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張清單裡,石澗仁特別提到了給洪巧雲、林嶽娜和文助理、張主管的電話,怎麼說都是寫好了的,林嶽娜必須把態度傳遞給楊德光跟莊成棟。
所以下午四點過,兩輛原本送盒飯的麪包車,兩輛酒店的二十座中型麪包車,滿帶着物資就過來了,江州的確是距離這裡最近的大城市,這個鄰省的省會也許把所有精力都用到距離他們更近的震中,全國各地涌來的援助也都集中那邊,所以四輛車沒有半點延誤堵車就一路暢通抵達。
酒店裡面搬來還帶着logo的棉被內胎兩百牀,十個摺疊雨篷,十多張座椅,不鏽鋼早餐車,做盒飯的那些個鍋碗瓢盆竈還有佐料配料,甚至還有一兩百斤大米和今天採購的蔬菜肉類,所有東西都是現成的,第一時間就籌集起來搬上車趕路。
莊成棟碩大的身材靈活的跳到石澗仁面前,聽他說了情況二話不說,扛起最重的煤氣罐就開始步行,楊德光重操舊業的用棒棒挑米,其他年輕人也都是賣力的好手,正好過路的武警看見了,一個隊列就把所有東西協助搬走。
石澗仁說得沒錯,到這個下午,軍警已經抵達了石龍鎮,並正式以王雪琴設立的接待點作爲前沿指揮部,開始朝着更裡面進行急行軍,很顯然在縣城都沒法提供支援的時候,石龍鎮這個點是各方都急需的。
下午六點過,所有經過石龍鎮廢墟的災民,都能夠領到一份熱騰騰的盒飯跟一瓶水,而經過這裡進去災區的武警戰士們,也不用啃乾糧了,因爲整個災區救援攤子鋪得非常開,部隊裡面的炊事車後勤保障也很難跟上,聽聞這邊解決了問題,武警部隊的一位軍官主動過來感謝,並留下幾輛軍車協助搬運物資,並且要求工程車輛優先保證貫通到石龍鎮的公路。
到得晚上十一點過,當全國人民都關注那邊終於衝進了傷亡慘重的震中時候,這邊的公路終於也修補到了石龍鎮。
於是當舟橋工程部隊在徹夜施工,試圖連通縣城斷橋的時候,石龍鎮已經變成第一個有燈光,有帳篷區的集結點,可以說是這一帶第一個災民安置點。
從領到盒飯開始,就有人選擇不往外面走,哪怕這第二天下午又爆發了一次相當強烈的餘震,到晚上還是有數百人擠在這些帳篷跟篷佈下過夜。
人是羣居動物,是需要榜樣的。
一個王雪琴站在廢墟上喊不住人,多了石澗仁和紀若棠就不一樣,等再有了一個團隊那就基本穩定下來了;
當香辣可口的飯菜吃進胃裡,之前一直在尋求生命安全感的人終於意識到了生命的存在,這時候不顧一切的慌亂纔會鎮定下來。
所謂定海神針,並不是這根針有多神奇,而是這根針能慢慢帶動周圍擴大影響。
王雪琴確實是擁有這份穩定的能力,石龍鎮之所以成爲周圍較大的鎮政府所在地,就是因爲這裡在羣山環繞之間,是突出於河岸邊的一片平坦之處,相比周圍基本都在山腳的村落,這裡沒有被直接掩埋的危險,所以設立一個最靠近危險區域的安置點很合理,她也懂得離開原來的廢墟,就在河岸邊的開闊地安置所有人,隨着到晚上她手邊已經有四十多個能指揮的人,有些是裡面出來的基層幹部,有些是心懷感激的年輕災民,王鄉長几乎是這裡職務最高的人,哪怕後來從裡面出來了一位鎮長,這裡還是以她馬首爲瞻,因爲鎮長只停留了幾分鐘,端了盒飯就回市裡面去了。
渾身已經痠痛得好像要散架,王雪琴還是堅持着巡視完所有的帳篷,叮囑幾個年輕人用石灰在地上劃線,因爲據說明後天還有更多的災民,還有更多的武警從兩邊都會抵達這裡,要預先劃片分區,要設立臨時醫院免得混亂,腦子裡還在紛繁複雜的謀劃這些事情,就看見那個神奇的年輕人正帶着他那高大壯和矮傻壯的同伴,轉悠着到處用樹枝搭棚,因爲第一天運到的帳篷不夠,大部分人都得露宿,所以有個棚總比在露天強,何況這一天還時不時的就會下雨。
王雪琴忽然就心裡安靜下來,撐着旁邊的果樹,嘴角有點笑容。
石澗仁開發了在果樹林裡利用樹枝搭棚的技巧,這顯現出他絕對是個很熟悉鄉村生活的傢伙,可他身上那股子決斷跟氣質又絕對不是鄉下人能具備的,這讓年輕的女村官很不解,最後還是去問問他那個好看的未婚妻吧。
紀若棠是這麼跟王雪琴介紹自己和石澗仁關係的,兩個女性之間有種說不出的默契,王雪琴都驚訝這個小女孩遠超年齡的成熟冷靜,特別明事理,紀若棠非常清晰界限的只負責生活方面,安排調動烹飪盒飯、購買原料、整理物資清單、搭建帳篷,細緻到燒水做飯,給災民提供熱水洗腳洗澡,保證女性衛生間的安全遮羞,等等細節都面面俱到。
所以王雪琴就能專注在梳理各方關係上,迎來送往成了她的主要職責,不止一位武警軍官在這裡感嘆,這是他們遇到最好的救援安置點,要是各地都有這樣的情況,而不是等着他們來做,分散援救的力量來操心安置,那肯定救援效率會成倍的提高。
王雪琴明白自己的確也是最擅長做這個的,從大學時期在學生會組織各種活動到畢業以後先在某些單位做冷板凳,她衡量出來自己的確是很擅長大刀闊斧的管理,而不是耗費很多精力在內部勾心鬥角上,過去大半天跟這兩個年輕人在一起的工作,居然是自己最得心應手的十來個小時,當然她也知道,現在不過是還處在混亂中,也許明天,就有更高職務的人來替代自己,自己可能又要被安排到什麼不起眼的角落去。
使勁捶着手臂緩解痠痛,走回那輛墨綠色的越野車,這就是她們倆姑娘的臨時住所了,王雪琴卻沒看見紀若棠,環顧看看用柴油發電機亮着燈的24小時接待救助點,都沒有看見那個小姑娘,副鄉長想想就往河岸邊去,果然只是轉過一大片安置區,就看見那個孤獨的身影站在河邊,雙手抱着手臂看着對岸。
今天下午她倆一起見證了餘震的威力,幾座山在強烈搖晃震動中,再次把掩埋的米黃色砂石擡高了十來米,看着那些震耳欲聾的巨石墜落砸在塌方的山谷裡,那邊絕對是不可能有什麼生存的可能性,哪怕在那一刻有動物一般的本能爬上陡峭山壁,估計在這樣的餘震中都會被搖晃下來。
王雪琴想走近點,安慰這個失去了母親的小姑娘,可當她剛剛靠近,卻聽見那少女在笑,充滿自信的朗聲:“媽媽!我今天跟阿仁在一起,我們做出了七百多個盒飯,送出了五百多瓶水,幾乎每個人都在跟我說謝謝,我真希望你也能得到誰的幫助,頑強的活下來,活下來看見我已經長大了,看到再也沒有人詛咒你,看到那些人停下來跟我們一起努力,阿仁說得對,也許這個世界就是黑暗的,但是我們要儘可能的點亮,照亮那些還在陰暗角落裡的人,讓那些人看到希望,看到光明……”
笑聲就出現在這裡:“嘻嘻,我覺得他就是我的齊天大聖,會一直保護我的……”
女村官忽然輕鬆了不少,之前有些灰暗消極的情緒一掃而空,甚至覺得相形見慚。
光明本來就是用來照亮黑暗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