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落的夕照,隨着最後一絲金光消失,天空也逐漸褪去了絢爛的顏色,徐州城外安靜異常,但是貂蟬卻十分清楚,這一夜會非常的兇險。
因爲呂布才離開徐州城一日,城內留守的糜竺和陳珪,就開始將自家的大量部曲引入內城。
“徐州失守了。”貂蟬喃喃說道。
娟兒一怔,疑惑的問道:“小姐怎會這般說法,我們離開時不是好好的嗎?”
貂蟬笑道:“我們離開已經快一個時辰了,到現在都沒有追兵出來尋找我們,可想而知,我們的失蹤已經成爲了小事,沒人還會在意。”
娟兒瞪着大眼睛,順着車窗看了眼徐州城的方向,這才接着問道:“小姐,那什麼纔是大事?”
貂蟬淡然的回道:“糜竺與陳珪此刻恐怕已經徹底控制了徐州城,呂布留下的那些守衛估計也被誅殺了,如果望叔給的消息沒錯,那這些就是曹操事先安排好的,可笑呂布卻一直以爲徐州城是最安全的。”
娟兒歪着腦門,不依不撓的追問道:“小姐怎麼會知道這些事情?”
貂蟬輕輕用手指拂去了耳邊的幾縷碎髮,這才肯定的答道:“陳登父子最關心的就是徐州的家業,糜竺嚴謹執着,一直非常欣賞正人君子,這兩個徐州大族呂布是如何對待他們的?”
微微一笑,貂蟬將娟兒拉入了自己懷內,繼續道:“呂布一入徐州城,就將陳家的私糧全部充公,陳登父子焉能不恨他,加之呂布和曹操比,陳登父子自然知道誰更強大,他們必然會選擇曹操效忠。
至於糜竺,此人品性純正,有很強的道德潔癖,加之望叔的探子也說了,劉備入徐州後,他們兩人之間頗多走動,所以糜竺肯定是心向劉備的,呂布趕走劉備奪了徐州,糜竺卻選擇留下,必然是有所圖謀。
可笑呂布偏偏留下了這兩人看守徐州,如果這些安排給陳宮知道了,必然又會大發雷霆了,可惜啊,呂布身邊有一個陳宮這樣的謀主,卻不知道善加利用,反是每日還覺得對方囉唣,故此總是疏遠對方。
我們如若不走,也許就要成爲曹操的戰利品了,運氣好就會被他豢養在後宅之中,成爲他的肉慾工具,運氣差就很可能被分給那些粗俗的手下將領,從此生不如死。”
娟兒聽到這裡,頓時渾身打了個哆嗦,趕緊吩咐了車伕加快了些行程,臉上則充滿了惶恐,之前在呂布身邊她不知道被侮辱了多少次,如今可以獲得新生,自然不肯白白浪費。
貂蟬看着驚慌的娟兒,搖頭輕笑,溫言的勸慰道:“娟兒莫怕,現在已經沒人理會我們了,這一趟我們將走的異常順利,等到了海邊上了船,從此就是天高任我翱翔。”
娟兒狠命的點了點頭,然後又問道:“望叔不是在做河運的生意嗎?怎麼跑去了海里?”
貂蟬秀眉微皺,道:“內陸實在太亂了,我很早前就讓望叔開始擴展海運,如今看來頗具成效,這海運一開,以後即便陸地上再沒有容身之所,我們也可以選擇一座荒島安身,總不至於落個悽慘的下場。”
娟兒聞言欣喜道:“如今咱家就屬小姐最是聰明,望叔要不是小姐運籌帷幄,恐怕早就被大河幫的那些人給吞掉了,對了對了,望叔之前說收服了一個很厲害的傢伙,好像叫甘寧,說是有萬人敵的本事,這麼想來咱們閉月幫此刻就更加強大了,再加上小姐的料事如神,以後在水面上誰還是我們家的對手?”
“甘寧?”貂蟬喃喃叨唸了一句,不過也未過多理會,而是轉了話題道:“以後我的名字也要更改成王閉月,娟兒以後對外人就這般說。”
娟兒認真的點了點頭,閉月不僅是幫派的名字,如今也成了小姐的名字,至於這兩字的來歷,她自然是十分清楚的。
當年自己的小姐貂蟬在後花園拜月時,忽然輕風吹來,一塊浮雲正好將那皎潔的明月遮住,此刻老爺王允剛好路過瞧見,不由感慨良多,還留下了頗多讚譽之言。
從此爲了宣揚小姐長得如何漂亮,老爺王允逢人就說:“我的女兒和月亮比美,月亮比不過,趕緊就躲在了雲彩的後面去了。”
因此,自家小姐貂蟬,就一直被人們稱爲“閉月”了。
正在娟兒回想時,車架突然停了下來,很快便有一位威嚴的老者來到了車架的窗戶邊,老者五十多歲,鬚髮皆白,但是人看着卻異常幹練威武,兩隻大手上全是繭子,身側則插着一把純鋼打造的狼牙槍。
老者到了窗前,立刻拱手道:“小姐,老奴王望特來拜見。”
貂蟬隔着車窗上的紗簾點了點頭,然後詢問道:“望叔,還有多久可以到達海邊?”
望叔拱手回道:“向東直走一夜,明日傍晚該可到達,只是不知小姐是否需要休息一夜?”
貂蟬揮了揮手,吩咐道:“不用了,讓大家繼續趕路,徐州地界馬上就要大亂,我們早些離開纔是。”
望叔諾了一聲,立刻指揮着三十幾號人開始繼續趕路,他自己則提起了狼牙槍,騎馬隨行在車架一側,眼中一直警覺的盯着四下。
車架走了一陣,貂蟬又對着窗外的望叔問道:“望叔,如今大河上的幫派可都收服了?”
望叔微皺白眉,回道:“靠海一帶已被我們閉月幫收服,但是內陸源頭的河道卻還未能夠控制。”
貂蟬點了點頭,接道:“大河上的事情先如此吧,我們既然開通了海運,那麼大江也必須控制,如此才能把天下串通起來,這樣我們纔可以保持可進可退的優勢。”
望叔點頭回道:“老奴最近收服了一個叫甘寧的英才,此人對於大江倒是頗爲熟悉,等小姐到了總舵可以喚來詢問一二。”
貂蟬今天已經是第二次聽到這個叫甘寧的人了,此刻倒是有些在意起來,於是心中默默記下,尋思着等到了閉月幫的總舵,就好好詢問下關於大江那邊的情況。
如今閉月幫終於成熟了,再也不用像過去一般遮遮掩掩,自己選擇此時離開呂布,正是該大展拳腳的時候,陸地上自然有曹操、袁紹那樣的梟雄佔據,但是水面上就沒有這些顧慮,而且水面上也更加的自由,只要有船便哪都可以去。
“許都的王晨、王凌兩位公子也有消息傳回,小姐是否現在想聽?”望叔見貂蟬沉默,於是補充了一句。
貂蟬眼神一亮,微笑着道:“是不是那叫袁雲的仙人子弟又做了什麼大事?這個少年人憑空出世,本來我也只認爲他不過是左慈的一個關門弟子,沒想到卻有如此通天的本事,宛城一戰,他竟然陣斬張繡這樣的英豪,實在是英雄出少年啊。”
娟兒此刻一怔,自家的小姐離開呂布後,一直都是滿臉愁容,怎麼一說道那個袁雲就如此高興起來了?
望叔點頭道:“袁雲此子如今正在許都郊區建造新城,王晨公子派人潛入了進去,這新城恐怕不一般,光是鍊鋼的熔爐就設置了六座,其他作坊更是數之不盡,可惜這些東西即便是王晨公子這樣的大才之人,也無法弄明白是幹什麼的?”
貂蟬沒有理會什麼鍊鋼爐,而是着緊的問道:“那火藥之術可有打探到?”
望叔深深一嘆,道:“火藥之術如今還是掌握在曹操長子曹昂的手中,在新城中並未出現過。”
貂蟬對此事知道的非常詳細,於是追問道:“我們派出了這麼多的密探,難道還不能混進那河島軍寨嗎?”
望叔再是一嘆,搖頭道:“河島軍寨基本都是曹氏最親密之人才能上去,其他人想要登島,除非有曹操或是曹昂的手諭,否則立斬不赦,我們目前爲止已經摺損了二十多個好手,小姐覺得還有必要再派人去嗎?”
貂蟬猶豫片刻,轉瞬就肯定的答道:“此事不能停,即便死再多人都不要吝嗇,如果能得到那火藥之術,我們必然如虎添翼,望叔不見宛城的下場嗎?五千人竟然拿下了萬人把守的堅城,這些都是那火藥之術的威力,所以我們必須掌握。”
望叔之前也觀看了許都的保衛戰,那些手雷和火藥彈的威力,如今依然歷歷在目,聽到自家小姐貂蟬如此說,也是渾身一顫,肯定的答道:“確實斷不得,這火藥之術如果給我們掌握,不管大河還是大江,都將任我們馳聘,大河上游的那些野蠻人也會乖乖的俯首稱臣。”
望叔說到這裡就停住了話語,因爲在他們身後十里外的徐州城,突然燃起了大火,雖然火光不多時就被撲滅,但此時已經入夜多時,又是一馬平川毫無阻攔的平地,所以即便離着十里依然可以看的清清楚楚。
貂蟬順着車窗看了眼徐州城,然後淡然的說道:“徐州城已經被陳珪和糜竺拿下了,估計還是惹出了一些小的騷亂,不過看火勢迅速被撲滅,就知道他們是成功了。”
望叔一怔,轉瞬就明白了過來,自家小姐一直躲在呂布的羽翼下生存,閉月幫也僅僅只能遙控指揮,如今看來呂布這次必然在劫難逃,所以小姐才選擇了徹底離開,一是閉月幫已經成熟,二是這次呂布恐怕是再也不能逃生了。
想完,望叔道:“探子來報,河內張楊蠢蠢欲動,似乎已經與呂布達成了協議,一旦曹操攻擊徐州,他便會出兵相助。小姐,我們要不要現在就去通知張楊,好讓他提前趕來搭救呂布?”
貂蟬搖了搖頭,有些苦惱的說道:“呂布的恩情我們王家已經不欠了,且隨他去吧,要是他這次真的活下來了,恐怕還會四處尋我,這反是不好了。”
說完這句,貂蟬沒有再說什麼,似乎又不知道想去了哪裡,臉上雖然沒有表情,但是眼神之中卻在不斷閃爍着光芒,也許她此刻正在回憶着那些美好的年代。
父親大權在握,夫君英武不凡,這確實是一個女人所能幻想的一切,如今都已灰飛煙滅,留下的不過是一段可有可無的回憶罷了。
望叔見貂蟬如此深沉,突然白眉一動,道:“張楊身邊的大將楊醜是我們的人,不如我們讓楊醜想些辦法,讓河內的軍隊不要參乎此事,小姐以爲如何?”
貂蟬嗯了一聲,就此不在言語,望叔也安靜的提槍縱馬去了隊伍前列,好派出探子去通知河內的楊醜見機行事。
此時天色已經全部暗了下來,滿天的繁星匯聚在銀河兩側,一輪明亮的皎月就這麼幹淨的掛在半空,顯得美輪美奐。
蟲鳴之音隨着車駕和馬蹄的聲響,有節奏一般的齊奏着,一切都好似非常甜美,除了車廂內美人的一聲嘆息。
貂蟬又隔着車窗回望了一眼徐州城的方向,從這一天起,那個往日的貂蟬便算死了,只希望不要再有人記起。
新的生活開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