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有最後幾天就要完工了,所以小河裡的疏浚工程已經接近完工,往日略顯雜亂的河道垃圾無影無蹤,生活污水也被小心的掩蓋另接管道過了小鎮區域才排進河裡,由於上游就是山裡的原生態溪流彙集,這裡早就沒了往日蚊蠅叢生,帶點異味的感受,傍晚時分除了那“古色古香”青苔斑斕的多孔小拱橋,還有兩排石墩子分別在橋上下游沿着水面形成跳蹬到對岸,其中一條是古時候沒橋時候就有了,另一條是傅育林新的安排,以前長期在溶洞景區和溫泉外面河流上做文章的他,最熟悉這一套,這種跳蹬可以有效增加趣味性,遊人肯定會喜歡這樣走過去,實際上也在不影響河流水量的同時形成一段可控的水域,一方面幾艘正在製作的竹筏明後天就可以下水,另一方面也能從安全上保證這段水域不會流速太快,萬一人多,從橋上掉個人或者掉什麼東西,都能收拾。
這就是經驗,只有實際操作過好些年的老手,才能預估到大概會有什麼問題的經驗。
石澗仁基本上不瞎指揮,他只負責把合適的人放在合適的位置上,剩下就是靜觀其變的證明自己選擇了。
順着跳蹬到河對岸,再沿着真正幾百年的石階走上去,轉到閱讀室,這時候就已經有二十多個中小學生坐在裡面看書上網了,雖然上網的依舊是多數,依舊三五個孩子擠一臺電腦,點開上面層出不窮的網絡新聞,但已經把晚上到閱讀室來當成一個習慣的去處,總比在鎮上那唯一一條街街頭上瘋跑要有意思些,再鄉下娃,已經這樣玩了十來年,還是這樣的閱讀室顯得新鮮一些。
負責閱讀室的那個當地姑娘看見石澗仁邁進來才茫然的擡頭,然後從書本里回到面前趕緊起身:“主任好,今天很安靜。”
前兩天還有鎮上的小痞子過來探頭探腦,結果搬出副鎮長的名頭,立刻就消失無蹤,自從石澗仁把鎮上原本最橫的“老闆”都收拾得進警署實打實拘留了幾天,其他人肯定明白,和這樣的官家作對,那就是主動把自己往局子裡面送,這麼個身份,在鎮上真是碾壓級的。
石澗仁過去看看這姑娘看的外國小說:“如果你能找到朋友什麼幫你代班,下次學生們到城裡參觀,你也可以跟着一起去,順便管管他們。”
長得不怎麼好看的姑娘小心翼翼的點頭:“好!”
石澗仁轉過去看學生們了,現在有此起彼伏的叔叔聲,個別中學生還知道喊主任叔叔好,石叔叔平靜的點頭,不指點不要求,只是看見有臺電腦上盡是明星照片,還是尋思回頭找高開明是不是再做個軟件過濾下孩子能看的,給這沒什麼抵禦力的孩子完全開放網絡,那纔是害了這些孩子。
書架上整理得很整齊,也很乾淨,看得出來那姑娘起碼是個愛惜書的,連帶也讓孩子們都能不隨便損壞,還做了個借書登記表貼在旁邊,都是按照學校幾年級幾班誰誰誰來記錄的,石澗仁饒有興致的揹着手看看書名和年級關係,沒找到什麼規律,又想這事兒估計得柳清來做個全面數據表格彙總然後才能分析出什麼結論來,於是順理成章的就想起週末要去柳家吃飯的事情,頭疼,趕緊上樓,走木樓梯的時候都覺得有點缺氧。
樓上還坐着十來個孩子,其中大部分就是前天去過產業園的,這就是格外專注看書的了,有一個擡頭喊了石老師,其他才接二連三的爭相開口,在產業園跟周鵬他們學的了。
石澗仁也換成了和煦的笑容:“我儘量每天在這邊呆一個小時,有什麼書上的問題都可以問我,但課本上的就最好去問老師,我也不是很懂化學物理。”
出去見過點世面,感覺還是不同,有中學生還主動帶了其他人來,石澗仁同意:“都可以回去各自班上介紹,喜歡看書的都可以介紹來,如果人太多,我們再找更大的地方就是了,但前提是來了就專心看書,相互交流解答問題,鬧騰的就不能留在這裡了。”
學生們還是有功利心:“我們這樣看書就能像高老師那樣成爲科學家?他們有人說看這些書沒用。”
石澗仁笑:“成爲高老師那樣的還要看幾十年的書,如果想早早賺錢改善生活條件,不一定非要像他那樣,但多看書,確實對你們現在考試成績高點低點沒幫助,未來卻能幫你們工作以後學會多動腦筋多賺點錢。”
孩子們嘿嘿笑着很憧憬。
鎮上還是不一樣,家長們覺得孩子只要不出去撒野,能有個地方坐着看書那就不錯了,何況還是副鎮長搞的免費地方呢,不管他是搞政績還是有錢閒得無聊,反正不吃虧,所以沒有不準來的。
於是石澗仁又回到自己喜歡的規律化生活中,早上跑步,白天工作,中午晚上到閱覽室看書解惑,齊雪嬌也只是跑步的時候跟他並肩到新開發區爲終點,再一起折返回來,休息的時候隨口聊幾句開發區和老街的事情,別的不多說。
唯一打破點規律的就是這周開始的老街景區廣告上江州衛視頻道時,整個鎮子都能聽見招呼的聲音:“快點!張家那院子,這個燈是你們家的吧……好看!”
是好看。
連石澗仁都沒想到楊金瑞他們把這條廣告拍成了這樣!
之前齊雪嬌都稍微疑惑過,現在到處都跟工地一樣,這幫年輕人能拍出什麼廣告來?
結果十五秒和三十秒的廣告基本都是一個套路,先是有點發舊斑駁的照片,小橋、老樹、屋檐、石壁、精美殘缺的窗櫺雕花……各種只有局部的老照片,交替淡入淡出,好像帶着歲月的更迭,又有流水的悠遠,看起來就很有文化味兒,經過胡蓉梅點撥的結果就是不一樣。
可如果只是這樣,也還只是個靜態的泛泛之作。
後三分之一忽然就變成了夜景!
空中俯瞰整個老街的夜景,就是石澗仁和蔣道纔對話時候,羅明遠他們升起氣球拍攝的那些場景。
傍晚的老街,經過調色以後看不到工地上新舊不一的半成品,看不到河面還沒來得及收拾的垃圾,也看不到橋上的腳手架,更看不到河對岸那些近幾年修建的毫無看頭的新建築,只有小河上的波光粼粼,只有臨時在每家門口掛起來的紅燈籠,還有那呈帶狀蜿蜒在小河邊的古街道。
質樸的古街道上沒有霓虹燈閃爍,沒有燈紅酒綠的花哨,連燈光都全部是白熾燈的暖色,照出隱約的輪廓,看着就寧靜而充滿古韻。
重點就在於從第一秒就開始的畫外音:“我在尋找心中的古道,哪怕再也找不到曾經的那份榮耀,當我踏過山關,行過四海,走到這裡才發現,悠揚的歌,遠飛的雁,漫長的路,碧藍的天,我心中的那份悠遠,終於隨着前朝的古蹟,慢慢走遠……”
漸黑以後“江州.順林.風土鎮老街,期待您的悠遠……”字樣又是石澗仁書寫的魏碑體呈現。
濃濃的文化底蘊和高雅的風格搞得全鎮人民居然有點惶恐了,第二天碰見石澗仁都問是不是要去山裡捉些大雁來天上飛或者每家每戶都要放什麼歌曲?甚至要不要穿古裝?
石澗仁除了趁機要求鎮上發起一場衛生大掃除運動以外,要求一切工作都聽旅遊公司的傅總還有齊助理安排,他自己卻悄悄的週末回城去了。
好像就是爲了體現他這種風蕭蕭兮易水寒的情緒,江州著名的秋雨連綿開始了,那種下一場降一級溫度的悽風冷雨,搞得石澗仁都有點想打退堂鼓,留在鎮上跟所有人商量一下萬一國慶期間都下雨該如何應對,這個理由很充分吧?
的確是個好理由,但是一貫都教導別人不要給自己找理由的小布衣,怎麼可能放縱自己這麼幹呢,再硬着頭皮,他還是去了,帶了滿滿一車的孩子,爲了多帶個人連司機都不要,他自己開車,讓看管閱覽室的姑娘坐副駕駛,齊雪嬌答應幫忙照看着讀書會。
前途漫漫,其修遠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