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清最後還是把那位酒店工程部的工程師給辭退了,石澗仁這種看人識人的把戲挪到工作中來是有點毒辣。
委之以貨財以觀其仁,故意把工作中有可能產生經濟利益的權限放給下屬,很容易就能辨別觀察出清廉結論來,這種現代稱之爲釣魚執法的行爲在莊子、列子、孔子的時代就已經成系統的編排出來了,後世很多兵書官術都用來選將評官,這本來就是拷問良心和道德的事情,中國人的老祖宗早就玩得很溜了。
所以那位蘇工好像現在大多數手裡有點權限就忙着變現的人一樣,柳清派人把幾方找來一問就得出結論,有人送,蘇工也主動在要,那麼最終中標的就是石澗仁挑選的那位江浙的承建商來運轉,拿了賄賂的蘇工自己走人,這件事和當初文助理的事件一樣,最終在酒店集團內部是公開宣佈了過程的,算是表明了現在管理層的態度,社會上吃點回扣拿點好處的做法在這裡行不通,這家酒店講究的是有能力會往動腦的人才出頭。
結果現在酒店重新招聘的工程部工程師是個白髮老頭,據說是在什麼建築設計院退休的,畢竟酒店最近自己又沒多少大工程,便宜點請個專家當顧問就行了,能力還是有的,只是老人家不良於行,主要坐辦公室喝茶看圖紙,所以又招了個年輕的大學生當技術員跑腿,現在陪着石澗仁穿行肯定有點詫異,時不時的偷看這個傳說中的總裁,年齡都差不多,看着也沒瀟灑英俊的高富帥氣質,怎麼就一個天上一個地下呢。
石澗仁的確是有想法,順着還沒完全封頂的科技樓工地往上走,這裡本來就是整個地塊的高處,三四樓的邊緣就能斜着俯瞰整個產業園:“這邊土建地面還沒有整好的,就順着這個土坡規整一下,破爛點沒關係,乾脆下到水裡……搞個越野賽道,具體的可以問酒店安保張主管來安排人弄這個,爭取就在這個週末,搞一次越野場地賽,趁着這些爛泥巴路都還在,圍着在產業園裡面做成賽道,然後把建築保護好,學國外那種馬路上的賽道,做好安全防護,你是負責物業的對吧,要求所有餐廳在這個週末之前必須把招牌門頭先做完,臨時的都行,這樣的比賽就是等於做宣傳,讓人知道他們開了店在這裡,又不要他們一分錢,抓不住這個宣傳機會就是自己白白損失了,就這麼給他們說……”
三四個人圍着石澗仁忙碌記錄,只有那個工程部的技術員一直呆呆的站在旁邊看,眼裡掩飾不住的羨慕,石澗仁攆走兩個,讓他們抓緊時間去打電話發傳真,現在就把事情立刻鋪排下去,最後轉身拍拍這個技術員的肩膀,讓他跟着一起上樓,最後一點樓頂還沒封上,一羣衣服破爛的工人正在忙碌,這裡又要高一些,特別是頭頂沒了遮蓋,很開闊,心胸爲之一清,石澗仁都忍不住做了兩個擴胸運動,指那邊畫家村的建築問技術員那邊周圍的綠化和給排水做到什麼情況了,材料數據是多少,大學生纔有點回過神來,忙着從身上掏記事本,但翻了很多記得亂七八糟的東西也沒找到一個確切的答案。
石澗仁不生氣,還是拍拍他的肩膀:“也許你辛苦一個月,都不一定能得到這麼一個表現自己的機會,結果你卻準備不足的錯過了,還要加油啊。”
大學生臉皮還是薄,立刻就一陣紅一陣白,但勉強擠出來一句辯解:“太忙了,事情太多了,我成天都在工地上跑,每個節點都要過問,怎麼可能把每個點都記完,公司只派了我一個人在現場瞭解情況啊!”最後還憋一句:“工資還是工地上最低的!”
石澗仁沒討論,轉身點點頭開始查看整個工地土建最後一部分建築施工狀況,這個施工面上一位老師傅帶着一羣小工在扎鋼筋,一眼就能區別出手藝高低來,嫺熟得簡直可以看成一門藝術,神出鬼沒的怎麼手上一靠一繞,手裡的鉤子就拉出個鋼絲結來,石澗仁看得津津有味,有兩個看着不到二十歲的小年輕笨拙點,蹲在那一邊做事還一邊抽菸,再加上偷偷瞄這邊的人,師傅就隨手揀小石頭砸,那感覺就跟小猴子被攆着去爬樹一樣,石澗仁差點笑出聲來。
吶吶的跟在他身側的技術員也看見了,也許是從來沒有在酒店仰望過石澗仁這傳說中最陰險的總裁,更可能是年紀相仿,現在身上也泥點子不少,沒了差距感,壯着膽子試圖幫自己挽回點面子:“真的,這樣一個普通小工一天工錢就能一兩百,更不用說工頭老師傅一個月能拿幾千過萬了,我這說起來怎麼還是正兒八經的建築學院大學生,同吃同住起早貪黑的還要寫報告加班……一個月也才兩三千塊,簡直就是搞原子彈的不如賣茶葉蛋,十幾年的書真是白讀了!這社會……我就呵呵了……”
聽着這故作成熟的腔調,石澗仁終於忍不住笑起來:“你是大學生啊,才入行多久,兩三千塊是你的人生起步價,工頭老師傅手藝做得再麻利,一萬多塊已經是頂峰,這是兩種截然不同的人生路子,你對公司來說是管理成本,他們是計件的生產成本,這你都分不清,連自己的發展前景都看不到,十幾年的書才真的是白讀了。”說着真是有點搖頭的從工地作業面下去了,現在的大學生看來嬌生慣養的真是荒廢了讀書那幾年寶貴的時光,但走到樓梯口還是轉頭對這個同齡人補充了一句:“我知道,這種工地上文化水平較低的比較多,他們工資拿得高,也喜歡拿有文化的人開玩笑捉弄,但是個人價值是通過自己努力實現的,而不是別人施捨給你,你已經站在知識的臺階上了,難道還要跳下來從事體力勞動?”
留下那大學生技術員站在臺階上發愣。
這人啊,悟性高低各有不同,能不能聽勸思考,也許就是改變自己的契機所在了。
同樣是聽了石澗仁幾句話,齊雪嬌的反應就不同。
石澗仁安排完工地上的事情,叮囑吳曉影就在板房把這邊的辦公室給完善起來,換了皮鞋才從後面踮着腳回酒店去,其實就隔着一條街開了個側門,蠻方便的。
但走進寬敞氣派的假日酒店大堂,這邊的大堂經理就恭敬:“石總,那邊接待區有人找您,是她說不要特別找,就等您回來的。”
石澗仁轉頭一看,身穿軍裝英姿颯爽的齊雪嬌從大堂沙發裡面站起來,讓他都覺得眼前一亮:“啊?您還是軍人?”
這下終於能解釋爲什麼每次看見這位,他都感覺有種說不出的英氣,現在這種氣質和身份的契合,看起來就讓人覺得舒服,而且齊雪嬌穿了軍裝還特別注意收斂那些女人味,幹練灑脫的走過來:“不行啊?你難道忘了當初你去治療的醫院就是軍醫院?軍醫!知道了吧,還不態度放端正點!你看你那褲子,亂七八糟的……”
大堂經理有點詫異女軍人對總裁的態度,趕緊躲遠點,石澗仁卻不以爲然的帶路:“工地上出來就這樣,怎麼想起到這邊來做客了,走吧,是到處參觀一下,還是……中午要不要我讓吳經理來陪你吃個飯?”
齊雪嬌是真灑脫:“別自作多情了,今天一早到機場送走一個專家團,回來經過這裡想起了,就順便來看看,主要是覺得你那天說得也有道理,我不能把責任都推到我媽身上,自己也應該多開闊心胸視野,多交交朋友,今天中午你還有什麼朋友沒,叫來我請客,畢竟我這軍醫院的關係要隨隨便便調離江州就非得靠家裡,我又不屑於那麼做不是?先多交點朋友嘛。”
兩人已經並肩走到電梯間,大堂經理早就眼明手快的按了電梯等着,石澗仁謝謝了進去關上門,齊雪嬌很明顯的從不鏽鋼轎廂上發現他目光偷偷在自己身上轉悠:“喂,你們男人是不是都這樣,看見穿制服就興奮?”
石澗仁連忙搖頭:“不,軍人!我對軍人非常有好感,這話我跟你兄長齊衛國也說過,從小就很……但確實沒想到你也是軍人。”
齊雪嬌驕傲的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