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怕石澗仁自己從未想賺錢幹什麼,但這整個團隊必須要靠獲取利潤才能凝聚,也只有能賺錢的產業才能帶來良性循環。
唐建文沒正面回答:“這次去俄羅斯,其中一次坐出租車給我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石澗仁充滿興致的專注傾聽。
唐建文說得很簡單:“從莫斯科機場出來開車後,才發現司機喝了點酒,準確的說是可能喝得還不少,以前我也到過獨聯體國家,天寒地凍的那邊就喜歡喝酒,彪得很,這個不稀奇,但這位起碼一米九十多的司機態度還不怎麼好拒絕打表,我就有點不樂意了,可你知道那邊有點空曠,隨便下車沒準兒很久都坐不到,所以我們幾人只好忍了,但這個司機卻問我們是不是中國人,我說是,他說他去過中國,然後我們就聊起來,他說中國搶走了俄羅斯的強大,現在又在搶走他們所有能換食物的東西,從飛機到原油天然氣,我懷疑他是個民族主義分子就不想招惹他了,結果他又絮絮叨叨的說在中國看見很多樹,到處都繁茂生機勃勃的樹,緊接着就嘟噥起來‘我喜歡樹,莫斯科沒什麼樹……’說完卻突然哇哇大哭,你能想象那麼大個兒的大漢一邊抹眼淚一邊開車的樣子麼?我都驚呆了。”
石澗仁點點頭,腦海裡確實有畫面感。
唐建文總結:“最後下車時這大漢卻哭着給我說‘我想我的西伯利亞,可我回不去了’,聽起來這彷彿也是個邊窮地區到首都外出打工仔的故事,可我明顯感覺到的就是整個俄羅斯國家給我的這種印象,明顯感覺是在走下坡路的國運,而與之相對的就是中國往上爬,連一個莫斯科的出租司機都知道我們在往上爬,這彷彿就是你以前跟我聊到的大勢,我也更確認這一點,現在做點房地產能賺錢,搞裝修能賺錢,賣奶茶,隨便修繕個老街古鎮都能賺錢,不是我們有多厲害,而是國運局勢好,這就像炒股票遇見牛市,隨便買什麼都能賺錢一個道理,除非自己真是懶到連入市都不去,不努力參與到這場國家運勢中來,那當然就沒收穫了。”
石澗仁眼睛有點笑意,顯然是認同唐建文的說法。
唐建文這纔回答他那個問題:“但花無百日紅,這股運勢始終會有起伏,哪怕以後牛市長紅,但也肯定會有熊市的階段,這種感受,我在美國已經經歷過世紀之交的那場網絡泡沫,所有人看起來紅火得永遠不會崩塌的網絡神話瞬間就破滅了,我還在東南亞經歷了亞洲金融風暴,曾經號稱亞洲四小龍的經濟體人人羨慕,誰會想到會讓那麼多人跳樓?然後我這倒黴催的還在日本見證了泡沫大衰退,我簡直就是集倒黴之大成者,所以我知道中國這種強盛的發展力終究會放緩或者遇見瓶頸,這點也是我倆都達成了共識的,只不過你是從事物發展規律上宏觀的看待,我是從自身經歷切膚之痛的教訓認定,那麼說難聽點,大唐網的爆發契機就在中國經濟放緩受影響的時候,因爲中國崛起的成敗關鍵就在中國製造,從改革開放二十多年來積累的中國製造業肯定會在這個轉折點上經受最爲慘痛的產業升級,這場產業升級甚至關乎到國家的未來和政治穩定,所以我們賺錢的那天,也許就是中國製造業哀鴻遍地的時候,如果我們能賺錢了,那就說明拉動中國製造業也在賺錢,用我們的方式協助產業升級。”
石澗仁小鼓掌:“看來你這一年在幾個國家之間到處參觀學習,確實開闊了眼界,我們在越南展銷館的時候是個明證,製造業過得還很滋潤,瞧不起我們這新平臺新花樣,他們只想在熟悉的領域賺熟悉的錢,殊不知這種溫水煮青蛙讓他們在面對危機的時候一點抵抗力都沒有,絕大多數人在享受成功的時候是看不到危機的,你現在已經把這條思路理清了,我還擔心你一直這麼虧着前進,會被磨掉信心,現在看起來不用擔心了。”
唐建文給石澗仁添上茶:“可促成我這樣想清楚,堅定決心的還是石老闆你啊,好端端的在公司當老闆當投資人多舒服,你卻苦哈哈的跑來掛職,你知道我去那家小電視臺看見你做清潔做園藝有什麼觸動麼?你是在爲我們鋪路,你纔是最獨闢蹊徑的那個,這促使我思考了更多關於國家、政治體制以及經濟形勢的局面來,所以在俄羅斯纔會有感而發,當然,我現在也按照你說的每天都注意看聯播新聞了。”
石澗仁有點小狡黠的看着自己的夥伴:“你看出來我的一點變化了?”
唐建文做個很西化的攤手錶情:“哪怕隔着千山萬水,我總會注意你的一舉一動吧,如果跟不上你的思路,我到哪裡去找這麼好的投資合夥人,這也是我們到現在爲止都能咬牙挺住不用接受風投的最大原因,阿仁,我年齡比你大,技術上不如老高,商業上不如小卞,對外應酬宣傳梳理不如吳總監,對內管事兒細緻不如柳秘書,但我樣樣都能勉強排第二,在思想上,我也是緊跟在你後面的,如果說你一開始掛職可能還只是好奇,也帶着幫我們這家企業鋪平政府關係的用意,但現在我想你已經想通了,對麼?”
石澗仁果然還是覺得跟好基友纔是最心心相印的,大家不用浪費精力在什麼無聊的愛情上面啊,有點超出他平時沉靜的模樣搓搓手:“我不是你這樣的標準求學之路,我所有的知識都來自於言傳身教,然後來自於閱讀,大量的閱讀,閱讀在我的生命中很重要,但紙上得來終覺淺,凡事還是要在實踐中印證,不光是商業、資本還有體制,這些東西都需要我在不同的角度來實踐感受,所以在這老橋流水人家的安靜地方,經歷了一些人和事,我確實是把我們最關鍵的地方想通了,可以作爲未來我們前行的座標。”
這下變成唐建文洗耳恭聽了。
初冬午後的山澗老街邊,難得有個陽光和煦的舒適溫度,遊人都選擇懶洋洋的坐在河邊竹椅上曬太陽打麻將,趁着午休溜出來的石澗仁看着就像個體制內的小幹部:“如果我們只是開個奶茶店,搞個裝修公司,那我們謹守商人的思維跟本分足矣,但如果我們要展現出你剛纔說的爆發契機,成敗關鍵,要成爲中國製造的產業升級平臺,那我們就必須懂政治,從我們關心每天的聯播新聞起,其實已經明白在這個國家但凡是想要做點大事,無論如何都繞不開政治,因爲中國數千年來的歷史文化傳承都證明只有政治正確了,纔有後面的一切,沒有把握好這個基本原則,孔子終其一生都顛沛流離,諸葛孔明卻能從隆中對一直到鞠躬盡瘁,我個人覺得區別就在於後者更識大局,更清晰政治方向,由此就是我這兩年一直在思考的問題結論,中國是由政治來決定經濟的,這點和歐美國家由經濟決定政治是個截然不同的區別,只有順應政治大方向,纔有經濟發展,這又跟歐美資本市場決定國家政策有本質的不同,曾經我非常警惕迴避資本,這你是知道的,同時我也很小心翼翼的在規避政治,希望能找到一條獨善其身,逍遙於政治之外的道路,但現在我明白了,在中國,不可能,所以從政治經濟學的角度來說,我們到了該講政治的階段咯。”
唐建文能聽懂:“你的意思是我們要做……紅頂商人?”
多熟悉又陌生的一個詞,戴着官帽子的商人,連官商勾結都免了,自身就又是官來又是商。
老厲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