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欣問道:“此話怎講?說說看。”
高輝解釋道:“我的意思是說,大家都預計到糖價會漲,但誰也沒想到會漲得這麼快。”
李欣說:“這倒是。我聽吳總說你們蔗糖銷售分公司在漲價之前還是低價拿到了一些糖,有多少?”
高輝說:“不多,就兩、三千噸而已。”
李欣說:“這點數量還真是不算多啊,可惜了,要是量再大一點的話就賺多了。”
高輝說:“誰知道會漲這麼快,現在後悔也沒用了。”
李欣問道:“你對後市是怎麼看的,糖價還會漲多少?”
高輝說:“今年供需缺口這麼大,大家都一致看漲啊,至於還能漲多少,我也看不準。你覺得呢?你們去考察一圈回來,你對後市是如何看的?”
李欣想了想,說:“這次出去聽到很多人說今年糖價在榨季剛開始時就漲這麼多,很可能提前兌現了全年的漲幅,貿易商今年的生意會很難做,想賺錢比較難了,而糖廠的情況則會好很多。我覺得這種看法比較有道理。”
高輝頗有同感地說:“是啊,今年糖廠賺大了,可以用奇貨可居來形容,一家家的都等着高價才賣呢。”
得知吳彬已經回來的消息後,一大早,唐建華早早地來到公司,他想在下午開會之前先找吳斌仔細聊聊。可是去了幾次,吳斌辦公室都大門緊鎖。
唐建華到辦公室找吳斌的時候,吳斌還沒有起牀。
同樣是幾千公里的旅途,李欣和夏小娜這樣的年輕人經過一夜的休息,第二天就精神抖擻的了。可是對上了點年紀的吳斌來說,這幾千公里的奔波,實在是讓他有些吃不消。
在自己家裡,他總算是迷迷糊糊地睡了個囫圇覺。第二天起牀後,感覺還是有些心慌氣短,他就沒去公司,在家裡休息,養足了精神準備下午的會議。
下午,總公司小會議室內,唐建華抽着煙坐在會議桌邊,他在心裡反覆推敲着自己重新準備的腹稿,這已經是半個月內第三次爲此事招開會議了,雖然他內心深處對此事的反覆頗有怨言,但還是不得不硬着頭皮闖這一道道難關。
參會人員都到齊後,吳斌神色凝重地走進會議室,在中間的位置上坐下,目光掃視了一遍參會的幾個人,在簡潔扼要地介紹完這次考察和公司目前面臨的情況後,他說:“對下一步的工作有什麼意見和建議,大家都發表一下意見吧。”
唐建華聽完吳斌的話,心裡的石頭反而落了地,原先的擔憂全都消除了。他心裡一陣暗喜:貸款已經到了?那麼原來預計的計劃幾乎就沒有什麼懸念了!自己精心準備的那些說服吳斌的理由,現在看來沒那麼迫切了。
當然了,這些理由必要的時候還是要說的,只是已經不用擔心說了以後吳斌不聽了。
與此同時,他的心裡又有了一絲隱憂。聽吳斌話裡的意思,貸款昨天以前就已經落實了,姚麗這個財務經理不可能不知道確切的消息。
可是昨天下午自己在她辦公室裡放下身段給她說好話的時候,她卻對這麼重要的信息隻字不提。要是早知道這個消息,哪還用得着這麼上趕着求她?她這是揣着明白耍自己,累傻小子玩呢。
還以爲已經把她全部搞定了,沒想到知人知面不知心,這女人也太陰了!
正像姚麗和唐建華想的那樣,吳斌現在是騎虎難下,左右爲難,繼續原來的計劃面臨着很多突發的情況,可是要想終止計劃更難。
都知道手裡有錢是好事,可是他現在拿着這麼大一筆銀行貸款,就像捧着個燙手的山芋一樣,拿不住也丟不得。
半個月前巴不得銀行貸款馬上下來,可現在拿在手裡了,眼前的形勢卻讓他夜不能寐。糖價已經暴漲了一輪,現在還能不能買?可是這些貸款不用來買糖,又能怎麼辦?不周轉起來的話,明年這個時候貸款怎麼還!
聽完吳斌的介紹後,會場上沒有一個人開口說話。吳彬介紹的情況,他們有些知道,有些現在才聽說。眼前複雜的形勢讓大家都有些不知所措,不敢輕易發表意見。
這種情形,完全在唐建華的預料之中。他瞅準了吳斌的心理,搶先發言,躊躇滿志開始了自己的論述:“吳總,事情明擺着,糖價的上漲纔剛剛開始,我們現在進貨,只不過是少賺了一點而已,不必太擔心。”
見吳斌靜靜地聽着,唐建華接着分析道:“今年這麼大的供需缺口,我們的信息最靈,是最早了解到情況的,糖廠的消息比我們滯後了將近半個月,這從糖廠開始漲價、惜售的時間上可以很明顯地看出來,而最後知道消息的是市場上的消費者。現在哪家糖廠有自己的銷售渠道的?一家都沒有嘛。他們只能依靠我們的銷售網絡才能最終實現資金回籠,整個生產過程才能運轉起來。糖廠囤貨惜售不是常態,堅持不了多久的。”
他加重語氣強調說“現在只是上半場,我們錯過了是有些可惜,但是我預計好戲還在下半場,我們現在依然有很好的機會!”
餘淑華和姚俊才這兩個分公司經理懷着一種很複雜的心情坐在桌邊聽着。糖價的快速上漲,打亂了他們原來的節奏,在後悔下手太晚的同時,也多了很多憂慮。
對蔗糖銷售業務,按理說他們也不陌生,可是也完全沒有實際操作過。現在新開拓這項業務,實際操作的時候才知道面臨着很多原來沒有碰到過的新困難。他們既希望從唐建華這裡得到更多的信息,又不希望唐建華在會上這樣滔滔不絕,風頭太盛,那樣的話對比太明顯了,會反襯出自己的無能。
姚俊才憂心忡忡地問:“現在已經漲了這麼多了,後面還會有這麼大的漲幅嗎?”
唐建華聽了姚俊才的話,白了他一眼。
他之所以在吳斌介紹完情況後,大家都沉默不語的時候搶先發言,就是想用自己的發言爲會議的主題定下調子。要是其他人在一開始的時候就說些退縮、泄氣話,會議的調子就很難扭轉過來,吳斌那動搖的信心就更難以琢磨了。
他此時最不想聽到的就是這種喪氣話,這種話最容易動搖吳斌的信心,增添自己說服工作的難度。
他有些不屑地對姚俊才說:“我就問你,糖廠的糖誰幫他們賣?”
姚俊才木然地看着唐建華,一時沒明白他這話是啥意思。
唐建華見自己的質問起到了預想的作用,制止住了姚俊纔不合時宜的言語,於是他停頓了一下,重新點上一支菸,不再理姚俊才,而是轉而面向吳斌,繼續說:“世上有哪一種商品能在生產環節就把整個流通過程中的利潤全部吃得一干二盡的?糖廠也不能把所有的利潤都吃掉!目前這種形勢下糖廠漲價很正常,這是該糖廠賺的,而我們賺的是糖廠門口到批發商倉庫這一段的利潤。”
唐建華被自己心裡的宏偉藍圖鼓舞着,他越說越激動,聲音和手都有些顫抖:“我們吃的這段利潤,不是誰都能吃得到的!首先要有信息優勢,第二要有資金實力,這兩者我們都有。現在糖價的上漲剛剛開始於生產環節,將來消費終端反應過來的時候,我們手裡的利潤依然是相當可觀的。從歷史數據來看,今年的供需缺口是空前的,但就目前的價格來說,與歷史高價相比,還相去甚遠,我預計到榨季末,每噸糖至少在目前的基礎上還要上漲七八百元,多則一千元以上!”
姚麗這時插話道:“這次貸款爲什麼比以往費勁,一個重要的原因是銀行也花了大功夫來了解我們提供的資料,他們也認爲糖價未來的上漲空間很大。這幫人精,他們要是不認可,根本不會放款的。”
他們說的這些情況,堪稱制糖行業專家的吳斌何嘗不知道。只不過他做事的風格太過溫文爾雅,缺乏那種強悍的進攻精神。
這麼大的經營舉措,從源頭上說就不是他主動提出來的,從始至終他一直都是被唐建華和姚麗鼓動着往前走。
在情況未發生重大變化之前,一切事情都按照預定的計劃在進行中。可是糖價的突然變化,讓他頃刻間無所適從。他一時間六神無主,完全不知道在繼續和終止這兩個選擇中,哪一個纔是正確的。
就是在他的左右彷徨、猶豫不決中,等來了銀行貸款到賬這樣一個讓他不知道是喜還是憂的結果。
這個結果讓他徹底沒有了退路,也讓他找到了在心底裡說服自己堅持下去的理由。
可真的到了要拿主意的時候,他還是沒有力排衆議,一錘定音的魄力,他需要衆人的意見和建議來支持自己才能做出決策。
唐建華的話極具鼓動性,尤其是會議桌旁圍坐着的這幾個對糖業現狀有很深瞭解的參會人員聽來更是如此。
仔細揣測過後,都覺得他說的句句在理。這些理由明擺着,自己怎麼就沒看出來呢?現在經唐建華這麼一解釋,都條理清晰的呈現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