訓練基地的臨時關押室內,叢金寶雙手抱膝坐在地鋪上發呆。
他對自己的被釋放,是不抱任何希望的。別人都會有三朋四友出來幫忙說情,也會有親戚出來幫着託關係,唯獨自己是什麼都沒有。
所謂的朋友,就是膽子比自己還要小的‘小三子’。別說他自身也難保,就是得以脫身,也沒有本領來打救自己。
至於那些親戚,早就把自己給恨透了,更不會主動站出來幫自己說話。
外祖父這一輩子活得也不容易,退了休還在幫着人家看門。賺上一點錢,用以支助家中生活。要想讓他出來求人,也是沒門的事。老爺子能找得到誰來幫忙哩?
由於這麼一想,公捕大會結束之後,他還是無法面對和理解眼前的事實。回到臨時關押地以後,別的人都在收拾行李,他就那麼渾渾噩噩的坐着。
是警方在拿自己耍着玩,還是那個被自己在中巴車上挑釁的大隊長,要加倍的懲罰自己?他無法確定。從他的常識來分析,應該是壞事多一點。
‘小三子’王凡也在犯楞。
父母親都是城郊的農民,當然沒有能力幫着找人。只有一個姐姐在賣水果,也是孤苦伶仃的人。姐夫死得早,還要保證小侄女的讀書。哪能找到人幫自己哩?
道上有人傳言,說是姐姐王芳成了趙有才的情婦。
這話他不相信。爲這事,他還和人打過架。在王凡的心目中,姐姐是世上最好的人。只是因爲自己不學好,才讓姐姐多流了不少眼淚。
如果是因爲這種關係,讓自己免於處理的話。王凡寧可把牢底坐穿。男子漢大丈夫,活得要有志氣。怎麼能讓姐姐用身體來換取自己的自由!
“只要好好做人,不再沾染那些亂七八糟的東西。我相信,你們也會成爲社會的有用之材。”龍若海給他倆倒了一杯茶,還給他們發了香菸。
當龍若海真的出現在他倆面前時,這兩個傢伙才真的相信了李小江的話。再聽到這個大隊長對自己的期望,就有點找不到南北方向了。
自打出生以來,被人打過,被人罵過,被人嘲笑過,就是沒有受到人的尊重過。
這個新來的大隊長是個好人。不僅給自己倒了茶,還給自己發了煙。並且讓叢金寶回家以後,帶信向外祖父問好。
人家說了,好好找份工作,靠自己的勞動養活自己。還說了,工作、生活上有什麼困難,儘管來找他,或者是找李指導員。
這些警察是些什麼樣的人呵,都是平時自己不敢靠到面前說話的大人物。今天不但放了自己,說話還都是這樣中聽。
叢金寶早就沒有流淚的記憶了,但今天卻象是關不住的閥門,淚水一個勁兒的往下直流。‘小三子’在家是打死也不伏貼的牛脾氣,更是發誓要聽龍若海的話。
就衝着人家不計較自己在中巴車上的冒犯,我也要好好的活出個人樣來。李指導員交代的事,更是要好好賣命的做。
人家警察說了,真的立了大功,還會有獎勵哩。我們也不貪圖獎勵不獎勵的事,全當是報恩吧。
下午忙完叢金寶幾個人做眼線的事,手上的工作,也算是暫時告一段落。該抓的抓了,該放的放了。剩下的工作,就是繼續完成相關的法律程序。
這樣一來,就不需要再加班加點的工作。當領導的,就是要有張有弛,不能把大家都累垮了。
因此,這邊的工作一結束。龍若海就宣佈放假休息兩天時間,頓時贏得了一片叫好聲。
人逢喜事精神爽。
假若碰上休息日,頭腦中再有什麼開心事,聚上幾個好朋友,那這個週末一定是加倍的愉快。
此時的龍若海,就是這麼個狀況。
細心的人一看就知道。他們那個平時下班總不積極,說是在辦公室和回宿舍一個樣的大隊長,今天有點不一樣。剛剛宣佈休息,他就匆匆忙忙的離開了辦公室。
不過他此行的目的地,方向有點不對頭。不是已經住了近一個月的局招待所,而是朝着城南的一個居民小區走去。
本來龍若海報到以後,正在放暑假的嬋娟就可以一同前來陪伴。只是因爲懷孕後的葉老師,不願意在局裡露面。龍哥到任這麼久,她也遲遲沒有肯到寧北來。
爲了這個原因,龍若海這才拜託朋友幫忙。到了前天,纔算是租好了房子。
租住的住宅,是一套60多個平方米的商品房。
主人在外邊經商,本來是買給孩子讀書用的。現在孩子考上大學走了,房子也就空了出來。房主是有錢人,房子裝修得也不錯。本來並不看重幾個房租。如果不是朋友介紹,還不想出租哩。
聽說租好了房子,葉嬋娟一早就趕了過來。幫助打掃衛生,拾掇房間裡面的鋪設。
有了這個原因,龍若海當然是一下班,就要向自己租住的住宅趕去。不爲其他,家中有人等着哩。
一進家門,就看到屋內已經有人在忙活。
除了嬋娟之外,還有三個婦女在幫忙。鋪牀的鋪牀,掃地的掃地,抹桌的抹桌,忙得是有條不紊。
客廳沙發上,坐着三個大男人,正在吞雲吐霧,國際國內的大發議論。談論的內容,讓人從外面一聽,好象屋內是幾個政治家在商討國家大事。
龍若海的表哥石磊,考上初中以後,和兩個同學相處得特別好。一個叫唐建軍,一個叫沙懷中。
三個人除了吃飯、睡覺外,基本上就是形影不離,自稱爲‘桃園三結義’。後來又加上了一個老四龍若海,相處得當然也是十分融洽。
他們三人後來都當了兵。
從部隊退伍回來以後,石磊進了紗廠,從一線工人幹起,經歷了班組長的職務,一直幹到副廠長。企業倒閉以後,他帶着一幫工人打江山,現在已經是一傢俬營紡織廠的董事長兼廠長。
唐建軍直接回到鄉下種田,但也幹得是紅紅火火的。現在不但是老家唐東村的村主任兼黨支部書記,還是縣黨代會的代表、唐東鎮的副鎮長。有名的旅遊景點唐東樂園,也是他的產業。算得上是有錢也有名,名利雙收的人哩。
三人之中,真正在政界吃飯的人,只有老三沙懷中。現在是縣紀委的信訪接待室副主任。只是聽說混得不怎麼樣。現任的紀委書記顧中來,對他一直在施行打壓政策。
龍若海上學以後,一直保持着與三個哥哥之間的聯繫。每次到寧北縣來辦案,四個人也總要抽個機會聚一聚。他們之間的關係,除了沈全斌外,知情的人不多。
這個房子的主人,就是沙懷中的親戚。
今天一拿到鑰匙,三對夫婦就張羅着上門來幫助祝賀。
打掃衛生,整理牀鋪是女人的事。三個大老爺們,就在客廳裡海闊天空地窮吹了起來。
石磊是個彪形大漢,一臉的絡腮鬍子,爲人很是豪爽。雖說開了家紡織廠,手上也有兩個小錢。說話做事還是原來那個樣,沒有一點暴發戶身上的銅臭味。
看到龍若海進了門,幾個人立即停住了口。石磊張口叫道:“兄弟,你這個主人做得不錯哦。今天是週末,你也不知道早點回家幫幫忙?把客人丟在這兒不理不問的,自顧自的去上班。象話嗎?”
“切,你算什麼客人?也不知道臉紅不臉紅。”龍若海也不示弱,立即反脣相譏地回擊了過去。
有點文弱的沙懷中和長得象個教書先生般的唐建軍,站在邊上也不作聲,只是笑眯眯的看着弟兄倆拌嘴。
“一聽就知道,是你們兩個活寶在耍嘴皮子。”臥室中傳出了一個高八度的喉嚨。龍若海一聽就知道這是大嫂的聲音。
石大嫂體態豐腴,中氣很足。再加上做過紡紗女工,可能是車間雜音大的緣故,說話必須要大聲吼叫。久而久之,大嫂也就養成了大聲說話的習慣。你要是讓她咐耳說悄悄話,非讓你的耳膜穿孔不可。
“我們這個老大呵,非得要大嫂收拾才行。不然的話,比誰都厲害。老三,你說是不是這個理兒?”教書先生般的唐建軍,藉着大嫂發話的機會,趁勢來了一個落井下石。
還沒有等到老三沙懷中開口接話,石磊就搶着進行了反擊。用手指着唐建軍說道:“我說你這個老二,乘人之危,落井下石,可不道德哦。難道這就是整天修心念佛的人,應該說的話嗎?我佛有靈,應當將這種人早點趕出佛門纔是。”
唐建軍發財之後,信上了佛教。逢廟必敬香,逢節必朝拜。給寺廟化緣的事,那是更不消一談。
石磊對他的做法,大不以爲然。說是有這麼一些錢,不如多扶持一些孤寡老人和失學青年,多做一點修橋補路的事。
弟兄兩個爲這些事,總是爭論不休。只要碰到一起,就要辯論個沒完。
唐建軍也有自己的說辭。信佛是自己的個人信仰,一心向善沒有什麼不好。再說,扶持貧窮、修橋補路的事,自己也沒有少幹。
今天找到了機會,兩個人又打開了口水仗。龍若海和沙懷中也不介入,就站在一邊看戲。
“好啦,好啦。你們象不象個孩子,吵起來就沒有個完。怎麼說?我們還是在這兒看你們表演,還是吃晚飯?”
一直等到房間收拾妥當以後,他倆的爭辯還沒有結束。還是石大嫂出面干預,纔算是暫時休戰。
接着,四對夫婦一起到飯店就餐。飯店是石磊預先訂好的,龍若海有點不好意思。有點羞赧的說道:“今天我是主人,應當是我們請哥哥、嫂嫂吃飯纔對。怎麼能讓大哥破費哩?”
這一下子被石磊逮到了理。
剛纔看到龍若海站在旁邊乘火打劫,他就感覺不爽。此時被他找到破綻,哪兒還會不借機報復一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