓主公的顏面何在?”
袁紹看着張頜的樣子,頓時心中憤怒異常,暴跳如雷的喝罵道:“如此大好的戰機,你張頜難道就因爲膽小而要放過,我全軍二十萬將士都要跟着你逃走不成?”
喝罵完,袁紹指着左右道:“來人!給我把這個懦夫拖下去斬首!”
高覽一驚,再次走前幾步來到張頜身邊,抱拳道:“主公,末將願意前往突襲曹營,定可一戰爲主公拿下敵方大營,張頜既然怕死,不如讓我押着他去陣前,保證不會讓他後退半步!”
袁紹非常氣憤的跺腳道:“很好!把這個混賬給我押着送去前線,要是他敢後退半步,就給我砍下他的頭顱,我要將之掛在中軍旗杆之上,好讓人人知道膽小的下場!”
張頜本還想勸諫,奈何高覽完全不給他機會,真的像押送犯人一般,將之活生生的拖拽了出去。
郭圖此刻很是得意,袁紹用了他的謀略,那麼今晚一旦得勝,他就是大功,到時候再慢慢的收拾張頜,反正返回鄴城路很遠,不信玩不死他。
袁紹營帳之外,張頜很是憤怒的甩開了高覽拉着自己的大手,然後憤然道:“高將軍也是漢子,爲何會答應那郭圖小人的計略,你可知道我們如果去攻擊曹營,就要面對那些恐怖的火器,手下兒郎必然死傷無數,火器的情報你不是不知道。”
高覽一嘆,道:“儁乂(jùnyì),剛纔的場面我如若不答應,你立刻會人頭落地,那郭圖此刻是主公身邊的紅人,我們只能暫且忍耐,而且郭圖今晚明顯是要針對你,我家老僕剛從鄴城來此,說你家……呃,現在不提也罷。”
張頜一怔,不悅道:“話怎可說一半,我家到底怎麼了?”
高覽再是深深一嘆,卻沒說話,而是拉着張頜繼續走,走出了好遠以後才道:“等我們先領軍出營,到了陣前我再與你細聊。”
張頜滿臉狐疑,奈何此時軍令已下,確實耽誤不得,只能吩咐了本部士卒集結,很快便與高覽的部隊匯合,然後向着曹營奔馳而去。
這一夜的雲層十分厚實,導致連月光都無法滲透,漆黑如墨的夜道十分難走,所以必須十分小心,張頜卻滿心的疑慮,一直在考慮高覽剛纔的話,到底自己在鄴城的家怎麼了?
在達到敵軍陣前時,張頜終於按耐不住,拉着高覽問道:“此刻以到陣前,一旦發起衝鋒,面對那些火器時,誰也不敢說能活着,高將軍我們是生死之交,有話就別再藏着了。”
高覽深深一嘆,緊緊抓着張頜的肩膀道:“本來不該在出陣前說這些,但是嫂子死得實在太過悽慘,我不說出來總感覺虧欠了兄弟你。”
張頜眼珠一瞪,大喝道:“什麼?!”
高覽依然緊緊抓着張頜的肩膀,深怕他發起狂來,然後接道:“我家老僕說在鄴城的府邸被賊人偷襲,對方明顯是奔着嫂夫人而去,結果夫人忠貞,見無法躲過賊人的擄掠,所以直接劍刺小腹,賊人驚慌後逃走,嫂夫人卻在地上寫了一個大字。”
張頜眼中不滿了血絲,一個字一個字的問道:“寫得什麼字?”
高覽眉頭一皺,毅然回道:“郭!”
張頜只感覺天旋地轉,差點從馬背上摔落,還好被高覽扶住。
良久,高覽才勸慰道:“只要今晚我們取得戰功,成爲最大的軍功者,就可以聯名彈劾郭圖,這是唯一的法子,兄弟你要打起精神來,你看看你手下的兒郎,他們都是從北方一直跟你過來,你定要對他們負責。”
張頜下意識的回頭看了眼神後的那些士卒,嘴中哀嘆一聲,悲鳴道:“我張頜一世英雄,不想卻落到如今被犬欺的下場,家中妻兒也無法保存,老天待我何其不公!”
張頜說完,再次看了眼自己的親兵和一衆屬下,卻突然反手抓住了高覽的肩膀,然後搖頭道:“眼下即便合了你我兩部兵馬,要撕開那些火藥軍的防線,依然是不可能之事,郭圖這個小人完全沒有派任何兵馬護住我們左右兩翼,這次就是去送死的,高將軍難道還不明白他的用意嗎?”
高覽剛要回答,卻聽手下一位兵卒來報,說是在陣前抓住了三名曹營的細作,這三人卻反覆交代,有要事需見他們兩位將軍。
就在兩人猶豫要不要見這三個細作時,又有一個傳令兵快馬衝到,上來也不說話,直接恭敬的遞給了高覽一封書信。
高覽只看了一眼,馬上對手下道:“帶那三個細作前來。”
張頜一怔,還未說話就聽高覽低聲道:“幽州發生大規模的民變,主公已經在安排後路了,曹操此刻又去了烏巢火燒我們的糧草,淳于瓊絕對不是其對手,這場仗我們輸了,該是考慮後事的時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