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紅色的小西裝很收腰,耿海燕現在的氣質肯定和碼頭小妹迥然不同,但有那麼一刻,眼裡猛然凌厲了一下,但兇悍的氣息也就這樣一閃而過,隨着她的嘴張了開就消失了,但沒有說話,而是立刻緊緊的抿住了嘴脣,極爲用力的咬住脣邊,很明顯的連紅脣都開始發白!
石澗仁坦然的看着自己的小夥伴,眼神同樣嚴肅,有點定定的注視着這張臉。
好像從離開碼頭以後,就沒有這樣專注的觀察耿海燕的臉蛋了,記憶中還是那個穿着紅色假皮革大衣的少女,略顯忐忑的站在美術學院門外,要不就是後來在平京那個租房區帶着學生氣息的姑娘,最深刻的還是躺在病牀上包住了頭的模樣,那是耿海燕難得顯得虛弱的時候。
因爲其他所有時間,她彷彿都帶滿了外放張力的蓬勃氣象,這點跟一直保持內斂姿態的趙倩算是鮮明對比。
但真的不一樣了。
起碼石澗仁當年評說她的悍潑之氣在一息之間就給壓下來,特別是口高脣翻的那種暴烈吵嚷被控制住了,這對於本性難移的成年人來說,就叫自控力。
隨意釋放自己的情緒和放任脾性爆發,對任何人來說都是最容易的,難的就是自控力,特別是這種性格剛烈的脾氣,就是天性的狂態,比趙倩那習慣於悶葫蘆的弱態要控制爆發,困難多了。
這讓石澗仁忽然想起自己下山來到江州遇見的那第一位被自己相面的人才市場工作人員,和那樣註定一無是處的人相比,耿海燕這就應該是狂而不譁,皆能成器了吧。
叮的一聲,電梯已經到仁海食品的樓層,打開的電梯門外,一片早上剛上班的繁忙景象,淡藍色玻璃牆面的接待前臺邊擠滿了打卡的員工,大多數都是年輕女孩子自然就會嘰嘰喳喳一片,但隨着看見耿海燕那具有很高辨識度的暗紅色身影出現在轎廂裡,居然都能讓外面的喧譁如同蔓延開的安靜一樣,有個非常明顯的偃旗息鼓過程,幾秒鐘,然後幾乎所有人都站直了看這邊,三五位明顯是主管或者部門經理的身影帶頭:“耿小姐早上好!石先生好。”
然後其他聲音又好像波浪蕩回來似的齊刷刷中略有些紛亂:“耿小姐早上好!”喊石先生好的就是零零碎碎了。
對大多數普通員工來說,的確是只知道耿小姐不知石先生了,或者只知道他是上了電視的明星高層,但她們眼中的重心只有耿海燕。
或許看得出來耿海燕臉上的表情並不愉快,所以整個場面稍微安靜了一下,纔有些主管連忙揮手示意自己的人趕緊散去,除了極少數腦子不夠靈活的還一門心思想去打卡,大多數員工經理已經可以裝着沒看見這種場面溜之大吉。
能讓這麼多以八卦爲天性的女孩子噤若寒蟬的不好奇,耿海燕平日對下屬的管控力可見一斑。
所以她對自己的管控力也就不足爲奇了,也許是這種場面變化提醒了她的身份不再是那個可以站在碼頭肆無忌憚宣泄情感的小太妹,再使勁的咬了咬嘴脣,鬆開來往外走,但非常有力的伸手拍在電梯門沿上回頭看了眼石澗仁:“還願意跟我談談嗎?”
石澗仁點點頭,跟着走出去,耿海燕在前面帶路,她的總經理辦公室從來不是躲在什麼角落,而是偌大一個辦公區域,她這個食品公司總經理,擁有兩大體系年營業額輕鬆過億的最大股份所有者,還是就跟所有的員工一起,只是她的座位在最裡面,佔地也是最大的用落地玻璃圍起來,哪怕最基本的錄單員擡頭都能看見她,自然也能方便她隨時總覽全局,觀察到每個員工臉上的表情,所以走進她辦公室的過程,就好像在檢閱自己所有的軍隊,好多員工都在對她行注目禮。
也許這個檢閱的過程讓耿海燕的自信心或者責任感重新加載,起碼石澗仁從她的背影感覺步伐有力了很多,只是走進辦公室裡,她也沒有把百葉窗簾放下來,就那麼跟石澗仁面對面的坐下,臉上的表情已經沒有那麼緊繃:“你……終於還是選了個門當戶對的大小姐結婚了。”
石澗仁關上門坐在班前椅裡,沒有後仰傲視的靠着,也沒前傾急切解釋,就那麼平靜的坐好坐正:“如果說我是攀龍附鳳的攀高枝,可能比門當戶對這個詞更合適,但我自認爲不是攀附,特別是在你們的眼中,我希望不是。”
耿海燕左手搭在高靠背老闆椅扶手上,右手有點無意識的拿着一支長長的簽字筆撥弄,和倪星瀾的轉筆有異曲同工的效果,這讓她可以不用直視石澗仁,順便也就沒有透露自己的所有情緒:“那是什麼?”
石澗仁不怕惹着了現在整個團隊最大的金主:“我對齊小姐有愛慕之情,她也恰好有同樣的情緒,所以就兩情相悅了,結婚的時間點選得有些倉促,也不準備辦婚禮,就是因爲我還是有些私心,不想大張旗鼓的讓所有人認爲我是在利用齊小姐的家庭背景,所以在完成這一段的工作交接以後,我跟她會全面退出相關工作,起碼我用行動來證明我個人沒有從中獲利,對得起齊小姐對我的感情。”
不對視,耿海燕似乎就能讓自己的情緒在控制範圍內,雖然能看得出那小洋裝有深呼吸的加重起伏,但確實沒有爆發,直到石澗仁說完等了兩秒,確定他沒有繼續才擡頭:“對得起她的感情,那就可以隨意放棄我的感情?”
石澗仁寸步不讓的直視:“我們有不止一天兩天的患難之情,也有共同打拼的相互支撐,但那不是愛情,起碼我對你再尊重的感情,都是朋友、夥伴之間的,而不是愛情,特別是我跟齊小姐之間我很清晰感覺到的那種愛情,不怕你笑話,可能我對她的眷戀依賴比我想象的都來得更多。”
所以說悍潑之相里,鼻孔容易外翻是有道理的,耿海燕自己都沒注意到她最近兩年已經很少這樣擴大鼻孔狠狠的呼吸,似乎只有這樣才能讓胸腔裡面那股不平之氣宣泄出來,如果平時經常這樣,鼻孔運動發達,不外翻纔怪呢,所以聲音也暗啞一些:“可是你……明明告訴我,你不會把男女之情代入工作,根本沒有時間精力來幹這樣毫無意義跟建設性的事情,現在就出爾反爾自己打臉了?你這個回頭彎也轉得太離譜了吧。”沒有質問的意思,就是疑問,有點不甘的疑問。
石澗仁點點頭:“我很早就跟你這麼說過,老頭子從我少兒學識開始就灌輸這點,他的一生就毀在兒女情長上,所以我必須引以爲戒,這幾年可以說我都在反覆跟自己強調這一點,這可能也是我可以清心寡慾的把所有精力全都投入到工作中一個最大的心理優勢,我不在這些事情上動搖和分散注意力,才能高效率的完成工作,這也是我想傳遞給你們的,年輕的時候適當的控制下自己的情慾,可能會取得更大的成就,當然這事兒我也從沒強求過誰跟我一樣嚴防死守,因爲我也清楚愛情這東西,一旦降臨,真的會讓聰明人變得愚蠢,譬如我現在幾乎無心工作,也幸好我接下來沒多少工作,你可以認爲我是覺得現階段我可以放鬆一下,追求點自私的感情生活了,也可以認爲我是被驢踢了腦袋,變成傻子了。”
耿海燕可能是有點詫異於他的無恥,深呼吸都沒了:“我……是說你到底喜歡她哪點?我看她也不是個愛讀書的,論漂亮……你好歹跟那倪明星在一起,我起碼也認爲你貪圖漂亮,她除了那……你……”
石澗仁不介意對自己妻子的貶低:“我們還在碼頭的時候,你喜歡我什麼?要錢沒錢,要模樣沒模樣,更不用說前途了。”
這是耿海燕最驕傲的事情了,所以哪怕應該義憤填膺的談判,還是飛快的瞥了兩眼石澗仁,明顯她的氣勢就柔和了些:“我知道你跟其他人不同,乾淨,明朗,善良……反正我一看就知道你是那樣的人。”
石澗仁也沒得意:“你對人性,特別是年輕男性看人是比較準的,這是你自己多年混跡碼頭總結出來的經驗,那些小姐妹和被騙的羊兒沒少給你提供樣板,因爲你內心是向善的,你想做個好人,做個和這碼頭成天賭博、亂搞、摧殘自己的風氣不同的姑娘,所以你看見我就自然而然有吸引力,耿海燕,你從小跟父母長大,哪怕他們再市儈刻薄,你終究有親人,我沒有,我其實都想過,爲什麼我跟女性打交道多一些,可能就是我內心是很想有家人,特別是母愛之類家庭溫暖的,這也是你那碗雜燴飯會讓我溫暖一輩子的原因,齊小姐恰好就像你看見我一樣,她展現出來的就是我缺乏又嚮往的。”
耿海燕都側目了,用斜眼看石澗仁,還飛快的點頭看了看自己的胸口,然後終於鄙夷的一巴掌把那支筆拍到桌面上開始發飆:“不就是咪咪大嘛!怪不得你去找小姐,也要找老林,你就是喜歡***,說恁多廢話,你看看外面老子這麼多妹兒,要不要都給你弄來比大小嘛!老子還不是比她小不了多少!”
石澗仁有種書生遇到兵的無力感。
胸懷寬廣跟胸部大是兩個意思好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