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想打開僵局,要想有所作爲,也只能寄希望於龍若海自己。要憑藉他自己的力量,拉起自己的隊伍,從而度過那種看不見的風險。這種現象,並非寧北縣公安局的特有產物。可以誇大的說這麼一句,先要理順人際關係,然後再談工作大局的現象,在我們的國土上比比皆是。
龍若海知道,寧北殺人滅口案的難點,絕對不是暴露在表面上的難。從警方對張躍進及其下屬的調查受阻,就可以看得出來,寧北有一個怪圈。這個怪圈就是那種看不見、摸不着的利益關係網。
爲了一個‘利’字,有些人能喪心病狂,無所顧忌地做出任何事。雖說這個圈子裡的人,不等於都和毒品犯罪有關係。但他們更可恨,更難纏。他們會使用各種冠冕堂皇的理由來爲虎作倀,來延滯偵查工作的進行。
他們在客觀上是保護犯罪活動,但警方卻是無能爲力。使用重兵壓境的方式,只會讓毒梟聞風而逃,反而增加工作難度。小分隊作戰,又難以突破這個怪圈。
爲什麼這麼多的警察會勞而無功,不是案件本身難,難的是人。警方所要面對的毒梟,深諧借力打力的道理。自身潛得很深,卻借用官場上的力量,用以對抗和阻止警方的偵查。這,就是整個案件偵查的難點。
步入寧北縣公安局大門時,龍若海的腳步稍許停頓了一下。他知道,當自己進入這個大門以後,也就意味着自己走進了一個不辨敵友的戰場,一切都要靠自己來摸索前進。
說錯一句話,作錯一個決策,都會讓自己陷入一種無法用言語來表達的困境之中。很有可能吃了虧以後,還只能自己在暗地裡捂着傷口流淚,卻得不到絲毫的同情與安慰。
郭飛揚爲什麼要讓龍若海孤身前往寧北?就是想讓他在指揮寧北警方進行偵查的同時,儘可能的貼近這個怪圈,從中發現敵情,捕捉戰機。
省廳和市局的力量則是蓄勢而待。一旦得到他的準確信號,將會如獅子搏兔一般,徹底摧毀這個社會毒瘤。主觀願望與現實情況存在巨大的反差,這也就是龍若海很難完全避開寧北官場的原因所在。
“進來。”龍若海輕輕地敲響了局長室的門。隨着室內傳出一絲略帶威嚴的聲音,便自己推門走了進去。
“是若海同志吧?來得好快!今天早晨我和姜政委還在念叨着你哩。沒想到說曹操,曹操就到了哇。好呵,好呵!來,坐,坐,坐。”剛一進門,李照遠就迎了上來,滿臉熱情溢於言表。
他握住龍若海的手用力甩了幾下,並順勢將其拉到三人沙發上坐了下來。這是一個國字臉的男人,長得高大魁梧,頗有氣勢。龍若海在市局是見過李照遠的。這才一年不見,發現他明顯老了許多。
眉毛時而緊緊地皺起,眉宇之間形成的一個問號,更是增加了幾分蒼老。看他這個樣子,應該也是被那種說不清、扯不明的人事關係給折騰得夠嗆。
聽郭副廳長、魯局長和同事們的介紹,一個普通警察的調整,都會有縣委常委在打招呼。要是想提拔重用,那就更是不要說的事,不知要有多少幕後的交易。
李照遠剛一到任,就聽說了這麼一個笑話。有個中層幹部的位置被人看上了以後,很快就被調整讓位。分管領導以爲工作肯定會很難做。沒有想到見面談話時,那個中層幹部卻顯示得很爲寬容。
當事人若無其事地淡笑了幾聲以後,主動說道:“你們不要爲難,我知道自己是個‘三無干部’,我不讓位誰來讓位?”
組織人事部門的幹部一下子沒有聽得懂,有點疑惑地問道:“你打的是什麼啞謎,什麼叫‘三無干部’?能不能說清楚一點。”
“這個你們都不知道呵,是不稱職還是在裝聾作啞?呵呵,你們這個組織人事工作這麼樣做,是跟不上形勢發展的哦。嗯,要好好學習,不然的話,你們是很難讓戚局長滿意的啦。”
那個幹部先是嘲笑了人事幹部一通,然後才做了這麼一番解釋:“一是無人。我的背後沒有有權的人做後盾,能當官嗎?能在熱點崗位上當官嗎?”
大家點了點頭。當時在職的戚局長,最愛看上面的臉色辦事了。只要有當大官的人給他打招呼,那是直叫個靈光。景少華在刑警大隊呆不下去,通過七拐八彎的關係,認了市委副書記過文康爲叔父。
這小子從此之後,迅速走了狗屎運。先是被放到了油水十足的後勤科長位置上,撈得個鉢滿盆溢。其後不久,戚長春又力排衆議,將他破格提拔成爲副局長才算爲止。
“二是無色。我是個大男人,又不會搞同性戀,更不可能讓自己的老婆來陪領導,我不讓位誰讓位。”話一出口,在場的大部分人都笑了起來。問話的領導雖然沒有笑出聲來,但大家也能看得出來,領導忍得很是難受,很是辛苦。
“三是無錢。我的工資只夠自己用,哪能讓領導滿意。”這話說的也是事實,戚局長對人民幣特別的喜愛。除了權力和**的因素以外,剩下的每個位置安排,都是按照數額多少來分配的。
用他的話來說,什麼才能不才能,統統都是狗屁的話。除了傻子以外,無論什麼人,只要手上有了權,沒有誰不會使用!
這麼一說,大家才知道所謂的‘三無’是什麼。此話傳開,全局上下爲之譁然。不過戚局長依然是我行我素。用他的話說:“好色是雅事。現在這個年代,沒有人爲這個丟官的。愛錢也是正常的。我不撈錢,又拿什麼送給比我大的領導?用工資嗎?不說是不是可能的事。就是把自己的全部工資都送給人家,能看得上眼嗎?和大官搞好關係,更是升官發財的法寶。”
事實也是這樣。他把寧北公安局搞成了這個樣子,照樣拍拍屁股走了路。人家攀上了市委過副書記的大腿,照樣升官發財。魯光淦頂着想把他擱置起來也沒用,還是被提拔到市公安局當了一個很有實權的副局長。
這樣的笑話,李照遠聽了笑不出來。前任丟下的爛攤子,讓他成了消防隊員,到處救火,到處補洞。可這樣還是不行,整體戰鬥力還是上不去。
縣裡面也是不斷地在找麻煩,總是要把警方擺到與老百姓相對抗的第一線。明明不是警務工作,也總是要讓警察衝在最前面,弄得是怨聲載道。
如果不聽上面的招呼,立馬就會招來各種各樣的報復。財政撥款不得到位,‘優化辦’也會到處挑刺,到處曝光。相關部門的配合,更是成了大問題。
再說,光是你頂着也沒有用。縣太爺有的是辦法,他們都有下面主要部門領導的電話。有些事你說不能辦,告訴對方公安部有明確規定。人家可不理這個茬,直接就把電話通到下面去。這兒還在扯皮,那兒已經辦好了事。
你想批評幾句,下面的人還一跳三丈高。說是縣政府的指示,必須執行。局長也不能只拿小人物爲難。工作環境這麼差,還要整天爲滅口案件費神,當然是讓李照遠心力交瘁。這次上級領導如此大手筆地調動人事,總算是讓他減輕了不少壓力。
李照遠原來在市局是個一言九鼎的人物,也是很有希望進入局領導班子的熱門人物。讓他到寧北來任職,說穿了也就是爲滅口案件服務的。只要大功告成,也就是功成名就的時候。對這一點,他自己也是心知肚明。吃再大的苦,受再多的累,也是甘之如飴。
對於龍若海的到來,他倒也說不出什麼意見。雖說不在一個部門,但也有一定程度的瞭解。儘管他不太相信刑警那邊對龍若海的宣傳,畢竟許多英雄都是人爲造成的。誇大其詞這是常有的事,真實性都要打上幾個問號。
但他也知道龍若海肯定是有幾把刷子的人。‘豪門會所’的案件放在那兒,這是一個不爭的事實。不然的話,這個年輕人也不會得到那幾個老傢伙的賞識。
只是他對郭飛揚臨時改變方案,讓龍若海前來主持整個偵查工作的大局,有點不以爲然。覺得原有的佈局已經足夠,再這樣調整,郭副廳長完全是在爲自己的徒弟張目。就是下山摘桃子,也不應該做得這麼明顯吧。
不管怎麼說,龍若海的到來,還是讓李照遠深深地鬆了一口氣。郭副廳長看問題真的是很準,自己手下確實是沒有可用之兵。前任給自己留下的那套工作班子,真的是‘強悍’得沒法形容,能不給自己添麻煩就要燒高香了。
雖然大家都在嘴上叫喊着要偵破殺人滅口案,突破口在哪裡?如何開展排查工作?這一切都還停留在嘴巴上。沈全斌的歸隊,再加上龍若海的下派,總算是讓自己手上多了兩把能攻堅克難的尖刀。
在這之前,對治安大隊長的人選,李照遠並不是沒有考慮過。現在主持工作的趙有才,雖說文化程度不高,但會做人,能做事,相容性好,不會惹是生非,更不會給自己添麻煩,是個讓人用着能放心的幹部。
自已到任以後,全局警察中,就是這個趙有才最讓人感覺省心。有事先請示,從來不找麻煩。看到他幫自己找當地書法家寫的‘騰飛’兩個大字的條幅,李照遠就感覺到一陣欣慰,這是一個懂自己的部下。
按照李照遠的想法,行動隊長徐大勇爲人正直,有能力,有威信,就是性格稍許莽撞一點。趙有才爲人和善,相容性好,工作細膩。如果能將這麼兩人作爲一組搭檔提拔起來,應該說是一個很好的組合。
偏偏這麼兩個人,卻是先天性的子午不合,怎麼也湊不到一處去。正好市局確定讓龍若海來當大隊長,也讓這個方案胎死腹中,沒有再提上議事日程。
所以說,李照遠對龍若海的到任並不排斥。只要能破掉殺人滅口案,其他的事情都好說。反正龍若海也只是來破案,不會在這兒長期幹下去的。說不定有他在這中間充當溶合劑,還能讓自己的想法變爲可能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