著名錶演藝術家住在四合院,石澗仁也是聽任佳琳說,才知道這看起來土不拉幾的市區平民窟一般院子其實才是最貴的,平京是全國的中心,四合院在平京的中心嘛,這完整保留下來的院子據說還是什麼王爺的宅子。
商務車靈巧的靠邊即停即走,不然這狹窄的衚衕裡稍微堆積就會堵車,任姐帶倆人一起登門,石澗仁下車時負責把早就放在車上的一點禮儀拎着,黃曉薇很想說話,但是忍住了。
一屋子好看人!
這就是石澗仁對倪家的印象。
正在院子打太極的著名錶演藝術家已經七八十歲了,高大矍鑠留着一把飄逸的白鬍子,穿着老式燈籠褲對襟衫,光是站在那就挺拔得跟一棵青松似的,雙目有神、熠熠生輝,看着就讓人喜歡!
黃曉薇顯然不是第一回看見了,滿臉帶着發自內心的笑,一個勁鞠躬。
石澗仁卻目光一觸即走,這種人中龍鳳般的外表氣質是老天爺眷顧,後天又一直錘鍊着的,如果不是氣吞山河的英雄豪傑,就只能是長期在舞臺上演慣了陽剛之氣的角色,纔有這樣的神采,說起來真正的英雄豪傑到老來因爲年輕時候過度釋放,不是早早的衰老佝僂就是勘破變得很有福態,能像這位這樣老而彌堅的,還真是演到骨子裡又保養極好的。
今天算是見識了,真是不枉來平京一趟。
不過也就是見識下,石澗仁不想有半點糾纏,慎言纔是他對自己這會兒的要求。
但倪山月的眼睛一直盯着他啊:“怎麼?小友不喜歡我?”
石澗仁才驚覺自己有點欲蓋彌彰的着相,連忙拱拱手:“沒有沒有,老人家身體氣質都很好,很好。”
倪山月哈哈笑着捋白鬍子,動作爽朗卻還不放過:“好在哪裡?”
黃曉薇看不出玄機,只會跟着覺得好笑。
石澗仁倒也不敷衍,還是拱拱手:“山騫不崩,唯石爲鎮,一身精神,具乎雙目,老人家的精氣神都很好,恭喜恭喜。”
任佳琳聽得眉飛色舞,黃曉薇懵懂:“山什麼?”
倪山月目光還是停留在石澗仁身上:“山嶽表面的泥土可以不崩塌流失,是因爲骨子裡是堅硬的石頭,一個人的精神全都在雙眼……年輕人,你自己都明白這個道理,難道你身上的精氣神就是可以掩蓋的?好久沒看到過你這樣沉靜內斂的年輕人了,你覺得這是你輕描淡寫就能避了開去的?”
對啊,對方氣若淵停的氣派自己能一目瞭然,也許放在尋常人眼裡自己低眉順眼就能泯然衆人,但十多二十年的修煉,自己和師父一心追求的那種君子溫如玉的氣質,耿海燕當年都能看出點不同來,更不用說對方這沉浸在唱唸做打修身養氣幾十年做派裡的表演藝術家,某些識人觀相的東西是共通的吧?
自己怎麼忽然就有些畏手畏腳了?
石澗仁撓撓頭才大方的再拱手:“見笑了,這兩天有些感觸,可能心裡有點搖擺,感謝老人家指點。”
黃曉薇更莫名其妙,這說的什麼啊,怎麼又有指點了,回頭看任姐,這位可能都一知半解,但剛要開口,倪山月已經爽朗笑着伸手攬石澗仁的肩膀:“哎呀!真是一見你就喜歡,來來來,我們好好聊一聊……”
隨着他那頗有些不尋常的豪邁氣質,四合院堂屋撩開簾子一把嗔怪的聲音:“你又喜歡誰嘛,門口賣冰棍的你喜歡,放風箏的也喜歡……哎喲,不好意思,不是說您賣冰棍放風箏,咦,任老闆!小黃,坐坐坐……”
頭髮白如銀絲,說話卻年輕得充滿表情,語句快得跟下雪時漫天飛絮一樣,呢噥軟語又嗖嗖嗖的每個人都招呼到,一件普通的絨線開衫在這位老婆婆身上穿來就是姿態萬千,年輕時候一定是風流人物。
倪山月嘿嘿兩聲:“我老伴新雪雲,叫瀾瀾出來啊,我陪這位小友喝茶去!這邊請……”
石澗仁完全是被拖走的,回頭看了一眼,才瞥見倪星瀾只穿一身普通小白碎花睡衣睡褲,隨便紮了個馬尾趿着拖鞋從廂房出來嘟着嘴:“不是說了我放假幾天嗎,下週期末考試呢!”耳朵上還挾了支圓珠筆!
哪裡還有半點明星高傲,就是個學生娃嘛。
倪山月箍着石澗仁的肩膀往堂屋裡拽,還沒大沒小:“有得看,有得看,待會兒再看,不急這一會兒……喝茶不?要不乾脆我叫瀾瀾來給我們沏茶?”
石澗仁翻白眼,自己明明是想看一下任姐態度的,誰稀得看你那孫女了,但其實又對這保持童心的老者心甚喜之,這纔是個活明白了的通透人,能在平京這全國中心旋渦的地方,跨過時代政權變更,依舊屹立不倒的,能說他是真的沒心眼?所以笑着接過桌面上的茶具:“我來,我來……今天的確是被任姐一記當頭棒喝,敲得有些冷汗淋漓,所以剛纔有些亂了方寸,還想請指教……”
倪山月真是喜笑顏開的那種全寫在臉上:“說來聽聽!我最喜歡聽年輕人講故事了。”
等到晚飯時候,倪山月才拉着石澗仁出來:“你啊,就是性子太過沉靜太務實,沒錯,靜以致遠,也許這就是你的脾性,人難改性但可以調整其他方面啊,譬如找個活潑點的老婆!”
前面聽着還對,後面石澗仁就是一激靈:“啥?”
倪山月哈哈哈:“你太過冷靜,什麼事情都長於思考,衡量利弊,如果覺得什麼事情影響到整體,必然如同精確計算一樣摒棄,但人的感情是能摒棄的麼?人孰能無情?慾望是能壓抑的?”
石澗仁聽了只嘟噥:“您這年輕的時候,桃花眉……一定濫情!”
倪山月連忙伸手捂他的嘴!
這時候四合院大門那邊轉進來一雙男女,男的西裝革履器宇軒昂,女的花枝招展婀娜多姿,親密的摟在一起跟熱戀中的人兒一樣,然後一起驚訝:“爸!誰啊,你幹嘛,要謀財害命麼?”
倪山月變臉極快,連忙鬆手熱情的摟住石澗仁肩膀:“小石頭!就是在韓國救了瀾瀾的那個年輕人啊,今天任老闆帶他來家裡吃飯!多親近親近!”
倪星瀾的爹媽也面對面摟抱着過來,卻把目光在石澗仁身上轉悠一圈,反應迥異的笑着客氣:“哦,青年才俊,氣質不凡啊……請請請,歡迎來家裡吃飯……”
然後居然親一下才各走一邊廂房,分開散開的動作還有舞臺上的痕跡,讓石澗仁忽然覺得牙齒髮酸!
倪山月見怪不怪的拉着石澗仁去兒子這邊的飯廳,然後興致勃勃的說去廚房看有什麼菜,留下石澗仁一個人坐在鋪着青磚的古建築飯廳裡東張西望,今天還是很有所得,值了,如果能不跟女性發生什麼糾葛,那就是完美的。
正合計着呢,聽見倪星瀾她爹毫不避諱的一口一個寶貝兒拖長喊着去對面廂房了,用這種逗兩三歲小孩子的口吻喊女兒,石澗仁覺得還是太肉麻,或者說從沒經歷過這種父母溺愛的他有點羨慕,就看見倪星瀾換了身運動服在黃曉薇強忍笑容的表情攙扶下進來。
無論怎麼也該打個招呼,石澗仁中規中矩:“你……父親在找你,你們父女感情蠻好的哦。”
黃曉薇馬上忍不住的大笑起來!
倪星瀾冷漠得沒表情:“那是喊我媽的……”
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