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融!我們家到底是哪裡得罪你了!你爲什麼要這樣害草芥!你不知道她生病了嗎?你不知道她不能受刺激嗎?爲什麼爲什麼爲什麼!到底是爲什麼!奶奶那麼喜歡你!一心希望你和草芥在一起,你就是這樣保護她的嗎?你到底爲什麼要出現!爲什麼要出現在我們的身邊!”何美芸聲嘶力竭,深夜的樓道里,滿是悲愴的大喊,偶爾有病房探出來的頭,好奇的看着這奇怪的一幕,文承抱緊了何美芸幾乎虛脫的身體,何美芸整個重心都放在了他的身上,聲音都沒有,只是一味的留下眼淚來,好像那是忘了關的水龍頭。
“對不起阿姨”金融不斷的道歉,無法再緩解這個家庭的悲傷。
“你們安靜一點,醫生正在搶救!”護士出來,很不滿的說道。
“護士,我們家草芥怎麼樣了?”奶奶上前一步,緊緊的抓住她的手。
“你們先等着,保持安靜,醫生還在搶救!”護士又進去了。
樓道里恢復了安靜,沒有人說話,整個世界都是安靜的,只有彼此厚重的呼吸聲,她的,他的。
等待是一件漫長的事情,尤其是在擔心中等待的時候,每一分鐘都像一個世紀那麼長,能清晰的聽見手錶秒針的滴答聲,沒有人說話,立在走廊裡,像是一尊尊的雕像,就那麼立着,時間彷彿不存在了,卻又在時間裡不斷的受着煎熬。
門“吱呀”一聲開了,醫生摘下口罩,一家人的目光都聚攏過來,充滿希冀的看着面前高大的白大褂,彷彿只要他一句話便可以決定草芥的命運。
“醫生,我女兒怎麼樣?”文承先開了口,作爲這個家裡的主心骨,他必須要做好一切事情,他是一個男人,必須要肩負裡所有困苦。
“家屬來我的辦公室吧!”醫生開口。
衆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醫生臉上凝重的表情嚇壞了他們,相攜往醫生的辦公室走去。
“患者今天是受了刺激,根據剛纔的檢查,病人的心臟也不是很好,正常人的心跳次數每分鐘在60到100下,但是患者每分鐘只有50,只是平常生活的話不會有太大影響,但是病人必須要接受手術,而且是一個大型手術,手術過程是漫長的,如果患者的心臟無法負荷”一聲一副痛心疾首的模樣,欲說未說的話,大家都心知肚明,看着眼前戰戰兢兢的人,也是無可奈何。
“不可能的!你們到底要怎麼折磨我的草芥!還不放過她嗎?”何美芸發瘋的大叫,文承緊緊的抱住她顫抖的身體,隱忍的哭泣聲蔓延開來。
“對不起醫生,孩子媽媽也是着急壞了。那現在怎麼樣了?”文承繼續追問。
“唉,你們啊!患者必須要馬上住進隔離病房,現在的她虛弱了已經經不起任何折騰了,你們以後進病房都必須要消毒。藥水已經無法控制了,你們家屬都先去做個配型,看骨髓是否合適,手術需要一筆不小的費用,但關鍵是就算有了錢也要看機遇。”醫生嘆了口氣,年紀輕輕的小姑娘,遺傳性白血病還非要攤上心臟不好,存活的機率一眼就看到了頭。
“文承,醫生的話是什麼意思?是不是說我們草芥要離開我了?是不是說我的草芥要離開我了?是不是啊!”何美芸怔怔的,醫生的話在耳邊迴響,卻突然見無法領會其中的意思,像是在聽天書一樣,一句都聽不懂,但那些字眼又在一遍又一遍的重播着,不停止。
“美芸,別瞎想,國內的不行,咱們可以去國外啊!我一直在到處聯繫,你別擔心!草芥一定會沒事兒的!明天我們大家先做一個配型,也許我們之中就有適合的!”文承抱緊了何美芸,想要給她一些溫暖,也同時從她處獲得一些溫暖,彼此都是這樣的需要溫暖。
“別擔心別擔心,一定會沒事兒的!”奶奶也說着寬慰的話,不知道是安慰自己還是安慰他們。
文御和金融兩個人都傻傻的站着,彷彿失去了知覺,對這樣的變故不知道該說些什麼,只是傻傻的盯着病房門口,那裡面躺着的人兒,現在的面容又該是何等的蒼白,醫生不允許他們進入病房,一家人都只是在門口的玻璃窗處不斷的張望着,不知道什麼時候天已經亮了,照進室內,牀上那看起來像是紙片一樣的人兒,身體陷在被單裡,臉上是透明的白色,沒有一絲鮮活的跡象,每個人都在屏息觀看着,她偶爾輕微呼吸的起伏,心便又放下來。
陽光照進窗戶,在她身上投下一點暈黃,像是漂浮在空中,抓不住。
草芥被轉移到了隔離病房,家屬都只能在外間看着,她清醒的時候越來越少,有時候幾乎一整天都在昏睡,偶爾皺起的眉頭,讓外面看到的人,心也跟着狠狠的揪痛起來,每每醒來的時候便會有人接受消毒,進入室內,跟她說說話兒,有時候是何美芸,有時候是文御,文承專心的忙着在找更加權威的醫生。
配型的結果幾乎讓這一家陷入了絕望,沒有一個人是合適的,希望一點點
的碎掉,全家都籠罩在一片烏煙瘴氣之中,何美芸期間暈倒過,疲憊所致,在醫生的勸說中,纔開始有了短暫的休眠,這一切的動力皆是來自草芥,她不允許自己倒下。
這一日,草芥又醒來了,看着外間的他們輕輕的笑,何美芸又進來了。
“媽媽。”草芥的聲音虛弱到幾不可聞,何美芸還是能從她的嘴型辨別出來是在喊她。
“乖,別說話!好好躺着。”何美芸握住了草芥冰涼的小手,緊緊的抓在手裡,生怕自己一鬆手她就會消失不見了。
“媽媽,我到底是什麼病啊?”草芥用盡了全身的力氣問道,整個人像是飄在雲間,眼前是一大片一大片的白,頭昏昏沉沉的,手上的鹽水還在吊着,每天醒來的時候都看着鹽水瓶,是不是自己已經只能依靠它活着了,已經好久沒有吃東西了。
“別擔心!你相信媽媽嗎?爸爸也一定會治好你的!別擔心別擔心!”何美芸拽緊了她的手,想要給她力量。
草芥忍不住又揚起一個虛弱的微笑,自己哪裡需要媽媽的勇氣,明明就是她擔心受怕的不行,整個人的神經都是緊繃的,好像自己隨時會消失不見一樣,也許,真的是病的不輕吧!看!這都單獨的住進了一個充滿消毒水味道的病房,連媽媽進來看她身上都穿着醫院裡的衣服。
“恩,我相信!”草芥輕輕的笑了,然後又昏睡過去。
何美芸從病房出來的時候看到站在外面的金融,眼裡閃爍着淚花,如果不是他恐怕草芥也不會是現在的這個樣子,心裡壓抑的苦楚,一股腦兒的全部奔涌而出。
“你來幹什麼!你趕緊走!我們都不想看到你!如果不是你,草芥根本就不會是現在這個樣子!”何美芸憤怒的用力推他,眼底是壓抑不住的憤怒。
“你們別吵了!會吵到病人休息的!”護士出來制止他們,“我說你啊!以後別來了!就算來了患者也是清醒的時候少,怎麼也輪不到你見!”護士轉向了金融,無奈的說道。
“媽,怎麼了?”文御買了粥帶過來,看到正呆坐在長椅的何美芸,頭髮亂糟糟的,整個人看起來狀態很是不好,何時見過這樣落魄的她,放下手中的粥,站在一旁的金融已經被完全的忽略掉了,關切問道。
“文御?”何美芸渙散的眼神開始慢慢聚攏,看着面前的文御,心裡的悲傷又開始氾濫開來,“文御,你說,你妹妹會不會有事啊?她還那麼小,她還只有二十一歲啊!她的未來還有那麼長,老天爲什麼要那麼不公平!爲什麼要這樣對待我,好不容易我們家才聚在一起,爲什麼要這樣!”
“媽,別擔心,妹妹一定會沒事的,你放心!爸爸說他最近找到了一個在血液病這塊很有權威的醫生,相信很快就會治好妹妹的!你要好好的保重,這樣妹妹醒來看到纔不會擔心!”文御輕輕的安撫着何美芸,心裡也燃起了那一束希望的火花。
“真的嗎?找到醫生了?”何美芸淚眼朦朧的擡起頭,看着文御,等待着再一次的確定答案。
“真的!”文御肯定的點頭,何美芸臉上綻放出自草芥生病一來的第一個微笑,雖是滿臉的淚痕,卻還是讓人感覺到了暖意。
“媽媽,來,先吃點東西吧!這樣我們纔會有力氣陪草芥度過難關!”文御拿出買好的粥和菜食,得知這一好消息的何美芸也是胃口大開。
“金融,你走吧!以後別再來了,我們也不需要再有來往了!”文御站在金融的身邊輕輕的說,聲音裡不再有之前的憤怒,充滿了深深的無奈,也許這件事情自己也有責任,就不該沒事兒找事的讓草芥和金融去相親,最開始是因爲餘紀文,唉,餘紀文,餘紀文,他如果知道了草芥現在的情況又會怎麼樣呢?
金融走了,文御掏出手機給餘紀文發了一條短信:“草芥病了,嚴重!”
然後關了手機,餘紀文會不會回來他不知道,餘紀文會不會收到他也不知道,原本和小俠在一起的喜悅也被沖刷了個乾淨,爲什麼事情會變成現在的樣子。
“媽,我們現在回家去吧!小俠馬上就會過來照看着草芥的,我們回去瞭解一下爸爸找到的那個權威醫生。”原本還依依不捨的何美芸,在聽到文御的後半句話後,一下子就來了精神。
一家人端坐在客廳裡,嚴肅緊張的氣氛,連呼吸都忍不住想要放得更輕更輕,生怕打亂了這原本充滿希望的一切。
“我找到了一個權威的醫生,我們現在需要等待骨髓源”文承的聲音在客廳裡響起來,大家充滿希望的同時又面對了另一個難題,骨髓源那是多麼可遇而不可求的,如果可以,何美芸一定會義無反顧的捐出,但偏偏她的不匹配,這一切就像是上帝開的一個玩笑,現在到底還能怎麼辦?就算找到來匹配的骨髓源,還有草芥的心臟不好,這一系列的困難幾乎壓垮了他們。
“那我們要怎麼辦?”奶奶開口。
“只
能等!”三個字卻彷彿是用盡了全身的力氣。
全家人都靜默不語,沒兩天,爺爺也來了,還有大伯,姨娘,大家都知道草芥生病了,瞞了這麼久,就是怕這樣的陣仗會讓草芥起疑心,沒想到最後還是驚動了大家。草芥已經陷入了長久的昏迷,對這一切都不知道,所有人都在外間隔着大玻璃窗看着她,一陣唏噓,不知道是在感嘆生命的無常,還是在感嘆她的年輕,好在草芥一直是在昏迷的,對這樣的陣仗完全不知道。
文承也只敢在草芥昏迷的時候帶他們來,也許是盡到了義務,那些親朋好友也都回去了。只剩下爺爺奶奶還有爸爸媽媽哥哥,草芥醒過來,看到爺爺很是開心,但說話對她來說也變得很是吃力,只是盡力的扯扯嘴角,表示自己的開心。
草芥的狀況越來越差,整個人都呈現出萎靡的狀態,眼睛凹下去,臉色慘白的讓人不忍直視,藥水越來越多,醫生說是幫助加強心力搏動的,還有一些是爲了等待合適的骨髓源所以先行養好身體,源源不斷的藥水進入體內,草芥已經嘗不出味道了,胃裡也已經無法接受任何的食物了,看着每日,淚眼婆娑看着自己的親人,心力壓抑的痛楚也逐漸擴大,第一次產生了自己快要死掉的感覺。
彷彿已經看到了時光的盡頭,遙遙的站着很多人在朝她揮手,草芥很累,漂浮的很累,很想把手伸過去,每每這時,就會看到何美芸悲傷的臉龐,滿臉的淚水,收回自己伸出去的手,盡頭的人影消失了,睜開眼睛便看到玻璃窗外,大家殷切盼望的臉龐,還有那因爲她清醒所綻放的一個個微笑。
身體時好時壞,有時候累得只能睜着雙眼看着他們,有時候還能有精神說上一些話,更多的時候,是在沉睡,彷彿是美麗的白雪公主,在等待王子的吻。
“草芥。”文御哽咽着走進病房,全副武裝,只露出來一張臉。
“桂花開了嗎?”草芥笑笑,看着近在眼前的哥哥,他的臉上有鬍子,看起來有了滄桑的感覺,還好!還好在自己還清醒着的時候知道了哥哥和小俠能夠在一起的好消息,這也算是另一種寬慰吧!
“還沒有,但明年一定會開的!長得都已經擋住你的窗戶了,你回去的話都看不到路口的那盞燈了。”文御笑笑,爲了掩飾自己的慌張,給草芥掖了掖被角,看起來一派輕鬆的樣子,但草芥卻能從他的一舉一動中輕易的看出來他的不安以及害怕。
“我的手機。”草芥想問問章揚是不是來過電話或者發過信息,一時間卻又心慌了,答案如果不是自己預料的那樣,又該如何?
“你的手機我給你收着呢!但是醫生說你現在不能用手機了”文御猶豫了一下,說不出口沒有章揚任何消息的話來,看着草芥充滿希冀卻又不安的臉,乾脆就裝作不懂吧!心裡存有一點想念或者纔是好的。
“哥,和小俠要好好的。”草芥揚起虛弱的微笑,看着文御近在咫尺的臉,卻彷彿像是隔了好遠好遠的距離,看得到,卻碰觸不到。
“我們會好好的!你要快些好起來,你忘了嗎?哥哥說還要帶你去海南的,你不是說等我有錢了要我帶你去嗎?哥哥現在有錢了,只要你好起來,我們就去!”文御扯扯嘴角,卻無法迴應她一個微笑。
草芥的眼神看着天花板,彷彿穿越到了很久很久以前,爸爸媽媽旅遊的時候還說想去海南的,這麼久反倒是忘記了,可是章揚不在呢!他不在的話這些還有什麼意義呢!
“好,我會好起來,然後哥哥帶去去旅遊,我還要吃好多好東西,我還要買好多好多的漂亮衣服!”草芥收回憧憬嚮往的目光,看着眼前的人,多希望下一刻自己便還能坐在瑰姐的店裡喝奶茶,這一刻忽然想起了金融來,他現在又在做什麼呢?她不怪他,一點也不,這些也許都可以叫做“命中註定”。
“什麼時候帶小俠和金融一起來看看我吧!”
“金融他……”
“哥,我不怪他了,也許是我和章揚沒有緣分吧!反正我現在也是這個樣子,即使章揚在身邊又有什麼用呢?只是增加了他的悲傷而已,我倒寧願他就這樣和金心在一起。”草芥裝作無所謂的笑笑,配上她現下的狀況,簡直苦澀到了極點,上輩子她肯定是個惡魔,所以纔會被打回人間,兜兜轉轉,依舊得不到幸福。
“好,我會去告訴他的!”文御笑笑,看着草芥,眼裡開始涌出淚來,怎麼忍都忍不住,好像只要一刻便會完全的失去她了一樣。
“哥,別難過。我知道你們都瞞着我的病情,我也不問了哥,你知道的,我從小就失去了親生爸爸,媽媽。一手拉扯我長大,哥,你一定要幫我照顧好媽媽,一定要答應我!如果,如果我離開的話,媽媽一定會非常難過。”斷斷續續的說完這段話,已經忍不住張開嘴大口大口的喘氣,空氣像是已經被抽空,也像是被一個透明塑膠裹住了頭部,卻無法動用四肢的力氣去撕扯開。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