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晨志說:“這可說不準。”
劉中舟說:“說不準可不行。這個事情得認真考慮一下,要做到心裡有數才行。要是繼續上漲,當然皆大歡喜,可要是有下跌的風險,就必須要提前做好準備才行。你從冶煉廠的角度看,未來這一年裡,上漲和下跌,哪一個的可能性更大一些?”
薛晨志想了想,說:“說實在的,價格漲到這個位置上,我也覺得有些懸了,這是從未有過的高價啊,要繼續漲下去,似乎找不到理由了。可要是說馬上就會下跌,我看也未必。要我看啊,在目前的位置上可能還會漲一些,至於能漲到多高,我是真說不準,但到年底的時候,銅價應該比現在低。不然的話,繼續再漲一年,那不真的成天價了。”
劉中舟聽完,覺得薛晨志說的和自己想的也差不太多,他也覺得目前這個價格不可能長期維持下去,只是這樣的看法他自己也拿不準,他需要在作出判斷前多聽聽別人的意見。
而薛晨志作爲冶煉廠廠長,他的意見無疑是很有分量的。於是劉中舟繼續問道:“你認爲高點會在什麼位置?”
薛晨志不假思索地說:“頂多再漲三四千吧,那就已經突破四萬元一噸了,這輩子都沒見過這麼高的價。”
劉中舟若有所思地說:“按去年價格上漲的速度來看,這三四千元的空間,也就是半年左右的時間就達到了。”
薛晨志說:“是啊,如果說今年銅價的高點在四萬元一噸的話,最遲下半年開始,就會進入下跌的趨勢中。可這一切都是估計,也許下跌會來得更早一些,也許會來得更晚一些,這誰也說不準。還有啊,如果下跌,又會跌到多少呢?這也是個問題啊。”
劉中舟撓撓頭說:“這就是最難辦的地方了,一切都是未知數!可要是你我都同意今年總體上銅價是向下的可能性比較大的話,那我們就要提前做些準備了,以免看得到的利潤打了水漂。”
薛晨志說:“董事長,我明白你的意思,你的意思就是說廠裡趁現在銅價高,加緊生產,加緊銷售,儘量降低產品庫存,對吧?”
劉中舟點點頭說:“對,不過這還只是其中的一點。眼光只放在既有的庫存上,看得到的利潤還是隻抓住了一部分。”
薛晨志聽了劉中舟這話,眼珠轉了兩圈,還是沒明白劉中舟的意思。他問道:“董事長,你是指……?”
劉中舟說:“我在想,如果下半年價格會下跌的話,下跌的幅度一定小不了。你想想,這連續漲了三年了,一旦回頭,誰知道底部會在哪裡?多的不說,有沒有可能跌回一年前的三萬元一噸呢?”
薛晨志點點頭說:“這很有可能啊。”
劉中舟說:“就是啊,就以三萬元一噸來計算,與目前的價格相比,一噸就少賺了七八千元。下半年集團能生產多少噸銅,隨便一算就少賺了兩三個億啊!”
薛晨志聽到這裡,無奈地笑笑說:“董事長,這也是沒辦法的事啊,下半年生產出來的銅,只能到時候按市價銷售啊。”
劉中舟聽了不以爲然,他伸出食指在眼前搖一搖,神秘地說:“也不是沒有辦法,有辦法的!這個想法我也還在考慮中,想聽聽你的意見。”
薛晨志使勁眨眨眼睛,一頭霧水地問道:“是什麼辦法?”
劉中舟說:“你我都認可現在的銅價是高處不勝寒,對吧?而且下半年面臨着大幅下跌的危險,既然如此,咱們何不趁現在的價格高,把下半年的產量提前賣掉,這樣不就抓住利潤了嗎?”
薛晨志一臉疑惑地說:“沒生產出來的東西怎麼賣啊?”
劉中舟說:“在期貨市場上賣啊,到時候拿產品去交割就可以了。”
薛晨志一聽劉中舟要在別的市場上賣貨,心裡咯噔了一下,一種不祥之感從腦海裡飄過。他從來沒有接觸過期貨這東西,就問:“這樣行不行啊?”
薛晨志對在期貨市場上賣產品這個事情沒有什麼概念,不知道里面的玄機,所以不敢輕易表態。
他只知道,要是照劉中舟說的那樣,下半年生產出來的產品全都拿到期貨市場上去賣的話,那對他自己那一畝三分地裡的收成影響可太大了,這幾乎相當於全部把自己手裡的銷售權繳了械。
這樣一來,自己手裡最大的財路可就被斷了,每個月只靠那點死工資,這冶煉廠廠長還有什麼幹頭?
他在心裡暗自猜想:這劉中舟說得好聽,表面上是趁價格高賣貨保利潤,沒準兒他是想靠這一招來架空自己,把冶煉廠的銷售大權收回在他自己的手裡。
薛晨志自己心裡也有數,冶煉廠每年產那麼多銅,其中有很大一部分的銷售權在他自己手裡,以什麼樣的價格賣給誰,都是他說了算。
再加上這兩三年銅價飛漲,自己私底下靠這個權利可是得到了豐厚的回報。這一點估計明眼人心裡都清楚,只是不說而已。
這麼大的一塊蛋糕,自己都把它當成是寶貝一樣,輕易不肯鬆手讓別人來染指,可想而知覬覦的人自然也不會少。
別人覬覦這塊蛋糕薛晨志可以不當一回事,以他副董事長的身份,誰也奈何不了他,只能看着乾瞪眼。
可是如果劉中舟也垂涎這塊蛋糕的話,那就另當別論了,劉中舟是董事長,薛晨志還沒有能力和他抗衡。
薛晨志心裡暗自罵道:你劉中舟是董事長,集團下屬那麼多產業,哪一塊你沒有染指過?每個地方你隨便扒拉一點,彙集起來的好處都比任何人的多,你還不知足?還要來奪我的飯碗,這TMD也太不仁義了!
劉中舟一門心思地在和薛晨志討論自己的想法,他哪裡知道薛晨志心裡此時有那麼多彎彎繞。
他聽了薛晨志的話,仔細想了想,肯定地說:“這種操作肯定是沒有問題的,只不過這還只是我的初步想法,到底要不要這麼做,我們倆先溝通一下,統一意見後,找合適的機會再拿到集團的經營分析會議上供大家討論決定。”
表面上不動神色,暗地裡卻爲自己利益盤算着的薛晨志聽到這裡,心裡稍微鬆了一口氣:看來劉中舟也知道此事非同小可,也不敢獨斷,只要他把這事拿到集團高層會議上去討論,薛晨志就覺得還有翻盤的可能。
這事明擺着,劉中舟此舉要是得逞的話,他侵佔的可就不只是自己在冶煉廠的利益了,其他很多人的財路也都被他斷了。
別的不說,銷售公司的黃洪亮就是其中之一。
薛晨志心裡很清楚,同樣作爲集團高管的黃洪亮,也一樣因爲手裡的權利獲得了很大的利益。
劉中舟這麼幹,對黃洪亮的威脅比對自己的威脅還大。因爲就算劉中舟得逞了,把自己的銷售權剝奪了,自己手裡還有冶煉廠,原料採購和生產這兩大塊業務劉中舟不可能也拿了去吧?
薛晨志心裡有數,這兩塊業務劉中舟拿去了也玩不轉,由此帶來的後果就是動搖了集團最核心的命脈,短期內劉中舟是肯定沒有膽量這麼幹的。
可是對黃洪亮來說可就不一樣了,劉中舟把產品拿到期貨市場上去賣,就等於是判了黃洪亮的死刑,斷了貨源,黃洪亮的銷售公司還有什麼存在的必要呢?
黃洪亮肯定不會同意劉中舟這麼幹的,還有其他那些既得利益受損的人也一樣,心裡肯定也反對劉中舟的意見。
到時候會上衆人都反對的話,劉中舟估計也不敢犯衆怒。
想到這,薛晨志說:“是啊,這麼大的事,以前又從來沒有幹過,到底有什麼風險誰也不清楚,還是得想清楚了,看看大家的意見再說。”
劉中舟剛纔只顧說自己的想法,沒太注意薛晨志的神情,現在回過頭來一想,薛晨志剛纔面沉似水,說得少,想得多,一副老謀深算的樣子,估計心裡是有很多想法的,可他不說出來,自己又不是他肚子裡的蟲子,哪裡猜得透他是什麼心思。
劉中舟倒是完全託出了自己的想法,想要和薛晨志這個二號人物仔細溝通交流一番,就算倆人不一定立刻就能統一意見,也要知道在這個問題上彼此的分歧到底有多大,然後纔好在集團高管會議上討論。
不然的話,當着衆多的手下,一二把手的意見南轅北轍,這會議還怎麼開?
可他見薛晨志話裡話外的意思完全沒有準主意,只是把球踢到高管會議上,看來薛晨志的潛臺詞是不太願意幹這事!
看看和薛晨志也討論不出個所以然來,劉中舟只好說:“那行吧,那就找個時間,把這事在會上說說,聽聽大家的意見。”
薛晨志出去後,劉中舟的神情有些暗淡。
他走到寬大的落地窗前,看着遠處的風景,心裡悵然若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