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了‘小諸葛’和沈全斌對張躍進的介紹之後,龍若海也在暗自爲況大哥焦慮。他曾經和劉強一起交換過這個情況。最後還是覺得,況超羣是一個很有官場智慧的人,應該要比自己這種仕途新手考慮得周詳。這麼一想,也就把這事給放了下來。
這天下午剛一上班,龍若海辦公室裡來了一幫客人。客人是來自寧北的沈全斌和他的部下,這些人都是他在當地破案時結下的朋友,當然是沒有半分客套。
“沈大哥,你可是常來常往哦。剛走沒幾天,是什麼大風又把你給刮過來了唷。”剛一看到人進屋,龍若海就開起了玩笑。
與以往那個走路一陣風、說話高八度的沈全斌完全不同。今天的老沈,不但是一臉的疲憊,說話聲音也是沙啞着喉嚨。他有氣無力地說道:“各位兄弟,我老沈碰上了一個辣手案件。今天是到了山窮水盡的辰光,不得已纔來向各位求援的。”
這話說得奇怪呵。是什麼樣的麻煩案件?不打電話讓人去現場,卻反而自己帶着卷宗材料跑到市局來。這話不但龍若海聽了以後感覺奇怪,就連跟着進來的王大爲、‘小諸葛’也感覺到有點不好懂。
“不急,不急,先坐下說話。‘小諸葛’幫我泡茶,對,就用抽屜裡的那盒‘碧螺春’。”龍若海一邊說話勸解,一邊將沈全斌拉着坐到了三人沙發上,並順手遞了一支香菸過去。然後又給屋子裡的人發了一圈,自己才緊靠着老沈坐了下來。
老沈點燃香菸之後,先是狠狠抽了一大口。接着,又噴出了一個濃濃的菸圈。然後,身體往沙發後背上一靠,怨恨地說道:“我的命不好哦,碰上了一個燙手竽頭。現在是甩都甩不掉,就這麼沾在手上。沒有辦法,只好跑到市局來求援。”
“彆着急,彆着急。有什麼事情,我們大家商量着辦,沒有爬不過去的山。”龍若海將‘小諸葛’泡好的茶接了過來,遞給了沈全斌。王大爲也在旁勸解地說道:“不管有多大的難事,有我們這麼多的弟兄在一起,就沒有攻不破的堡壘。”
聽了大家的勸慰,沈全斌有點浮躁的心情稍許平靜了下來。這才一五一十地開始了案情的介紹。幾個人細細聽了下來,不由得都是面面相覷。
“事情發生於半個月前,東沙鎮派出所轉來了一起刑事案件。犯罪嫌疑人叫範學文,涉嫌的罪名是詐騙。這種案件並不算很複雜,只是取證方面比較囉嗦。剛開始,我也沒有當作一回事。真的辦下來以後,才知道是惹上了天大的麻煩。
範學文曾經在淮東市政府做過一陣臨時工。這樣的臨時工,在市政府這種大機關來說,實屬平常。每年都要換上不少人,誰也不會把這些匆匆過客當作一回事。
偏偏這個傢伙,是個大大的另類。他在這兒幹活的時間不長,卻有這個本領,把機關裡大大小小的領導,都混了一個臉熟。按照他的交待,前任和現任的市委書記和市長的家中,全都去過不止一次。
對這種交待,你們說我會相信嗎?當然是不會相信的。我只是佩服這個範學文膽子不小,進了公安機關以後,還敢繼續玩弄這種騙術。就在這時,這個傢伙從臨時關押的場所裡脫逃了出去。
這種事兒在基層也算是正常現象。用那些和臨時工一樣的聯防隊員幫着看人,能有多大的責任心。也不是什麼多大的案件,跑就跑了吧。我也沒有往心上去。再說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廟。這傢伙的家在這兒,根本不要擔心跑得有多遠、有多久。”
說到這兒的時候,沈全斌有點不好意思的笑了一下。被抓獲的罪犯逃了出去,按照規定是要進行倒查。是要追究相關人員的責任的。看他這個樣子,龍若海就知道。肯定是採用的瞞上不瞞下的方法,根本就沒有上報。
看龍若海幾個人沒有追問,只是露出會心的笑容。沈全斌也知道這些把戲瞞不過這些明眼人。也就不再囉嗦,繼續說道:“我們沒有想得到,這事雖然給瞞了下來,後來卻又給鬧騰了起來。原來那傢伙不是自己逃出去的,而是收買了一個聯防隊員以後,被人給放掉的。
內部鬧出了醜聞,當然要查個清楚。這一下子,就把追捕範學文的事兒,給提到了議事日程上來。不管什麼事情,只要下定了決心,總是會有結果的。你們說是不是?沒用三天時間,這傢伙就從省城裡給押了回來。”
這不是好事嗎?面對龍若海等人不解的目光,沈全斌無可奈何地苦笑了一下。有點苦澀地說道:“範學文對自己所做的事,一概不予否認。不但交出了警方所掌握的兩起詐騙案件,還主動交待了四十多起沒有報案的案件。總價值達到了接近二十萬。”
“啊,這麼多!”‘小諸葛’驚呼了一下。按照如今的工資水平和物價指數,當時的二十萬要抵得上現在的上百萬,甚至還要多。難怪‘小諸葛’會吃了一驚。
沈全斌繼續介紹說道:“聽到這麼些大的數額,我也就引起了重視。範學文的作案手法也很簡單。就是利用自己在市政府做臨時工的一個工作證,冒充是市政府的工作人員。自稱認識許多領導,可以幫作介紹工作、提拔幹部,從而騙取了不少錢財。
這傢伙實施詐騙的對象,都是在職的黨政幹部。這也就是有大量的案件發生,卻無人報案的原因所在。取證的時候,許多當事人還不相信自己受騙上當。一直到現在,他們還是這樣認爲。
因爲他們跟在範學文後面,到過那些領導的家。寒冬臘月,那些大幹部能從牀上起來,穿着睡衣出來接待客人,這能假得了嗎?對於這種理由,我也感覺到不好解釋。”
“這不是很好嗎?有交待,有旁證,這樣的案件辦起來,很輕鬆的哦。”‘小諸葛’有點不理解沈全斌的憂愁,中途插上了一嘴。這話說得不錯,就連王大爲也跟在後麪點起了頭。龍若海沒有點頭,卻若有所思地皺起了眉頭。
“是呵,‘小諸葛’你說得確實沒有錯。有了犯罪嫌疑人的交待,也找到了受害者的旁證,這個案件確實應該是好辦。”沈全斌嘆了一口氣,接着說道:“問題出在詐騙的財物上。價值近二十萬的被騙財物下落不明,這個案件不好結呵。”
‘小諸葛’翻了翻眼睛。被騙的財物下落不明,那就追贓唄,跑到市局來幹什麼!可能沈全斌也意識到自己說話不清楚,引起了大家的誤解。有點不好意思地解釋道:“我也是急昏了頭。說了這麼多,也沒有讓你們聽得懂。
那個範學文對於自己拿了受害者的財物,確實是供認不諱。對這一點,他是一點也不抵賴。只是對於犯罪動機和財物下落的交待,卻玩起了遊戲。
他信誓旦旦地表白,說自己純屬是一片好心,幫着受害者牽線搭橋,解決子女入學、就業和當事人升職的事。至於財物嘛,當然是到了應該去的地方。
這個所謂應該去的地方,就是指的各層各級大大小小的官員們。要想證明範學文口供的真假,就必須要對這些官員進行取證。小官員也就罷了,讓我頭疼的人,就是那些高高在上的縣處級以上的大官。”
龍若海三人看了一下老沈遞過來的名單,也都不禁倒吸了一口涼氣。這哪兒是一份取證的名單,簡直就是一張淮東官員的聯絡圖。有現任在職的市縣領導,還有已經提拔到省裡任要職的原任領導。
這些官員中,縣處級的幹部有三十四人,廳局級領導也有十二人,還有一名在省委工作的領導。這樣一份名單,讓沈全斌這麼一個刑警大隊長去取證,恐怕連門都沒有法子進得去。
“不是我想找這個大麻煩。被騙財物說不清下落,檢察院不肯接受卷宗呵。”沈全斌看到大家用對待白癡的眼光看着自己,當然明白這幾位兄弟的意思。
公安機關只辦理刑事案件,那些領導幹部的骯髒事兒,自有紀委和檢察院去查,沒有必要去越俎代庖。這個道理,沈全斌不是不明白。確實是如他所說,檢察院要求對犯罪嫌疑人的口供進行查證,也算不上是刁難。
沈全斌在寧北也算得上是個能人。爲了解決這個難題,一竿子把矛盾直接捅到了縣政法委。由政法委吉書記主持公、檢、法三長進行會辦,最後還是沒有能夠解決問題。檢察院的要求也不算高。哪怕是走個形式,也要找那些領導談個話,有個三句半的記錄就行。
時間是一天天的過去,眼看着範學文逮捕羈押的期限就要屆滿,取證工作還是一籌莫展。再拖下去,就只能是放人了事。
老沈碰上的案件,確實是很辣手。確實是如他所說的那樣,碰上了一個燙手竽頭。在場的幾個人,都算得上經歷了不少案件的人。聽老沈說了經過之後,也都感覺到有點無語。
“愁呵愁,我老沈是愁白了頭。沒有法子,只好來求各位兄弟幫忙了。在這危難之時,你們無論如何都要拉大哥一把。這事兒,你們不幫我解決掉,我就吃在這兒,住在這兒,看你們怎麼辦。”
看着沈全斌一臉憊懶的樣子,幾個人都感覺好笑。龍若海有點無可奈何地說道:“大哥,好象不是我們給你找麻煩的哦?怎麼你倒來給我們出起了難題,是不是找錯人了吧?”
“沒錯,沒錯。誰讓你們是領導機關的呢!不幫我們基層解決困難,當然是要吃你們、用你們的了。反正是不幫我解決問題,誰也別想得到安寧。”
沈全斌一點也不感覺到理虧,反而是一派振振有詞的樣子。看來他剛纔那種憂心忡忡的樣子,恐怕也有一點騙取同情的成分在內。
與他一起來的幾個刑警都在發笑。這些日子來,總算是看到了大隊長的笑臉。王大爲搖了搖頭,笑着說道:“看見過耍賴皮的人,就沒有看到過你這樣的賴皮大隊長。說說吧,你們局領導是什麼意思?”
“能有什麼意思!平時有了成果的時候,一個個都象蒼蠅一樣往上盯。看到麻煩來了,都是跑得遠遠的。請示一把手局長,讓我們直接到市局來,不要去煩他。”跟隨沈全斌一起來的王隊長,也是滿腹牢騷。
這麼一個辣手案件,龍若海又當如何處置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