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這……怎麼會?”王逸飛有些吃驚地說道。
“我知道你不會相信,可是這是事實,”王怡欣嘆了口氣道,“我想你雖然知道了阿姨去世的經過,但是一定不知道爸爸回城後的經歷吧?”
“這個……我確實不知道。”王逸飛遲疑了一下道。
“爸爸回城的那年,正是打倒四人幫以後,黨內撥亂反正的時候,”王怡欣一邊走一邊慢慢地說道,“本來他確實準備在城裡落腳以後,就想辦法把阿姨接到城裡來,但是後來局勢的變化,不但打亂了他的計劃,而且也讓他無法掌握自己的命運。”
“噢?”王逸飛忙問道,“這話怎麼說?”
“這要從爺爺的事情開始說起,”王怡欣轉頭望着他問道,“你知道爺爺過去的經歷嗎?”
“這個……我不太清楚,”王逸飛搖了搖頭道,“我只知道他是一個位資格很老的將軍,而且在**以後,在軍中掌握過軍權。”
“這都是後來經過加工的資料,”王怡欣搖頭道,“其實在六十年代的時候,爺爺曾經被打成了反革命,受了十多年的折磨。”
“啊?”王逸飛吃了一驚道,“爲什麼?”
“這應該算是歷史的悲劇吧,”王怡欣嘆了口氣道,“因爲爺爺當年是彭老總手下第一勇將,你也知道的,自從六十年代初的廬山會議以後,彭老總就經受着各種迫害,一直到他含冤去世,而爺爺自始至終都認爲彭老總是無罪的,因此他一直都嚴詞拒絕那些企圖誘惑他倒彭的人,於是他就成了別人重點打擊的對象,最後甚至給他戴上了反革命的帽子,並關進了牛棚。”
“啊?”王逸飛愣了半晌道,“那時候家裡一定很慘了?”
“那是當然了,”王怡欣點頭道,“因爲爺爺被整了,所以大伯父、二伯父、爸爸以及姑姑都成了黑五類,也是經常受人欺負的對象,不過好在爺爺的人緣關係不錯,所以有人暗地裡將爸爸他們送到了很偏僻的鄉下,這樣才逃過了一劫。”
“原來是這樣,”王逸飛喃喃自語道,“難怪會去我們碧巖村。”
“是啊,”王怡欣點頭道,“我聽爸爸說,你出生的那地方確實很偏僻的,不過也正因爲如此,所以在動亂之中反而能保全性命。”
“這倒也是,”王逸飛點了點頭,然後問道,“那後來呢?”
“後來四人幫一倒,黨內就開始撥亂反正,於是一大批被錯批的高級幹部也平了反,而爺爺就是其中之一,”王怡欣轉頭望着他說道,“但是你應該知道,在那個時候,黨內的路線鬥爭還是相當激烈的,而且對於平反的幹部該如何使用,黨內也有幾種截然不同的意見。”
“這就引發了後來的關於真理標準的大討論,”王怡欣嘆了口氣道,“但是你也知道,這種政治上的運動,不管它最終的目的是什麼,其實都不過是幾種政治勢力之間的實力對抗而已,因此在這個時候,各種派系之間進行政治聯盟,那是不可避免的事情。”
“而自古以來,實現政治聯盟的最佳手段就是政治聯姻,”王怡欣苦笑道,“因爲我姥爺當時是鄧公手下的高級智囊,而爺爺雖然被批鬥多年,但是在軍中的威望依然很高,因此在當時的情況下,他們自然就考慮到了政治聯姻的問題,於是爸爸和我媽的婚姻,就在這樣的背景下產生了。”
“想不到會有這麼複雜,”王逸飛愕然半晌,然後有些不甘心地說道,“可是,可是……”
“你是想問爲什麼當時聯姻的對象是爸爸,而不是其他,是吧?”王怡欣望着他笑道。
“呃……”王逸飛有些不好意思地搔了搔頭。
“其實這個問題非常簡單,”王怡欣嘆了口氣道,“因爲當時兩位伯父和姑姑都已經結婚,而且孩子都好幾歲了,所以爸爸就成了唯一的選擇。”
“這……”王逸飛聽她這麼說,只能摸着鼻尖苦笑。
“所以在當時的情況下,爸色幾乎是別無選擇,”王怡欣靜靜地說道,“當然,如果他能拋開整個家庭,也還是能擺脫這個悲劇的,只可惜他當時沒有這種勇氣,因此這樣一來不但害了阿姨,害了我媽,也害了他自己。”
“爲了愛情拋棄家庭,這在當時談何容易?”王逸飛苦笑了一下,然後嘆息道,“不過既然明知道這是無法避免的悲劇,又何必讓更多的人受傷呢?”
“所以我媽在世的時候也覺得很委屈,”王怡欣幽幽地說道,“因爲她接受的是一場沒有愛的婚姻,而憑她的才貌,她本來可以過得更幸福。”
“在世的時候?”王逸飛吃了一驚道,“難道……”
“是,”王怡欣點了點頭,忽然一下蹲在地上嗚咽道,“哥,其實我跟你一樣可憐,因爲我媽也把我丟下了……”
“怡欣……”王逸飛聽她這麼說,一時間只覺得悲從中來,於是他趕緊蹲下身子,拉着她的手含淚說道,“你別傷心,以後哥哥會在身邊保護你。”
“嗯,我知道,”王怡欣含着淚點頭道,“所以我今天見了你,心裡不知有多高興。”
兩人這一蹲一哭,立刻引得旁邊的路人指指點點,王逸飛發現有些不妥,於是他拉了拉王怡欣道:“這裡哭不得,我們還是趕緊走吧。”
王怡欣聽他這樣說,馬上擦了擦眼淚,然後站起來跟着他走了,兩人走了一段路以後,王怡欣望着他問道:“你是不是還在恨爸爸?”
“恨也說不上,”王逸飛搖頭苦笑道,“只是我一想起我媽的遭遇,就不想去面對他,但是剛纔聽你說了這些,又覺得他好象也很可憐,所以現在連我自己都說不清心裡是什麼感覺了。”
“我能理解你的心情,因爲在很久以前,我也曾有過你這種感覺,”王怡欣幽幽地說道,“說實話,有一段時間我不但恨過爸爸,還恨過阿姨。”
“啊?爲什麼?”王逸飛有些吃驚地問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