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千人按照計劃進入了山林,在這之前一直有劉表的斥候跟隨着,但是昨天開始,曹昂突然下令,將周邊還在跟隨的劉表斥候全部斬殺,待清除了這批耳目後,大軍立刻進山,然後消失的無影無蹤。
進入山林後,運輸黑火藥的車架便再也無法挪動,於是所有士兵都要負責背運一部分,還好之前已經減少了許多攜帶的吃食,每人在多揹負十斤的火藥也沒有太過負擔。
《荀子·議兵篇》說:“魏之武卒以度取之,衣三屬之甲,操十二石之弩,負矢五十,置戈其上,冠冑帶劍,贏三日之糧,日中而趨百里。”
這其中肯定有些誇大的成分,袁雲心知肚明,甚至覺得能有這樣戰力的十分之一就算不錯了,可是當他看見許都的這些新兵後,就覺得也許那些魏武卒真的可以辦到,畢竟眼前的這些新兵也是人人負重七八十斤,而且徒步行走了幾百裡,如今依然精神奕奕,自己要不是有一匹老母馬代步,負重則全部扔給了石沉和小六,恐怕早就累趴下了。
“到了!”典滿身邊的一個老僕突然叨唸了一句,然後很快登上了一處高地觀察了起來。
典滿見袁雲露出詢問的神色,於是解釋道:“這位乃我們典氏族中的老掌櫃,典闊,荊州方向的一些生意都是交給他處理的,所以這邊的地形他也最是熟悉。”
典滿說話的功夫,那叫典闊的老掌櫃又反轉了回來,然後帶着笑意道:“就是這裡,下面全是天然的平路,最適合馬匹穿行,其他地方的地形多是凹凸不平的山石路,別說是馬了,人都不好走,所以張繡要是返回必然要經過這裡。”
袁雲順着典闊指的方向望了過去,只見在他們所處的山下確實有一條彎彎曲曲的天然道路,雖然雜草叢生,但是相對來說算是非常平旦的原始泥土路,於是又在腦內搜索了下地圖,發現從這裡去到荊州方向距離確實最短。
“我手下斥候剛纔來報,已經找到了很多騎兵經過這裡的痕跡,想來張繡之前確實是從這裡偷入豫州方向的。”曹昂說完翻身下了馬匹,很快兩個副將便送來了地圖,研究了幾遍後,終於確認這裡就是張繡的必選之路。
不多時,命令就傳了下去,之前的輜重兵便開始忙碌起來,他們平日所有訓練除了運輸糧草,就是如何安放火藥,所以此刻都顯得駕輕就熟,有人翻土,有人安放火藥彈,有人佈置火線,最厲害的就是他們翻土時,不弄壞表面的雜草,埋放完畢後依然可以保持原樣,完全無法讓人輕易認出來。
“這裡兩側都是高地,張繡經過此地必然會派人先行刺探這兩處高地,我們到時候如何隱藏?”典滿已經在埋伏的地方探查了一圈,此刻回到袁雲和曹昂身邊,立刻問出了疑惑。
袁雲丟掉了手裡拿着的樹枝,剛纔和曹昂一直在討論周圍的地形,此刻兩人的面前土地上畫滿了各種圖案,聽到典滿的問題後,才笑道:“張繡此刻急於趕回去營救宛城,不太可能如此細緻的檢查前路的情況,加之這裡十分隱秘,估計連他的軍士賈詡也不會想到有人能在這裡設伏。”
曹昂也接道:“如果我們手裡沒有黑火藥,此地絕對不是一個適合埋伏的地點,兩側雖然有高地,但是相對平緩,騎兵一個衝鋒就能到頂,這裡設置伏兵還不夠敵人的騎兵衝殺的,而且此地植被也不繁茂,想要火攻也不可能,所以張繡就算懷疑也不會在這裡懷疑。”
典滿聞言回頭又看了眼來時的道路,剛纔自己就是一個衝鋒上到了這裡,附近的植被也還沒過腳,即便放火也燒不起多大,這裡確實不適合設伏,於是安心了許多,這才又問道:“張繡何時會到?”
袁雲笑了笑,回道:“石沉那貨已經趕去前面打探了,那些宛城派出去的斥候如果還算厲害,應該早已把消息傳到了張繡手中,現在張繡必然是瘋了一般的往回趕,說不準這會已經從豫州方向進入了這片山區,我們且慢慢等着就是。”
……
當那掌櫃告知胡車兒和張先,他乃正一道的道衆後,兩人腦子裡立刻閃過了‘五斗米道’這四個字眼,但是都知道五斗米道是對正一道的蔑稱,真要喊出嘴,對方一定十分生氣,而至於這所謂的正一道,其實就是由張道陵所創立的天師道發展而來,這張道陵就是張魯的爺爺,他們自認道家老子就是開山祖師,整個教派的管理非常類似黃巾賊的太平道,爲此十分讓人不喜,如果此刻被袁雲知曉,他定然會稱呼張魯爲神棍,還是祖孫三代的傳世神棍。
胡車兒就是個棒槌,他只知道正一道喊成五斗米道其實更上口,多虧了張先提醒,否則定然見面就得罪人,而之所以會被人喚做五斗米道,主要就是因爲他們的一條規矩,那就是入教的教衆都必須上繳五斗米作爲貢禮。
胡車兒已經跟那位自稱正一道的人相處了一夜又一天,對方名叫閻圃,如果自己沒記錯,他應該是張魯的軍師,自己這幫人此刻進入的就是張魯的領地,碰見這位閻圃也不稀奇,也因爲有了這閻圃的加入,這些日子來糧食已經不在是問題,每走到一處,都會有附近的村民送來吃食,這讓胡車兒感覺非常神奇,而且也有了一些優越感,這種被百姓愛戴的感覺似乎從未經歷過。
“胡車兒將軍,如今我們已經進入了我家主公的領地,你們儘管安心就是,不管是吃食還是安全,都不會有太大問題。”閻圃說話的時候,依然舒服的坐在自己的牛車上,臉上全是安然之色。
胡車兒嗯了一聲,然後點了點頭,他的戰馬已經被自己殺了,換成了食用的馬肉,此刻只能雙腳走路,跟在那閻圃的牛車一旁,現在他唯一疑惑的就是這閻圃的出現代表了什麼?他既沒有說邀請自己去張魯的陣營,也沒有意思抓了自己去獻給曹操,實在是弄不明白對方的意圖。
“這一路要多謝子茂先生的照拂,如今我們已經遠離宛城那塊險地,如今只想快些將我家主公的兒女送去親人身邊,如今既然沒有了危險,後面不如我們自己打算好了,就不麻煩子茂先生了。”張先此刻的斷臂已經接受了良好的治療,眼前的閻圃不僅爲人隨和,醫術也很是高超,加之白髮銀鬚,確實看着有些仙人道骨的感覺,只是如今他們才脫離大難,實在不想帶着主公的一對兒女去到別家領主那裡,所以只想着趕緊脫身。
閻圃似乎也猜到了張先的顧慮,於是呵呵笑道:“既然張先將軍如此說,那老夫也不便多留,這就分道揚鑣好了,來日如有機會再與二位把酒言歡。”
閻圃說完就走,完全沒有半分逗留的打算,顯得很是乾脆。
看着走得如此爽快的閻圃,胡車兒和張先都感覺心中有些愧疚,畢竟對方一直在幫助他們這一夥人,如今像趕人走一般,多少有些過意不去,不過再看到張繡的家眷後,兩人還是咬了咬牙忍耐了下來,此刻重要的是保住張繡的家眷,其他的一概可以不用理會,這纔是忠義的標準。
閻圃的牛車逐漸走遠,那趕車的僕役在走得足夠遠後才追問道:“子茂先生,咱們就這麼放那張繡的家眷走了?如果將這些人帶回漢中,以後張繡少不了受我們牽制,這樣放跑他們是不是太過隨便了?”
閻圃呵呵一笑,撫須道:“胡車兒爲人雖然忠厚,但是不夠機敏,那張先雖然頗有頭腦,奈何又太過謹慎,這樣一對人帶着一幫婦孺能走多遠?東邊的宛城已經是曹昂的囊中之物,那裡的百姓更是見不得張繡的家眷還活着,而劉表在許都大敗而歸後,現在哪裡還敢再收留張繡的家眷,至於李傕這些人,恐怕那胡車兒和張先更加擔心,將張繡的家眷帶去那邊等於是送羊喂虎,所以我們雖然放走了他們,其實他們是寸步難行,早晚還是會回來找我們的。”
說完這些,閻圃還是皺了皺眉,接道:“我們現在去張村,將胡車兒等人的消息傳出去,並且讓‘治頭大祭酒’派道民監視這些人,如果他們真的向着許都方向去,那就將之全部殺掉,然後將人頭送去給曹操。”
另一邊的胡車兒和張先並不知道看着實誠的閻圃,已經對他們起了殺心,兩人見閻圃的牛車遠去,卻喊停了自己這邊的隊伍,看着烈日當頭的正午陽光,胡車兒一聲命令,竟然就地紮營。
婦孺都進了剛搭建好的營帳躲避日光,胡車兒則帶着張先在營地周圍散步,他們現在都有一個共同的問題,那就是去哪?雖然送信的斥候已經去找張繡多時,但是兩人想到曹昂那些可怕的妖術,總覺得即便張繡率領大軍返回,勝算依然不足,所以宛城他們是肯定不想回去的。
“張先,我們去劉表那裡如何?他之前就與主公建立了盟約,我們此刻去投奔他,他總不會斷然拒絕吧?”胡車兒隨口問了句,其實在他心裡也覺得機會不大,這個亂世之中,人的信義實在是最不可信的東西,這已經快成爲一種普世價值觀了。
張先聞言只是搖頭苦笑,道:“劉表見了我們,肯定會取我等人頭獻給曹操,他圍攻許都失敗,現在估計就在想盡辦法解決這個麻煩,我們去了豈不是自投羅網?而李傕那邊更加不能去,如今主公的家眷都在我等保護之下,一旦被李傕帶走,他必然用此要挾,而張魯這人的正一道,其實就是另一個太平道,黃巾賊是個什麼下場,你我都很清楚,唉。”
胡車兒茫然的點頭道:“這般說來,我們已經無路可走,唉。”
張先這兩天一直在考慮一個問題,這世道到底什麼纔是對的,什麼纔是錯的?不過想來想去都無法想明白,但是他心中卻很是清楚,張繡之前在宛城所爲,那一定是錯的,弄得領地內民不聊生,這便是最大的罪過,既然如此,自己是不是跟錯了人了?
想到這,張先試探性的對胡車兒問道:“不如我們往許都方向去?”
胡車兒一怔,疑惑道:“許都?”
張先見胡車兒似乎也沒什麼反對的意思,於是大着膽子接道:“對,許都,我們去投奔曹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