齊雪嬌最後把空空的安全帽哐的一下扔到石澗仁的桌面上,一臉的嫌棄和得意:“看看你酸不拉幾搞的那些事兒!還得我來這麼個利索的!”
酸秀才懶得搭理她,跳起來過去熱情的給孩子們介紹書架上的各種書籍,結果這些孩子又一鬨而散的讓開,反正就是不跟他交流,三五個三五個擠在一起勾肩搭背的嘿嘿笑,小姑娘們還偷偷咬耳朵,不知道說這個領導什麼好壞話。
但起碼是敢隨便進出這閱覽室了。
如果說山裡的野娃是無知者無畏,大城市裡的嬌生慣養們誰都不放在眼裡,唯獨這中間小鄉鎮的孩子們似懂非懂的既想跟外界多交流,又充滿了畏懼心理,這點從他們的表情跟眼神都能讀出來。
所以石澗仁沒什麼不耐煩:“以後呢,這個閱覽室會一直開着,大家上學放學都可以來翻翻書看,這幾臺電腦也是打開的,你們可以學着上網看新聞,不過要學更多的互聯網知識那就要多跟我請教了。”
一邊說,石澗仁還有點顯擺的在一臺鎖住了機箱的電腦前面用瀏覽器登陸門戶網站,看上面密密麻麻的各種國內國外新聞,孩子們在一片驚歎聲中擠得近一些,能聽見有人說在網吧裡見過這些東西,鎮上現在唯一有家網吧,不過呆在那的基本都是十多二十歲的年輕人玩遊戲。
石澗仁不擔心,技術部那邊給電腦裝了點小程序,只能打開瀏覽器的固定幾個網站,連關機都做不到,鍵盤也是藏起來的,所以簡單演示完畢以後,他就悠悠然的上樓:“樓上還有更多的書跟寫毛筆字的文具,真心喜歡看書的可以拿了到樓上慢慢看,但樓上就要求安安靜靜了,嗯,還該搞個小音響來,放點音樂。”
果然,又沒孩子跟着他上樓了,全都跟無頭蒼蠅似的在下面到處亂轉,電腦前面是主要集中區,沒了大領導叔叔在旁邊更加自在,二三十個擠一臺電腦,鬧成一鍋粥似的看其中一兩個伸手笨拙的掌控鼠標。
試着伸手到書架上面去拿書的真只有幾個人。
齊雪嬌順着狹窄的木樓梯走上來,對躲在拐角處蹲着偷偷看下面的石澗仁儘量豪爽的踹一腳:“賊眉鼠眼的!好狗別擋道!”
石澗仁真不是她喜歡的那種氣勢宏偉豪爽男人,嘟噥着坐在臺階上儘量貼着欄杆給她讓路了,目光更是隻集中在孩子們身上,壓根兒就不注意姑娘。
齊雪嬌哼哼兩聲,跨步越過他,走上帶着斜頂的閣樓,也許從古時候起就沒有裝天窗的材料跟技術,只是利用兩截屋頂的構造帶來一些光亮,所以有些局部比較昏暗,真有些酒吧茶樓的氤氳浪漫氣息,特別是頂上還吊着那麼幾盞小小的閱讀燈,估計裝修設計師當時聽石老闆安排的時候沒細想是給孩子們用的,就按照城裡面讀書吧之類的風格來做,前軍醫隨意的從牆邊書架上挑了本小說,晃悠着到鋪着編織毯的榻榻米上坐下翻看,可她也不是個愛看書的姑娘,眼睛不停的東張西望,對這種狹窄空間裡面的氣氛不怎麼習慣,更不習慣的是自己總會有意無意的把目光投射到樓梯那邊去,坐在這裡只能看見點白襯衫的後背。
所以幾分鐘以後,實在是沒有心思看書的齊雪嬌起身晃悠着到樓梯欄杆邊,伸頭看看石澗仁藏在欄杆縫隙間的表情:“很喜歡幹這個?”
石澗仁不怕被看扁:“我是山裡長大的,知道山裡孩子對外界的渴求,對知識的匱乏,相比宏圖偉業,這個更容易讓我得到快樂。”
齊雪嬌忍不住把自己的雙肘放在木欄杆上,好像俯身能靠近一些再小聲:“這樣會不會格局有點小?”
石澗仁笑着翻翻眼睛,卻發現仰頭看見姑娘的胸口,在這樣俯身之下,夏日單薄的工作t恤沉甸甸的太過搶眼了,趕緊收回來:“想偷懶那就肯定是這樣做咯,孩子是最好影響的,天天這樣自己看看書,給孩子們教導下,那真是神仙都不換的日子,但現目前我們還沒資格輕鬆,主要的工作還是要放在影響成年人上,積累起更大的實力以後,再試着把這些模式推廣開來,就能以商業化的形式影響改變很多孩子的未來。”
齊雪嬌都忍不住把髮絲往耳後別了一下:“如果……你在體制內走得更高,不是也能以政策的形式來推行麼?”
石澗仁再次飛快的瞥了她一眼,讀懂了齊雪嬌的意思:“謝謝,千萬別在這方面幫我什麼忙,這也是我最後一次在體制內工作,協助這位蔣副主任完成這個經濟開發區以後,我一定會辭去這個職務的,再往上……很多東西都只能理想化,我的那些堅持很容易被消磨在政治之中,我比誰都清楚政治的殘酷。”
齊雪嬌沉默了,看石澗仁的臉。
木樓的欄杆肯定也是木頭做的,欄杆格柵通常都是二指寬的圓柱,做了些車工雕花,然後按照江州一帶古時風格都是刷的暗紅色生漆,現在就算多少歲月過去了,擦乾淨了還是油亮的,石澗仁的那張臉就藏在格柵中間,平日裡大多古井不波的表情,這會兒終於有些傻乎乎的笑容。
以齊雪嬌的眼光,也能看出來這是張沒有什麼慾望的臉,忽略平時常見的溫文爾雅和氣定神閒,再撇開那些主觀上的感受,就是一張普通得平淡無奇的臉。
沒有叱吒風雲的霸氣,也沒有揮斥方遒的豪邁,更沒有指點江山的傲然,這些齊雪嬌原本認爲男人最應該有的氣質,起碼是她覺得能讓自己覺得能高看一眼的風采,在石澗仁臉上都看不到,甚至連起碼的那股子聰明機靈勁兒都沒有,大多數時候石澗仁都是這樣平淡到枯燥的模樣。
可鬼使神差的,齊雪嬌就覺得耐看。
她可能比絕大多數同齡女性都明白,這樣的男人才是萬里挑一的將才,回顧那些自己熟悉的不能再熟悉的文攻武略,那些開國元勳和偉人們,都是這樣真正與衆不同的擁有那些常人難以企及的品行。
進能振臂一呼改變局面,退能安守平靜關心教育。
這樣的男人這年頭真的很難找了。
可無數從小看到的事例又告訴齊雪嬌,愛上這樣的男人那也是女人的噩夢,不是戎馬一生很難把兒女情長放在心頭,就是國事天下事爲重老婆家事放在最後,更不要說好多領導人物一生中換了多少位革命伴侶,畢竟跟那浩瀚的豐功偉業相比,男女之間那點事兒根本不值一提了。
所以帶着這樣有點紛繁雜亂的念頭,齊雪嬌就呆呆的看着,好像樓下孩子們的喧鬧更能反襯出樓上這個角落的安靜。
直到石澗仁的電話忽然響起來,摸出來一接通,原來是耿海燕來了,說是給石澗仁燉了點湯送過來,石澗仁撓撓頭趕緊起身隨口:“幫我稍微看着點這些熊孩子……”
就匆匆忙忙的下樓出去了。
直起身擺手點頭的齊雪嬌好像被提醒到,對啊,喜歡這男人的姑娘可不少呢,自己怎麼也不可能落到幾女共侍一夫的局面中去吧,但把眼界放開點,爲什麼非要限制在男女之間呢?
帶着這樣繼續亂七八糟的思緒,齊雪嬌坐到了剛纔石澗仁坐過的臺階上,自己都沒發現自己用石澗仁剛纔完全一樣的動作抓着欄杆格柵,有點呆呆的看着下面鬧騰的孩子。
轉的念頭就更亂糟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