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許真的是人算不如天算,馬天明處心積慮要甩掉糖業公司這個累贅,可現在這個已經瀕於死亡的公司貌似峰迴路轉,將來會有怎樣出人預料的變化還未可知。
還有,手裡那批讓他整天提醒吊膽,就怕價格下跌被套住的蔗糖,在他急匆匆地賣出後一個星期,糖價就開始了上漲。
上一個榨季大家都期待糖價會在八、九月份暴漲,所以都囤貨不賣,結果到後來供需局面發生了意想不到的變化,價格暴跌,從糖廠到經銷商大多都吃盡了苦頭。
這一個榨季大家都吸取了上次價格暴跌的經驗教訓,從榨季開始之初就隨產隨銷,不敢壓貨,到現在糖廠的生產基本上快要結束的時候,省內已經沒有多少糖了。
這與去年榨季末期的供需情況形成鮮明的對比。
市場各方此時猛然間發覺,從現在到十月底的新榨季開始時,中間還有漫長的五個月。
這麼長的時間裡,蔗糖的供應真正是青黃不接了。
可就在這個市場上各方心態發生激烈變化的時間段內,馬天明卻恰恰置身於事外。
要不是陸續接到糖廠催問貨款的電話,馬天明幾乎已經忘記了期貨市場上的價格變化。他原本想安心的等一個月,到時候交糖收款,這筆傷心勞神生意也就算是了結了。
可天有不測風雲,就在他以爲可以高枕無憂的時候,事情偏偏找上了他。
這天,財務經理孫毅急匆匆地進來說:“馬總,期貨公司的張經理剛纔來電話說,要我們趕緊去補交保證金。”
馬天明一愣,說:“什麼保證金?你聽錯了吧?”
孫毅說:“我真沒聽錯,他就是這麼說的。具體情況我也解釋不清楚,要不您給他打個電話問問,讓他跟您說?”
馬天明拿起電話,打給張瑾:“張經理,你來電話說要我們補交保證金是怎麼回事兒?你搞錯了吧?”
張瑾說:“馬總,是這樣,這幾天糖價上漲很快,已經比你們賣出開倉的價格高出近一百二十元了,你們資金賬戶上可用資金已經不多了,要是明天再漲,我就不好交代了,所以你們明天必須追加保證金了。”
馬天明一驚,問道:“漲了這麼多?什麼時候的事?!”
張瑾說:“就這幾天之內。”
這消息讓馬天明心裡很不是滋味,可眼面前對方要追加保證金的事兒讓他來不及多想別的,他不解地問道:“我們的糖已經進交割倉庫了,價格的漲跌跟我們沒有關係了吧,爲啥還要追加保證金?”
張瑾笑着解釋說:“這些我當然知道,不過你們賣出後價格上漲導致的賬面資金不足,這還是要追加保證金的。馬總,期貨交易是一一對應的,你賣出了多少,就有人買入了多少。也就是說你們這邊有多少浮虧,買方就有多少浮盈。你們不把帳面上不足的資金補上,我們期貨公司這邊的資金就有缺口了。”
張瑾說的是對的,任何一個客戶帳面上資金不足都是必須馬上追加的。不過說到他這個交易席位上總體的資金情況,目前是不會出現缺口的,因爲李欣那六百手的持倉有巨大的浮盈。
可說到底,那是李欣的錢,一碼是一碼,馬天明這邊的資金他還是要催他們補上的。
馬天明聽到這,算是有些明白了。可是現在資金太緊張了,這又給他出了一個難題。他問:“還要追加多少呢?”
張瑾想了想,說:“這段時間價格上漲較快,要不你們交一百萬吧,反正將來交割的時候多退少補。”
馬天明放下電話後問孫毅:“賬上還有多少錢?”
孫毅說:“還有兩百多萬吧。”
馬天明無奈地說:“就按他們的要求,先拿一百萬補上,明天你就去辦了吧。”
孫毅欲言又止,馬天明見狀,揮揮手說:“去吧去吧。”孫毅只好轉身出來了。
馬天明思前想後,氣得一巴掌拍在桌上:MD,早知道晚點賣,不是又可以多賺幾十萬了嗎?現在反而要交一百萬進去!
第二天上午,孫毅到張瑾這裡來補交保證金,一進門,就發現李欣也在屋內,正和其他客戶在談論行情。
孫毅辦完了事兒,有心想要留下來看看,就找了個位置坐下,靜靜地聽着其他人你一言我一語的議論。
李欣聽孫毅和張瑾兩人之間的對話,再回想一下前不久他們賣出的那批貨,就大致猜到是怎麼回事兒了。
孫毅不懂期貨,但是價格漲跌和公司的持倉之間會有怎樣的利害關係他還是清楚的。在一旁聽了一會兒後,見很多人都對後市持上漲的意見,就忍不住問道:“你們爲什麼覺得還會上漲?”
這個陌生人冷不丁的發問讓身邊人的討論聲靜了下來,過了十幾秒鐘,老趙說了一句:“貨少了,價格自然就上去了。”算是對他的回答。
孫毅又問道:“是不是有統計數據說目前市面上的貨少了?”
老趙指指李欣說:“這個你就要問他了,是他說的。去年他就說糖價會漲到四千以上,可惜我沒聽他的,不然就像他一樣賺翻了。”
孫毅本來就是想了解李欣在這裡到底是做什麼的,見老趙直接把話題引到了李欣這裡,正中下懷,就順勢問道:“你去年就買啦?那時候價格很低啊。”
李欣點點頭。
李欣知道他是馬天明的手下,但是不知道他的名字,也不知道他已經認出自己是糖業公司的員工。
老趙羨慕地拍拍李欣的肩膀,說:“要不怎麼說他賺翻了!他買的時候還不到三千三。”
孫毅一聽,有些不敢相信,說:“一噸漲了八百?不會吧!”
老趙原本就對喜歡擺臭架子、目中無人的馬天明看不慣,現在見他們公司的員工也和馬天明一個德行,就沒好氣地說:“有必要騙你嗎?”
孫毅當着屋內這麼多人的面在老趙這裡碰了個軟釘子,有些尷尬。可他顧不上這些,他想:老趙說的如果是真的,李欣一噸賺了八百元,這要是買了十手也不得了啦,淨賺八萬啊。
他問李欣:“你買了多少?”
李欣有些煩他這麼當衆打聽別人的事情,可當着這麼多人又不好掃他的面子,就看也不看他,籠統地說:“幾百手吧。”
他想用這樣的語氣和態度告訴他別再亂打聽了。
孫毅能清晰地感受到李欣不樂意回答自己的追問,他也是經常在各種場合上混的人,還能沒有這點眼力?
可價格和數量這是最重要的問題了,不問這些問什麼呢?問別的也沒用啊。
再說,他也完全顧不上李欣的態度帶給他的難堪了,因爲李欣那句愛理不理的回答讓他大吃一驚:幾百手?那就是幾百萬啊!
馬天明賣出去的那六百手才一個多星期就浮虧了幾十萬,眼前這個小夥子去年三千三以下買了幾百手,那不就是賺了幾百萬嗎?
真的假的啊,不會是忽悠我吧?
可他仔細一想,也不像是假的啊。這小夥子就在這裡做期貨,他買賣的價格和數量別人不清楚,可期貨公司的張經理和其他工作人員應該是一清二楚的啊。
他怎麼也不敢當着張經理他們的面撒謊吧?
上次他和馬天明談起在這裡看見李欣的事,馬天明就肯定地說糖業公司沒有資金,不可能在這裡做期貨。那也就是說眼前這個小夥子是自己在這裡做期貨,就算這些資金不是他一個人的,他只佔其中的幾分之一也不得了啊,他自己也能有幾十萬的利潤。
要是這些資金都是他自己的呢?那這幾個月他在這裡賺的錢豈不是比輕工供銷公司一年賺的錢還多!
這下他感到自己似乎是有點有眼不識泰山了。
從李欣和老趙的話語中,他揣摩出李欣的倉位現在還沒有平倉,於是就問道:“你現在還不平倉,繼續看漲,爲啥呢?”
李欣說:“剛纔不是說了嗎?現在貨少了,往後還要漲。”
孫毅不死心,繼續打聽道:“你從哪裡看到的數據?”
李欣說:“沒有現成的數據,這要靠自己去搜集統計。”
孫毅原想打聽一下數據的出處,自己也找來看看,見李欣這麼說,就知道沒戲了,李欣個人蒐集彙總的數據怎麼可能會給自己看。
所以,他就換了個更直接的問題:“那你覺得還會漲多少?”
李欣略一思量,說:“應該還要漲兩百元左右。”
緊接着,他又補充說:“我指的是九月份的合約啊,五月份的合約說不準,這個合約馬上要交割了,價格變化有些不理性,沒準漲得更多。”
老趙這時插話說:“你的預期又上調了兩百元?”
李欣說:“對啊,你要不要追一點?看這勢頭近期會拉昇很快的。”
老趙猶豫着說:“算了,我還是不追了。”
孫毅聽完李欣的話,心裡暗暗叫苦:要是如他所說繼續漲兩百元,公司賬面上不就又要虧一百二十多萬,到時候不得再交保證金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