經過組織談話和考覈，這其中當然還有劉副市長打過招呼的效果，加大了祈冰留在市工業辦公室的籌碼，不到幾天，一紙調令千呼萬喚地出現在祈冰手裡。祈冰從二輕局副局長調到工業辦任辦公室副主任，兩者級別是一樣的，並沒提升。但是這對祈冰來說已是天大的恩賜了，要知道若是下了基層，當個廠長或主任什麼的豈不是更沒發展了，最起碼仕途是沒有了。
工業辦設在市政府大院內，在一幢四層高的老舊的紅磚小樓裡面。院子很大，裡面還有這樣十幾幢類似的小樓。市政府大院位於臨江大道上，左右都是原來租界的房子，政府大院基本處於租界的下首位置，往下僅有一兩處租界的房子了。
祈冰知道這裡，小的時候和溜子華子他們常來這裡玩耍。那時他們喜歡趴在政府大院的牆頭，坐在牆頭往裡看風景。夏秋兩季，大院裡面的景色是最美的時候。夏天，草坪綠綠的，梧桐樹上知了歡唱，紅樓影影綽綽分佈其間。裡面大樹很多，夏日灼熱的陽光似乎穿透不了這裡的樹蔭，幾隻小鳥悠閒地在林蔭下漫步，走走停停，互相嬉戲。這樣的景色是祈冰最爲愛看的，每每癡癡地發呆，似乎想着什麼。溜子他們總是逗他，想什麼呢，是不是看上這裡啦，想到這裡上班啦，別做夢了。祈冰總是紅着臉反駁說，去去，誰看上這裡了，這裡的鳥很好玩，看它們多自由啊，多快活啊。其實祈冰打心眼裡喜歡這裡，期望將來長大了也能來這裡上班或者當官，不用趴在牆頭，而是大搖大擺地來到樹蔭下。一邊乘涼，一邊愜意地看着小鳥嬉戲。那個時候當然沒人知道祈冰的真實想法，就是知道了也不會有人當真。秋天，這裡很壯美，顯得色彩斑斕了許多。夏天綠色主導的院子，這時開始摻雜粉色、紅色、紫色和黃色的色彩，其實就是一些植物和樹葉變化的顏色，比如紅色是楓葉，黃色是梧桐樹葉，紫色是花卉的顏色等等。秋天過去就是寒冬，肅殺的天氣還未降臨的時候，這些樹木植物盡力展現自己最後的風采，然後蓄精養銳蟄伏起來，躲過冬天后，迎來再次的輝煌。祈冰覺得此時院裡的樹木植物有些悲壯的色彩，在褪掉光華的時候，盡力顯出芬芳和壯美的一面。褪去不是謝幕，而是留待下一次更精彩的演出。
當祈冰提着公文包拿着調令，第一次走進兒時趴在牆頭夢想能成爲這裡一員的大院時，心裡着實激動，血液加快了流動，臉上變得有些潮熱起來。這個時候還是初春的季節，樹木還未全部發芽，只有楊柳綻出點點綠意，草坪還是黃黃的。
祈冰從門衛那裡知道了走向自己所屬七號辦公樓的方向，這是一段水泥小路，僅容一輛小車通過，彎彎曲曲通向樹林深處。祈冰一邊往裡走，一邊避讓偶爾出入的小車。車輛發出的尾氣有點刺鼻，使得院內原本有些田園氣息的空氣，須臾變得渾濁了許多。祈冰不由得聳了聳了鼻翼，皺起了眉頭。高大的梧桐樹幾乎遮住了每幢紅樓的身影，若是在枝繁葉茂的夏秋，恐怕更難尋覓紅樓的蹤跡。幸好現在處於初春，梧桐樹的葉子尚未生髮出來，只有粗大的樹枝像虯龍一般伸展在空中，遠遠看去像是給紅樓打了幾道桶箍一樣，少了繁茂的樹葉，終究遮不住紅樓的身影。祈冰覺得奇怪，路邊沒有指示牌，只有紅樓的牆壁上或明或暗地印着阿拉伯數字，顯示這幢紅樓所屬的號碼。祈冰只得順着水泥小路往裡走，走過了5號樓，6號樓，再拐一個彎，祈冰終於看到了7號紅樓。
7號樓跟其他紅樓差不多，都是四層高，紅色的磚牆一樣的斑駁，一樣的陳舊，一樣的滄桑。祈冰站在門前的臺階下，往上看去，只見硃紅色的大門開了一半，不時有人出入，顯得有些忙綠的樣子。門楣上方是一個半圓形亮窗，玻璃是五顏六色的，有點象教堂裡面的窗戶，頗有一點歐式風格的底蘊。祈冰拎着包拾級而上，裡面有個長長的走廊，走廊兩邊就是辦公室了。走廊盡頭就是木質的樓梯，從這裡可以上到二樓。祈冰在走廊裡徘徊着，找尋組幹處的辦公房間。門上只有房號，並沒處室的名稱，祈冰一時適應不了，無從尋覓。
“同志，你找誰？”一個清亮的女聲在祈冰耳後想起。
祈冰趕緊轉身，只見一個約莫三十左右的女人，抱着一摞文件，面帶微笑地看着他。
“哦，不好意思，我是來報到的，想找組幹處。”祈冰回道。
“組幹處在二樓，你跟我來吧。”這個女人走在前面，祈冰緊緊跟着。上得二樓，情形跟一樓差不多。只是走廊和一樓一樣顯得昏暗，不多的廊燈似乎長明在這裡，沒了廊燈的照明，恐怕這裡將會是一片黑暗。祈冰這樣想着。
“同志，到了，就是這裡。”女人依舊微笑着，用眼神示意着。
“謝謝，謝謝你！”
“不客氣。”女人轉身走了。
祈冰這才注意到這個女子的背影是那麼婀娜，那麼勻稱，長長的黑黑的頭髮像瀑布一樣直掛在腰際。祈冰沒敢多想，用手敲了敲門。
“請進！”裡面傳出沙啞的男聲。祈冰循聲輕輕推門而入。房間不大，裡面有幾個人辦公。
“請問，這是組幹處嗎？”祈冰不知道誰是負責的，對着這幾個人輕聲問道。
還是那個沙啞的男聲回道：“是的，請問，你是。。。。。。”
祈冰這纔看到一個禿了頂的男人坐在最後一排辦公桌後，直視着自己。
祈冰趕緊趨前幾步，來到這個男人面前。“我是二輕局的，前來報到的。”祈冰一邊說，一邊從包裡拿出那紙調令。
禿頂男人哦了一聲，接過祈冰的調令看了看，然後衝前面一個人叫道：“小何，你登記覈對一下，把他的手續辦了。”
被稱作小何的男子轉身接過調令。“工業辦辦公室副主任。”小何像是自言自語地說。
“是的。”祈冰連忙迴應。小何看看他，指了指邊上的沙發，“請坐吧。”
屋裡除了祈冰，眼前只有四人辦公，祈冰的到來似乎像沒發生過一樣，其他人眼皮都沒擡，各自忙着各人的事情。祈冰一邊落座，一邊心想，來這裡辦事的人也許較多，他們習以爲常了。人來人往，他們只是例行公事罷了。該來的來，該走的走，僅此而已。
“祈副主任，你的手續辦完了，檔案我們再去辦，其他就沒什麼事了。這樣吧，我帶你去辦公室吧。”小何起身對祈冰說。
“好的，謝謝你。”祈冰也趕緊起身。
祈冰轉身想跟禿頂男人打招呼，但又不知道對方姓甚名誰，正在躊躇之際，小何小聲說；“陳處長。”
“陳處長，謝謝您呢。我這就去辦公室報到了。”祈冰像是認識他一樣，趕緊打着招呼。
“哦，你去吧。”陳處長擡了擡頭。
出得門來，祈冰對小何感激點說：“謝謝你提醒啊，要不。。。。。。”
“沒事，你新來的，又不是神仙，哪能全認識呢。”小何打趣地說，“工業辦在三樓，你跟我來吧。”
“小何，這裡怎麼沒有處室名稱啊？真是不太好找。”
“有啊，一樓不是有個名稱欄嗎？你沒看見？”小何詫異地問。
“沒啊，下面光線不好，沒太注意。”
“有的，房號後面就是處室名稱，對着房號找就是。”
“也是，只是不習慣。”祈冰自嘲地說。
小何把祈冰帶到三樓六號房，裡面是個套間，外面是一般職員辦公室，裡面是工業辦主任辦公室。經過套間，小何敲了敲裡間的房門，聽見請進之後，他們前後進去了。
裡面有一排書櫃，書櫃前面有一個大辦公桌，桌子後面坐着一個戴眼鏡的男人，他擡起頭，看看他們。
“李主任，這時新來的辦公室祈副主任，手續都辦完了。這是調令。”說完，小何將一紙調令放在李主任面前。
“哦，是你啊，早就聽說你要來，歡迎，歡迎。”李主任站起身，從辦公桌後走到祈冰跟前，伸出手來。
祈冰趕緊雙手握住李主任伸來的手，“我向您報到！”
“歡迎，歡迎啊，又多一個生力軍呢。”
“李主任，我的任務完成了，你們忙吧。”小何說完，對祈冰笑笑。
祈冰點點頭，說道：“謝謝啊。”
小何走後，李主任對祈冰說：“請坐，請坐。”然後走回辦公桌前，拿起電話：“喂，小胡嗎？請進來一下。”
過了一會，外面走進一個人來，“李主任，你喊我嗎？”
祈冰轉頭一看不由得一愣，進來的這個人不就是剛纔在一樓碰到那位長髮女子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