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金子扔在垃圾堆裡也會發光,那張草稿畫被俞修遠和王蘇陽一起動手搬回畫室裡面去品評,他們決定走的時候把這張畫布拆下來帶走,可能詹浩思真的要圍繞這張半成品來做推廣。
同樣的道理石澗仁蹲在廚房裡做菜也能被關注到。
心裡放下一塊大石頭的洪巧雲本來故意叫他出來煎個茶,然後跟三位有關係有背景的畫商再溝通聊聊,聯絡感情,甚至還偷偷叫戴望舒去拿一套筆墨來,萬一又能用書法來驚豔一下呢,畢竟這三位不管怎麼說都是文化商人嘛,結果石澗仁沏好茶就又回到廚房裡面去摘菜,耿海燕一直跟在門邊聽了三位畫商說話,最後看了石澗仁那平靜的溫吞表情又回來繼續做事,才咬咬嘴皮轉身跑出去奶茶店開門了。
這次就是詹浩思一個人端着茶杯晃悠過來,看繫着圍裙的年輕人在那忙碌,若有所思的不說話,好像昨晚的宿醉之後,他終於想明白了似的。
反而是石澗仁回頭的時候,順手抓了自己的小板凳給對方,隨便看。
詹浩思放鬆的靠在捲簾門邊伸直了雙腿,好像跟昨晚坐在那些富麗堂皇的夜總會沙發上也沒什麼兩樣,好一陣看石澗仁終於淘米蒸了一大鍋飯得了空閒纔開口:“我聽阿雲說你才二十歲不到,昨天坐在那脂粉堆裡,可不像這個年紀。”
石澗仁笑:“您呢?您這個年紀的時候是什麼樣的?”
詹浩思哈哈的摸了摸自己的花白長髮,似乎有些得意:“國中就開始追女孩子了,這個年紀在大學更是……哦,那時我可是很瀟灑的藝術系帥哥,我太太就是那時認識的!”
石澗仁承認:“我沒念過大學,不過以前想象應該是苦讀寒窗的樣子,看起來有些偏差。”
詹浩思攤開手:“大學不光是學習知識,更重要是建立自己的人生觀和世界觀,其實我知道其他理工類的大學生還是有很多兩耳不聞窗外事,專心求學的,可能你所處的環境在這裡,藝術院校還是講究個釋放人性,這跟你的氣質有些吻合啊。”
一貫喜歡觀察別人的小布衣居然也被別人觀察了:“我?我就是個幫閒的,哪有什麼氣質。”
詹浩思笑着搖搖頭:“自古以來中國文人和藝術不怎麼分家的,因爲古代文人講究修心養性的這些藝術愛好幾乎是人人都得涉獵幾分的,歷史上那些政治家官員多半都得是個文學家,書法家,所以你身上那種舊時文人的氣質很明顯,跟我小時候記得父輩們的某些氣質類似,甚至還有點官場的味道,現在大陸已經很少看見了,阿雲這點還是很有眼光的。”
躲在山裡,對那場文化斷檔洗禮只是耳聞的年輕人不討論政治,有些嚮往:“希望有機會到您的家鄉去看看。”如果能再看見一些老派文人,那是個多有趣的事情。
詹浩思先點頭後搖頭:“很歡迎你去做客,跟阿雲一起去很容易的,不過也沒多少了,現在臺灣的年輕人也慢慢在放棄這些傳統的東西,時代畢竟在不停的變化,傳統的東西如果不改變適應這個時代,被淘汰也是必然的。”
石澗仁深以爲然的點頭,下山這幾個月時間,他受到的衝擊真的蠻大,就算以前每個月都會到鎮上縣裡走走,但近幾十年巨大的文化物質變化,還得是大城市裡面翻天覆地。
詹浩思就是看懂了他這思考的表情:“所以……你才願意去開出租車,在這大學裡做雜役,體會了解這些現實的東西?”
這是個不知道石澗仁來源,卻能比較準確判斷出他思維模式的人,同樣都是深諳傳統國學的人,王汝南更像是呆在象牙塔裡的學者,沒有這位這樣接地氣,石澗仁終於笑起來點頭承認:“雖然很難被周圍的人理解,但我還是想堅持自己的努力,多想想我能做什麼和該做什麼。”
詹浩思把五指張開相對輕敲幾下纔開口:“看得出來,你是個有自己思想的年輕人,但還不夠成熟,你現在的態度還有些特立獨行,這固然讓能夠看懂理解你的人能發現你,但同時也讓周圍更多人不太理解你,其實一味的特立獨行不見得是好事,因爲這樣在大多數人眼裡很可能只是爲了標榜自己的個性而進行的表演,在很多人眼裡這不過是膚淺的另外一種外殼,就算你自己不是這樣的初衷,慢慢的也會變成孤傲。”
一貫在山上有些閉門造車聽老頭子傳授的石澗仁有點驚喜,認真的站好了聽這難得的教誨。
詹浩思可能也難得對人說這番話:“優秀是要展現的,與其刻意的隱藏自己,用特立獨行跟衆人拉開距離,不如讓衆人習慣你的優秀,你得明白,這個世界上,成功優秀的人才有特立獨行的特權,我能在這個領域裡面做到有分量,我就能瀟灑的涉獵風月場所,暢飲美酒而不用在乎別人的眼光,反而還會有很多人來說我這是性情中人的性情之道,明白了麼?”
對比之前宋青雲在自己面前叱吒風雲的把小會計打翻在地,而自己只能試着在規則允許範圍內碰撞碼頭小混混,石澗仁好像被點醒了些啥:“我本來以爲沉默的謙卑,低調的沉靜纔是我努力的方向,看起來這個社會還是更認可成功的人。”
詹浩思笑着站起來,小板凳太矮有點吃力,石澗仁還伸手扶了他一把:“你還很年輕,就應該試着用張揚一些的眼光和心態看待這個世界,無論你的目標是什麼,這個社會終究是現實的,有柴米油鹽,有聲色犬馬,人不可能超脫於這個世界,別忘了就算是愛因斯坦那樣的人物,也需要兢兢業業的做好一份專利局文員的工作,才能養家餬口繼續思考自己那些造福於人類的課題,對不對?”
石澗仁從頭至尾都沒解釋過自己到底是幹嘛的,有什麼樣的理想和願望,但詹浩思卻以一個更像是文人前輩的身份,對他提出了指正,兩人也彷彿把昨晚煙花之地的人和事當做從未發生過一般隻字不提。
最後拍拍年輕人的肩膀,就笑着重新回到畫室中,開始認真的對洪巧雲未來畫展的思路做商量。
石澗仁中午真的就給這邊端上盤子盛的盒飯,三位畫商和畫家的協商很熱火朝天,滿不在乎這樣的用餐方式,詹浩思還帶頭評價了石澗仁的菜餚,說他絕對不是江州一帶的人,因爲完全沒有這邊以麻辣香爲主的口味,但是也有以調味爲特點的西南風格,有發揚光大的可能性。
做菜的年輕人已經笑着去送盒飯,最後把兩份套餐送到奶茶店,認真的觀察一下街面上那兩家即將開張的飲品店,又去當出租車司機了,不過今天他在經過碼頭附近的時候,特別找到了楊德光,拿了他的身份證自己掏錢去給他到駕校報了名。
憨直的棒棒看着那本特別寫滿了註釋的交規課本,又是驚喜又苦惱,他認得的字比耿妹子還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