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劉莎莎她們相比,柳箐自是覺得窩囊得多。儘管尤曉麗和唐雯沒有正式職業,但人家至少能夠自謀職業,換得一份薪資。而自己卻是賦閒在家,天天無所事事,遭人冷落鄙視。
柳箐的爸爸媽媽卻不這樣看,還時常開導她,不要學尤曉麗她們,一個無業遊民,值不得羨慕。就算自謀職業了,賺了幾個小錢,也是投機倒把來的,也會是兔子的尾巴長不了的。他們一邊安撫柳箐,一邊在外面積極活動,試圖讓女兒能進一個效益不錯的企業。作爲沒有什麼背景的家庭,儘管使出渾身解數,錢也花了,終究沒能給女兒找到希冀的單位。
柳箐媽媽氣惱之餘乾脆讓劉箐頂她的職進了她所在的濱江印刷廠。濱江印刷廠是個國營企業,廠子裡幾百號人,幾個印刷車間。柳箐先是不願意進去,擔心媽媽過早回家受憋。媽媽跟她說:“人家擠破腦殼都想進來,你還不願意呢。真是不知好歹。”
見媽媽執意堅持,柳箐也只得應了媽媽的要求,進了工廠,當了一個學徒工。
柳箐分配在印刷二車間,主要跟機作業。師傅是個三十多歲的男人,白白淨淨的,言語不多,不停在印刷機前忙綠着。
當廠裡勞資科的幹事將柳箐帶到車間辦公室時,有人認出了她。
“這不是田春蘭的女兒嗎?長這麼大了啊,都快認不出來了。真是女大十八變,越變越好看啊。呵呵。”說話的是一個胖胖的大嫂。
柳箐心裡嘀咕道:我以前未必還蠻醜不成,哼。再說,我也不認識你,幹嘛瞎評論啊。
在車間辦完手續後,車間李主任邊把柳箐引到這個白白淨淨的師傅跟前,說道:“小朱啊,忙着呢。你停一下。我來給你介紹一下。”李主任看看柳箐,“這是柳箐,新招進來的。以後呢,她就跟着你了,跟你做徒弟了。”
朱師傅對着柳箐笑了笑,說道:“歡迎啊。”
“以後啊,他就是你師父了,你師父姓朱,名佑傑。記住了啊。”
“記住了,朱師傅好!”
“你好!”
“那你們先互相認識認識,然後讓柳箐熟悉一下廠裡的規章制度,熟悉一下廠區和車間環境,做好上班前的準備工作,如果還有需要幫助的事情,儘管來辦公室找我。那我走了,你們忙吧。”李主任說完,轉身揹着手走了。
“李主任慢走。”柳箐說道。
“小柳啊,你的工作服之類的勞保用品還沒領吧?”
“沒有啊,我不知道啊。”
“哦,這個得由組裡去領的。待會我去取。牆上掛有廠規廠紀,你可以看一下,學習一下,熟悉一下。”
“好的,朱師傅。我知道了。”
第一天上班,柳箐不停地看着牆上的規章制度,還有車間的一些具體規定和要求。她看着原本大張大張的白紙,不一會的功夫,經過機器的轉動,在滾筒之下,變長了一張張散發着馥郁油墨香味的彩色的畫面。她覺得很新奇,也很驚訝,暗暗叫道:這是什麼變出來的呀,太有趣了。唯一讓她覺得不如意的地方是機器運轉時發出的噪音有點大,不停地傳出“嘎達嘎達”的聲響。車間排成一列的印刷機,都在歡快地運行着,那集中起來的“嘎達嘎達”聲響,像是滾雷一般,震得人耳膜發顫,心裡發慌,着實讓柳箐一時難以適應。
回家後,柳箐談及這個事情時,媽媽笑道:“廠裡嘛,生產的地方,哪能沒有一點動靜呢,你當還是在學校啊,斯斯文文,安安靜靜的。不要緊的,丫頭,過段時間就好了。”
“哎喲,還得適應啊。我現在腦袋裡還在嗡嗡響呢。”
“丫頭,你師傅是誰啊?”
“哦。師傅叫朱佑傑。”
“朱佑傑啊?那可是一把好手啊。他啊,二十歲就進了廠了,至今也做了十幾年了。你師傅性格沉穩,言語不多,但是技術是很不錯的,不光會印刷,還懂點維修呢。那邊機修車間的人很少來修理他的機子,一般問題,他自己就悄悄解決了。”
“幹嘛要自己修啊,明明不是有修理的人員嗎?豈不是有點那個啊。”柳箐顯得不解。
“這叫爲革命做貢獻,爲工廠節約啊。”媽媽正色地說道。
柳箐仍是搖搖頭。
“不過呢,你師傅啊,家境很苦,爸爸媽媽都是病人,家裡還有個癡呆的弟弟。正因爲這樣,你師傅到現在還沒結婚呢。”
“啊?還沒結婚啊。我看他都三十好幾了呢。”
“是的,廠裡工友幫他介紹了不少,但人家一聽他家裡的情況,都不來了。哎,也着實是很淒涼的,被家裡拖累了。”
“不過,我看師傅倒是無所謂的樣子呢,工作很專心,很認真啊。”
“呵呵,這你就不知道了吧。他年年都是先進工作者呢。雖然我不跟他一個組,但他的情況我還是很瞭解的。你要好好向你師傅學學技術啊。有了技術就有吃飯的本事,以後就不用慌了。”
“哦,對了。媽,朱師傅爲何不喜歡說話呢?”
“這個啊,也許是因爲家裡負擔太重唄,心事重重地哪有心情說話呢。”
“這樣啊,也蠻折磨人的啊。”柳箐嘆道。
柳箐時常關注師傅的言行。師傅除了教她一些印刷方面的技術之外,再沒有其他話題了。只有“嘎達嘎達”的聲響迴盪在她的耳際。
一天在和劉莎莎相聚時,談到廠裡的事情,談到她的師傅。劉莎莎覺得一個大男人三十好幾還沒結婚的話,那是很失敗、很淒涼的事情了。柳箐也有同感,覺得她師傅這樣的好人,不應該受到這樣的對待,認爲上天不公,有失偏頗。
劉莎莎說:“我們幫着你師傅打聽打聽,看有沒有合適的對象。”
柳箐說道:“難啊,廠裡那麼多人給他介紹對象都沒成功,我們行嗎?”
“成事在人,謀事在天啊。我們想想辦法嘛。”劉莎莎頗爲自信地說,“我們不行,還可以發動祈冰溜子他們呀。讓他們也動動腦筋啊。”
“嗯,這是個辦法。人多力量大。世上無難事,只怕有心人。”
後來祈冰他們知道這件事之後,也是覺得難辦,誰會是合適的對象呢。祈冰有天在家偶爾聽媽媽談起媽媽的老家有個遠方親戚嫁到了城裡,而城裡的男人還是個瘸子。祈冰當時在想,柳箐的師傅好腳好手的,難道還不如這個瘸子嗎?於是他把這個柳箐師傅的情況跟媽媽說了,問媽媽,柳箐的師傅能不能找到對象。
媽媽當時沉吟了一下說道:“柳箐的師傅家裡條件太差了,又是病人,又是癡呆,人家誰敢去這樣的家庭啊,即使是農村的女孩也不見得願趟這個渾水呢。”
聽媽媽這樣說,祈冰靈機一動,問道:“媽,那要是,不是農村女孩,是個離婚的,或是寡婦之類的,行不行呢?”
媽媽瞪了他一眼:“什麼離婚的,寡婦的,年紀小小的呃,什麼都知道呢。”
祈冰憨憨地說:“說到這裡了,順着問問唄。”
“那柳箐的師傅還不知道同不同意呢?”
“哦,這個可以去問問她的師傅啊。”
當柳箐把這個事情揣着去問師傅時,師傅當時笑了:“呵呵,你個小丫頭,剛進廠幾天啊,竟管起師傅的大事來了呢。”
“師傅,你說嘛?同不同意啊?”柳箐心裡倒是十分希望師傅同意。
“我同意有什麼用啊,人家同不同意倒是關鍵呢。”
“那您的意思是可以考慮是吧?”
“呵呵,算了吧。也混了這麼多年了,不想操這個心了,就這樣過吧。”師傅感覺希望不大,似乎要放棄。
“師傅,您就見見面在說吧。先不說別的,就試試唄,行不?”
“你這丫頭。好吧,那就試試吧。不過,別讓廠子裡的人知道了哦。”師傅囑咐說。
“遵命,師傅。”
師傅這邊定下來之後,祈冰媽媽給老家寫了一封信,要老家人幫忙尋找願意嫁給朱師傅的對象。老家人經過一段時間尋找,終於發現一個合適的對象。這個女人剛死了丈夫,家裡還有一個兩歲的女兒,沒了丈夫,失去了幹活的勞力,沒了生活來源,家裡一下子陷於困境之中。正在愁苦之際,老家人上門打聽來了。這個女子知道了他們的來意之後,說是剛死了丈夫,得過一段時間再說。老家人也只得理解,暫且擱下。祈冰媽媽知道這個情況後,覺得可以試試,要柳箐先行將這個女人的情況轉告她的師傅,看他是否同意以後見面。
柳箐師傅知道後,倒是覺得這個女人蠻可憐,也蠻有良心,還要爲丈夫守孝一段時間。師傅覺得這女人實誠、善良,可以試試。
但柳箐告訴他:“可人家還有個兩歲的女兒啊,你也願意試試啊。”
“呵呵,這不礙事。我的條件人家都不挑剔,我都覺得過意不去了,她有個孩子不是太大的問題。”師傅坦誠地說。
“不過呢,還得你們見面之後,看雙方是否有緣才行的啊。”
“是的,這種事情看天意了,呵呵。”
“您倒蠻有信心的啊。呵呵。”柳箐也笑道。
“但願吧。”
過了大半年時間,老家人來信,說是那個女人答應過來見面。祈冰媽媽樂壞了,捧着信高興了半天,說是事情成功了一半了,再看他們的緣分了。於是趕緊要祈冰通知柳箐,要柳箐轉告她師傅,定於下週在祈冰家裡見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