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建軍預感得不錯,一進辦公室,就看到了此時最不想看到的人。他看到的是人,當然就是龍若海。到了這時,說什麼都是多餘的話。他很光棍的將行李箱往旁邊一踢,就伸出了雙手,說道:“來吧,小龍。不要爲難,這是你的職責,也是我的宿命。欠下的債,總是要還的。哈哈,是在這裡審訊,還是回到寧北去?”
給人戴手銬的事,當然不會讓龍若海爲難,有老丁和‘小諸葛’在,自然就會有人幫作完成了任務。告別了馬局長之後,一行人就迅速地返回寧北。從警方來說,當然是要到案發地進行審查,也便於和相關人員覈對口供。對唐建軍來說,也希望回到家鄉再對自己進行訊問,說是也算得上葉落歸根。雙方不謀而合,當然是一路順風的抵達了寧北縣公安局。
這麼大的案件,當然不會把人放在預備役訓練基地那兒進行審訊。唐建軍一被押回寧北,就被送進了一間特殊的審訊室。不但是視頻設施齊全,把室內的一舉一動都給轉播出去,任何一點聲響,也不會被拉下。室內的四周牆壁上,也給彈力特大的泡沫塑料包裹得嚴嚴實實。不管你用腦袋撞擊多少回,也休想損傷一分一毫。
下午四點鐘,稍作休息的雙方,就進入了各自的位置。警方的代表,是龍若海、王大爲和‘小諸葛’。審訊室外的那一間監控室裡,坐在那兒的人,可就多了。郭廳長、魯局長、谷支隊長,一個不拉的都坐在那兒,審視着即將開始的最後較量,就連檢察院的魯檢察長,也帶着手下的檢察員,提前介入了案件。大家都在目不轉睛的看着視頻,看着龍若海和唐建軍這一對昔日結拜弟兄的口齒較量。
“你來啦。呵呵,我還以爲你要申請回避哩。”坐在特製審訊椅子上的唐建軍,雖然身體不能亂動,但並不妨礙語言和表情。他一看到唐建軍進場,就主動打起了招呼。這傢伙的心眼兒就是多,剛一開口說話,就想在口齒之間佔個上風。
“我來了。爲什麼要申請回避哩?你能告訴我是什麼原因要讓我回避嗎?你現在說出來,還不算遲,我還來得及找領導申請去。”龍若海本來並不準備多言,此時此刻,一切寒暄的語言都顯得有點多餘。只是他被唐建軍的小動作弄得有點冒火,也就不客氣的來了個反脣相譏。
“知道你會來的。從小到大就是這麼個犟脾氣,認準了的事,死也不會讓你退縮半步。你想要問什麼,就開始問吧。我知道你很着急,呵呵,還是改不了的急脾氣。”唐建軍看到龍若海有點冒火,也就識趣地點了點頭,示意可以開始對自己進行訊問了。
“好。”龍若海還是惜字如金,只作簡潔的應答。看到眼前這個人,他說不上是恨,還是憐憫。讓自己險些死於非命,讓嬋娟受到那麼大的傷害,還有那麼多無辜的家庭……此時,一切的解說都是多餘的話。他沒有直接訊問犯罪事實,而是從犯罪動機上開始追究道:“爲什麼,爲什麼會這樣?爲什麼要這樣做?”龍若海還是有點按捺不住心中的煩燥,一連三個‘爲什麼’脫口而出。
聽到龍若海的問話,唐建軍用戴着手銬的手,端起審訊椅上的塑料茶杯,舉到鼻子底下,閉上眼睛嗅了一會,再慢慢地飲了下去。然後又用舌頭tian了tian嘴脣,彷彿是回味無窮一般。睜開眼睛後,朝着龍若海笑了笑,回答道:“爲什麼?要回答這個爲什麼,應該說的話,有很多很多。簡單地說,就是幾個字吧。先是窮。剛開始是窮,窮得讓人瞧不起。那時光,只有你們三兄弟,把我這個窮農民的兒子放在眼裡。不但是外邊的人瞧不起我,就連家裡的親戚,過年都不會來串門,爲的是什麼?不就是爲了嫌我家窮唄。有錢以後,這些人就象蒼蠅一下撲了上來。好象一個個都是我的至親密友。我就是要有錢,要有許多許多的錢,我要看這些人的嘴臉,讓他們象狗一樣在我面前搖尾巴。”
“後來是貪。剛開始,我還想着有了錢就收手不幹。但後來卻是希望錢越多越好,象瘋了一樣的斂財。看到過去那些看不起我的人,拜倒在我的腳下,心中有着一種說不出的快樂。看到那些當官的人,圍繞在我身邊獻殷勤,我就感覺自己找到了一種前所未有的自豪。”“你就不感到內疚,就沒有負罪感!”看到唐建軍侃侃而談的樣子,龍若海一頭的不自在,忍不住就刺了他一下。
“有,當然有。想到那些家破人亡的家庭,想到那些妻離子散的家庭,我在夢中常常嚇得醒了過來。老婆看我睡覺總是一驚一炸的,總是一頭一身的冷汗,經常問我有什麼心事悶着不肯說出來。我能說嗎?別看我有錢也有地位,可我活得就是沒有你們自在,沒有你們快樂。我也想收手不幹呀,那些人能讓我收嗎?不要說黑道上的人,捨不得放棄這個能下金蛋的老母雞。就是那些當官的人,也不會放過我的。”
聽他說官場上的人也不讓他收手不幹,‘小諸葛’有點不解。他用手中的筆敲了敲桌子,疑問道:“你說官場上的人也不肯放手,這話怎麼理解?難道說他們也和你一樣,要在毒品生意中發大財嗎?”
“從公字上說,他們要政績。就這麼個屁大的地方,哪兒有這麼多的效益。從私的角度說,他們要好處。沒有好處,他們會這麼護着唐家莊,護着我。他們排了這麼多次,就真的不知道我的莊子裡有小化工廠?哈哈,苦的是你們這般真心想做事的人。吃了多少苦,還要遭到那些人的打壓。小龍呵,連我這個站在對立面的罪犯,也爲你們不值呀。”說到這兒,唐建軍瘋狂地大笑了起來。他的笑聲,讓監控室內的好多人感覺無言。是呀,爲什麼真心做事的人,卻要遭受許多刁難和打壓。
唐建軍狂笑了一陣之後,接着說道:“我是個罪人,走上黃泉路也是罪有應得,怨不得任何人。要說我這一生,對不起的人有很多很多。那些因爲毒品遭到傷害的人,與我無關。誰讓他們染上毒癮的呢?就是家破人亡,又與我有什麼關係?我不是什麼聖人,管不了那些人的死活,也不想去管那些人。”
“到了此時此刻,你能感覺到對不起什麼人嗎,需要對什麼人有所交待嗎?”坐在一旁的王大爲,也感覺到有點不耐煩。他對唐進軍的狂妄看不下去,忍不住地插上了一句。他這話聽起來很溫和,實際上是直刺心腹。
“我對不起我的父母,對不起我的妻子和兒子。還有你們三兄弟,和三妹。在我正式開始交待罪行之前,就是想先見見大哥和三弟。放心,我只是把有些事做個最後交待。我把話說在前面,你們最好是抓緊時間,不然時間拖長了以後,你們得不到想要的東西,可不要怪我沒有把醜話說在前面。信不信,由你們。”話一說完,唐建軍就閉上眼睛,擺出了一副悉聽君便的架勢。
看到他到了如此境地,還擺出這種得瑟的樣子,‘小諸葛’‘騰’的一下子就站了起來。王大爲則是不動聲色,用手拍了拍自己這位小兄弟。勝券在握的時候,沒有必要與一個以小時計算生存時間的罪犯計較。再說,這種事情自然會有後面坐鎮指揮的領導幫助決策,用不着着急。果然不錯,緊接着,室內的擴音喇叭就響了起來,是郭廳長的聲音:“讓他等十分鐘。”
“大哥,三弟,你們來啦。我對不起你們哥兒仨,乘着我還有最後一點時間,想把一些事情給你們交待清楚。”石磊和沙懷中剛一進入審訊室,王大爲和‘小諸葛’就主動退了出去,讓這弟兄四人,在這個特殊的場所,進行一次特殊的交流。有了現代化的設備,就是有這點好處,完全不需要擔心室內的人,是否會說出一些不應該說的事。每一點聲響,每一個表情,都會錄製得清清楚楚,不用擔心事後說不清楚。
石磊聽他這麼一說,就有點不樂意。都到什麼時間了,還說什麼對得起、對不起的話,早幹什麼去啦?他不客氣的說道:“你就不要再說什麼對不起、對得起的話啦。這些不管用的話,我也不想聽。時間也不多,你唐建軍還有什麼家事,抓緊時間給我們說一說就行。”
“你們不要阻攔我說話,只有說清楚了這些往事,我才能走得安心。”唐建軍停了一下,繼續說道:“先是趙有才這個狗東西,借‘二狗子’的手害了大哥一把。大哥,這事我也知道,但我沒有制止。在這兒,兄弟向你陪罪了。”
聽到唐建軍到了這種時候,纔來給自己打招呼,石磊沒有好氣的說道:“哼,我沒有想得到,平生唯一的一次進拘留所,竟然是拜你兄弟所賜。如果說不是小龍他們做事有分寸的話,恐怕還要再下一次大牢哩。你讓我應該怎麼說你哩?進軍兄弟。”
聽到石磊喊自己兄弟,唐建軍的眼眶紅了一些,咬了咬牙齒繼續說道:“還有三弟和四弟,我也在這兒給你們陪罪啦。是我和趙有才,藉着顧中來的手,離間了你們之間的關係。這件事我要說清楚,不然以後就會成爲永久的冤案。”
聽到唐建軍說到這件事,在場的弟兄幾人都在注意聽。自從龍若海遭遇陷害之後,沙懷中一直就是避不見面,當然也就更談不上做解釋。到底是什麼原因,讓沙懷中幫助顧中來那幫人陷害四弟龍若海,一直就是一個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