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多歲的藝術總監的確是國內著名音樂製作人，戴着眼鏡一頭長髮貌不驚人，有點神叨叨的用藝術家口吻描述了自己希望的燈光和舞美效果，石澗仁這標準的外行只能聽個熱鬧，沒想到這位藝術總監卻極有領導派頭，希望在場的每個人都站起來介紹下自己，說這是自己的習慣，便於整個臨時團隊相互之間都能有個印象，工作起來不至於都喂喂喂的當陌生人。
於是一直躲在角落的兩人就只好順着前邊的人也應聲，劉傑作爲“副總”先起身，很謙遜的介紹了自己是潤豐派過來爲倪星瀾熟悉現場，接收聯絡安排等日常工作的，還沒來得及介紹旁邊的這是自己助手，幫石澗仁糊弄過去，就坐在他倆前側幾米外一個一直沒怎麼說話的胖男人就轉頭很不客氣：“怎麼什麼人都往演唱會裡塞？這是演戲的，出過唱片沒？發行過單曲沒？有demo拿出來給大家聽沒有？還有沒有規矩了，這樣的九線小明星也想借着關係混進來蹭知名度，也太不要臉了吧？”
全場皆驚，連之前裡面內圈靠會議桌邊埋頭在自己筆記本電腦上各位頭面人物都詫異的擡頭，幾乎好些人都跟石澗仁一樣丈二和尚摸不着頭腦低聲在問：“這特麼誰啊！”
雖然不是對媒體開放的那種你好我好大家好的冠冕堂皇招待會，工作會議上有爭論爭吵幾乎是家常便飯，但那都是圍繞什麼具體的細節有不同看法，哪有這樣一上來就猛然抨擊對方的，雖然有些人對倪星瀾到底有沒有資格來參加演唱會有想法，但這種演唱會都是圖財爲名，又不是搞什麼藝術品，那麼吹毛求疵幹嘛啊？
劉傑還站在那呢，臉上立刻就有點紅一陣白一陣，尷尬得要命，下意識的低頭看石澗仁。
副總裁卻抱着手臂靠在椅背上若有所思，沒有站起來幫他接茬兒的跡象，也對，這麼難堪的時候都讓領導上，還要自己幹嘛，劉傑只好硬着頭皮：“你這樣……的態度……”
那邊氣勢卻很盛：“就是這樣的態度！明說了，這種小明星根本沒資格同臺，我們公司拒絕跟這種小明星一起掉份兒，有你無我！”最後四個字是很輕蔑的指着人一字一頓的。
石澗仁都覺得劉傑的腿有點哆嗦了。
在影視界，倪星瀾也算不上一線大牌，只是屬於即將登上一線的爆紅小花旦，距離那些已經坐穩了一線待遇的大明星還是有不小差距的，電視劇片酬也剛翻過那道坎，轉到演唱會這個歌手爲主的圈子，那就基本是新人，演而優則唱的藝人雖然不少，但起碼別人也是先練了一兩首重金打造的招牌歌纔敢去跟着各種演唱會露面刷存在感順便走穴撈錢啊。
哪有倪星瀾這樣五音不全，只是因爲最近出鏡率太高才來的？
是容易引起別人的不滿，但也不到這樣的程度吧，於是在所有人期待的目光下，總導演終於發話了：“剛子！行了嘿，小芬也沒聽說拒絕跟誰誰誰同臺的，這又沒讓你們站在一起唱，讓誰來是贊助商要求的，大家湊合湊合把活兒給拾掇好了就成！”
這話說得實在，其實這種拼盤演唱會就跟廚師被甩了一堆食材一樣，別那麼挑剔，想方設法把所有食材用上擺一桌就行了，這年頭誰跟錢置氣啊。
不過這總導演提到了小芬，在場的就算不認識這胖男人的都知道他的藝人是誰了，圈裡出了名的年輕唱將，歌唱實力雄厚不說，在年輕人裡面號召力很強，特別是中性打扮熱歌勁曲簡直男女通殺，但年輕歌手實力再強也不至於敢號稱封殺別人吧，自己纔多大的年紀，不過就是紅了三四年，上過回春晚麼。
這下劉傑反而鎮定下來了，因爲恍然大悟啊：“原來是林芬的經紀團隊，大家都是同行，沒必要爲了一兩個廣告代言的事情這樣針鋒相對吧……”
周圍的人更恍然大悟，別看演藝圈成天光鮮亮麗你好我好，其實暗流涌動雞毛蒜皮的事情都能引起反目成仇，小到一個節目站位，大到爭搶廣告代言，後者基本上算是殺父之仇不共戴天了。
石澗仁博聞強記，可能都沒劉傑這些天親自經手合同清楚，作爲經紀公司自然是趁熱打鐵的在這時候爲倪星瀾狂攬一批代言，只要品牌口碑不差，符合青春少女和慈善形象的，都簽了，其中有個國際知名大牌少女彩妝算是最重要的，而別人前一位代言人就是那個林芬。
現在別人當然是憤憤不平了，如果是各在各的圈子那也就罷了，可能除了罵兩句都沒什麼機會交集，現在演戲的貿然踩到唱歌的圈子來，那不是自找的麼？
胖男人表情比劉傑老道多了，站起來繼續出言不遜：“代言？小芬會在乎那點代言？別想得那麼下作，就是別壞了規矩！滾回去當好你的戲子，別到這邊來撒野，這地盤不是你們說來就能來的！”
其他人有點面面相覷，要說明星之間的齟齬那是三天三夜都說不完，在臺下撕破臉皮的更是常見，要知道一個代言或者一個獎項就是幾十上百萬的差距，更不用說隨之帶來的名聲和江湖地位變化了，撕逼大戰簡直是家常便飯，總導演和藝術總監都有點無奈的搖搖頭坐下，先等這邊吵完再說，大多數這種情況就是出口氣，也算是對圈子內表明態度。
所以除了翻譯低聲給外國人講述緣由，其他人都擺出了看熱鬧的架勢。
然後石澗仁就是這個時候拍拍劉傑的膝蓋，示意他坐下，自己站起來的。
從公司來，他當然就是穿着一身標準的商務黑西裝，白襯衫沒有打領帶，掛着一個進入體育館的許可證胸牌，頭髮整齊而簡單的寸頭，用其貌不揚來形容最恰當，特別是在北方男人普遍個頭不矮的環境，他的身高也不算什麼，反正就是除了那雙溫和而明亮的眼睛沒有什麼地方是特別引人注意的。
而且石澗仁說話的切入點也有點獨特：“好了，不管是經紀團隊授意還是你自己臨時起意的，發泄一下這種情緒就夠了，大家都是同行，沒必要毫無底線的辱……”
胖男人感覺換了個人就更要加強語氣壓力：“你算什麼東西，有什麼資格來談……”可能是看石澗仁更年輕，口中的輕蔑口吻更甚。
石澗仁的賤是名不虛傳的：“我本來就不是東西……”然後全場立刻就笑起來，氣氛頓時緩和不少，實在是他臉上那種溫吞吞的表情搭配內容，真的很讓人想打兩巴掌，那個胖男人就很難接上他的話了，哼哼了兩聲估計都不知道該怎麼繼續罵，有種重拳打在棉花上的無力感。
結果石澗仁卻不像其他人想的那樣要忍氣吞聲，轉折來得極快：“其實不就是嫉妒嘛，倪星瀾在過去一週時間簽下了十七個代言合同，接下來就會陸續在各種媒體上出現，如果你和你的團隊繼續保持這種嫉妒的心態，不去努力幫自己的客戶進步，不去付諸行動往前衝，只會在這種場合用辱罵來泄憤，這真叫下作，如果是你一個人這麼想，那也就罷了，如果你們整個團隊包括那位明星也這種心態，我可以斷言，未來她就是個走下坡路的格局，還不如簽到我們公司來……”
那胖男人氣得暴跳如雷的，踩着椅子就要翻過來動手，這下已經被叫到門口的保安終於派上用場，把對方團團圍住保持秩序。
石澗仁卻穩穩的站在那稍微提高點音量，因爲對方破口大罵的聲音實在是需要壓住：“只要你們經紀團隊夠出色，藝人夠努力，這點代言算什麼，我們根本不放在眼裡，但很多人總是做不到這點，因爲嫉妒比較容易啊，現實點吧，好好檢討自己的工作哪裡做得不夠好，分析如何改變現狀，而不是毫無技術含量的來這種公衆場合丟人……”
胖男人這下才被他說得臉上紅一塊白一塊的，劉傑高興極了，好像自己剛纔的受辱都打回去了。
這下全場都有點另眼相看這個年輕人，這張嘴纔有點毒。
混圈子這麼久，還沒看見過咒明星走下坡路的。
但另一邊的角落卻有人鼓掌，一下一下的那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