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局面:
金主以身爲餌,仗着一條斷臂,在死與沒死之間反覆橫跳,成爲薛定諤的阿骨打。
老曹一時覺得這廝已死,一時覺得怕還未死,猶猶豫豫之下,取了吳用計策,佔據金軍的聯營堡壘,要後發制人。
這些營壘中,阿骨打早挖了無數地穴,暗藏大軍,本待曹操殺出長城後,前後夾擊,一舉取勝。
誰料老曹反客爲主,大剌剌住了進來,伏兵被迫殺出,雖然佔了先手,但武軍衆將亦都是能廝殺的,各自力戰之下,金兵也自聚合不起,乃成亂戰之局。
曹操見狀,仗着戴宗神行法術,殺出大營,去老營搬兵,欲往金營決勝。
吳乞買也是將才,一聽殺聲乍起,曉得不妙,徑直回軍來援。
於是中間連營中茫茫亂戰,前後武軍、金軍整軍殺來,這便是當下之情形。
於這亂局之中,各人都在廝殺,卻有一個殺得格外兇殘,此人不是別個,正是武松武二郎。
卻說昨夜惡戰,武二郎隨老曹一直殺到金營,以爲金兵都逃出了長城,遂奉將令,入金營安歇。
因是夜戰,武二郎怕生不測,沒讓宗允兒參戰,因此帶在身邊的,自然是忠心小兄弟楊再興,以及楊再興焦不離孟的兄弟羅延慶,以及數百個親兵。
楊再興是個好鬧好耍的,入得金營,大家各自擇個營帳補覺,偏他事情多,嫌這個髒,嫌那個臭,挑三揀四找了一回,找到了阿骨打的金帳去。
此前牛皋、李逵出使時交待過,這個金帳乃是奪自天祚帝的,奢侈富麗,又高又大。
這等帝居,若換別個,怕不免有所顧忌,武松卻是老曹親兄弟,豪傑心性,哪裡在意?見楊再興喜歡,索性便帶他住了進去。
羅延慶這廝和楊再興臭味相投,也不是個閒得住的,興高采烈住進了帳篷,東翻西翻,不知哪裡翻出幾瓶酒來,自家灌了半瓶,見沒有毒,便把來孝敬武松。
武松大喜,笑呵呵道:“這怕不是他金國的御酒?倒要嚐嚐比大宋的如何。”
他這幾日都不曾飲酒,此刻見了酒瓶兒,只覺喉嚨裡那酒蟲子直往口中爬來,心裡忖道:左右也是要睡了,索性暢飲幾口再睡個香甜,能誤何事?
於是乎噸噸噸噸,一連喝了四五斤,這纔打個酒嗝兒道:“雖有些酸苦,自有一番滋味。”
金國這些酒,冬季仗他禦寒,不求美味,但求一個烈字,武松酒量雖宏,如此急飲,一時也有些醉意,他咂一咂嘴,正要趁着這醺醺然意思入睡,忽然間四面殺聲響起,驚得噌的跳起:“啊呀!怕不是中了伏兵?小楊小羅,快隨我去找我大哥!”
說罷昂然衝出金帳,迎面朔風一吹,那肚子裡的酒意直涌上來,不知爲何,忽然快活起來,酡紅着臉笑道:“妙哉,妙哉,小楊小羅你們且看,這些金狗何其殷勤,知道二哥懶得睡,特地來與我廝殺耍子!”
這時親兵慌慌張張牽過馬來,武松一躍而上,見那親兵神色有些懼意,把他腦袋噗的拍了一下,笑呵呵道:“你這廝又怕什麼?只顧跟着武二的馬後,直殺到天邊也無妨。走,兄弟們,都隨武二去殺人也!”
楊再興、羅延慶都是包身的膽子,闖禍不怕事大的主兒,見主將興致高昂,兩個都高叫道:“跟武二哥去殺人也!”
俗話說將是兵之膽,那些小兵雖也精銳,然而驀然發現中伏,四下都殺出敵人來,誰不害怕?
但此刻見武松幾人昂揚之態,心中不知如何就有了底氣,都高叫道:“殺人去也,跟二爺殺人去!”
四下殺出的金兵都懵了,心道這是誰埋伏了誰?這支兵馬怎麼這麼惡(ne)?莫不是漢人所謂的聞戰則喜?
沒等他們鬧明白,武松飛馬早到,兩條大戟捲起,咔咔殺出一片血海!
旁邊楊再興、羅延慶兩條槍,身後數百個同心敢死要殺敵的好漢,一路橫衝直撞而去,不知殺翻了多少精兵。
武軍那些遭殺散的兵馬見了,自發彙集跟隨,一時間,這支兵馬滾雪球般壯大起來。
如此殺得一回,迎面撞見一支彪悍的金軍,也自耀武揚威大殺而來,爲首金將,正是完顏習古乃,馬前掛着人頭一顆,麾下兩個戰將迪烈、劃沙,都是身經百戰的猛士。
武松瞪起醉眼,使勁看去,看了半天,認出對方馬前所掛人頭,乃是“天目梟”衛亨,不由勃然大怒,正待同他廝殺,忽然斜刺裡也殺出一支金軍來,爲首金將四十七八年紀,相貌粗狂,乃是金國上將完顏蒲察。
這廝乃是阿骨打的堂弟,若在原本時空,亦是衍慶功功臣之列,封爲齊國公。
蒲察麾下,亦有猛將兩員,都是遼國降將,一名耶律赤狗兒,一名蕭乙薛,早年俱爲蒲察所敗,投降後隨他征戰。
習古乃和蒲察兩個,自滅遼之役便常常搭檔,甚有默契,眼神一換,不必多說,同時揮軍殺向武松。
羅延慶見敵將來勢洶洶,喝道:“二哥喝多了酒,待我來迎敵罷。”
楊再興笑道:“你又不知了,我二哥但飲一份酒,便添一分的力氣,若要伱來操心,他也不是‘活典韋’了。”
武松聞言連連點頭,叫道:“你二人替二哥掠陣,且看二哥替那衛亨報仇!”當下拍馬加速,雙戟提起,左劈完顏習古乃,右砍完顏蒲察。
楊再興豈肯看人圍攻他?當下也出馬殺去,挺槍抵住迪烈、劃沙。羅延慶有樣學樣,上前擋下了赤狗兒、蕭乙薛。九個戰將各自大戰,麾下兵馬,也都殺作一團。
要知武松此前斬殺石土門父子,威名震懾金軍,若是等閒人物,誰敢上前?
習古乃、蒲察卻都是金兵中有數的猛將,又都是當打之年,自信兩個合力,天下無人能擋,因此並不畏懼他,一條鐵棍、一杆長槍使得發了,各把絕招拿出,誓要拿下了武松!
孰不知若是尋常,以他二人武藝,便是最終不敵,打個五六十合總不在話下,然而此刻武松,正是“酒酣胸膽尚開張”,廝殺之際,比平時格外放得開手,又肯冒險,端的是凌厲異常。
雙方鬥只數合,蒲察當頭一棍打來,按理武松只消用戟一擋,自然化解,他卻不知怎麼轉的腦子,忽然將戟拋起,張開大手,徑直接住了對方棍梢,往前只一拖,怪力所至,蒲察猝不及防,連人帶馬被他拖近了幾步,吃他左手一戟橫掃,只聞惡風席捲,連人頭帶馬頭,盡數砍了下來,兩道血光沖天而起。
這一招端的霸道之極,習古乃又驚又怒,趁他回戟不及,奮力一槍猛搠過來。
武松便似不曾見一般,顧自把戟一勾一撥,卻正勾在此前拋起那戟上,吃他這一撥甩,天上那戟方向一轉,速度暴增,哧的一下,竟是後發先至,自習古乃小腹中扎將進去。
習古乃悶哼一聲,只覺氣力銳減,武松這才抽腳踢開他槍,縱馬當頭一戟,把習古乃斬爲兩片。
回戟之時,戟上月牙一勾一拖,將他小腹中那杆戟也勾出,復持在手中,便似不曾離手一般,徑直向前殺出,背後一戟,砍得蕭乙薛脊骨碎裂,撞在馬下而死。
耶律赤狗兒大驚,慌忙要走時,羅延慶順勢一槍搠他下馬,再補一槍,釘死在地上。
楊再興見他兩個連連斬將,心中急切起來,連出幾槍,如風似電,撥開一個破綻,一槍挑了迪烈下馬。
劃沙見狀怒吼,撲上前來拼命。
楊再興不慌不忙,槍法反而一慢,守定門戶,同敵將鬥了幾合,忽然槍勢暴漲,一槍將對方扎死。
“好!”武松看他這幾槍使得火候俱足,不由開懷,當即許諾道:“我聞大哥有意讓小嶽掛帥,去掃蕩草原人,屆時二哥舉薦你,也領一支人馬去廝殺,似你這般武藝,着實已堪大用。”
楊再興聽了大喜,羅延慶頓時滿臉討好,一聲聲二哥叫的親熱,巴不得自己也能獨領一軍。
如此三人一路亂撞,不多時刻,麾下已然聚得六千餘人,更有穆弘、穆春、牛皋、阮小五、黃信幾個兄弟,先後匯合一處。
牛皋心中卻是個有見地的,見武松醉意熏熏,只顧撞陣殺人,上前拽住他轡頭道:“二哥,不是這般殺法,金兵大軍都出了長城,如今見這裡大戰,必然要殺回來,我等既然聚合起許多軍馬,當去擋住他纔好。”
武松皺眉道:“我若去了,這裡難道不管?”
牛皋急道:“你只顧去便是,武大哥這一會兒,多半已調了老營裡兵馬來此,我等擋住金兵大隊纔是要務。”
武松瞪着醉眼想了想,似乎有理,拍了拍牛皋道:“小牛兒,你越來越會打仗了,待二哥舉薦你,也領一軍去草原廝殺。”
楊再興聽得大急,心道二哥怎麼誰都舉薦?哎呀,他莫非說的醉話?醒來了還肯認麼?
武松哪裡知他所想,顧自縱馬,帶着一衆兄弟兵馬直往城牆殺來。
如此一連殺穿幾個營盤,忽見兩個人滿身灰塵,跌爬滾打,逃得狼狽不堪,後面一員金將,生得面如瘦虎,騎着一匹神駿戰馬,鞍前橫着一條又粗又長的鎦金鏜,帶着一二千金兵,正不緊不慢追趕,口中只說道:“便讓你二人逃去天邊,也註定死在俺的鏜下。”
那逃命二人,心知自己又不是戴宗,兩條腿如何跑得過四條,心中漸漸絕望,然而一擡頭,正見武松領着許多兵馬奔來,頓時間喜翻心竅,齊聲高叫道:“武二哥,快救命呀!”
武松定睛看了看,驚奇道:“啊呀,如何是他二人?‘美髯公’、‘插翅虎’本事不弱,如何竟如此大敗?”
羅延慶雀躍道:“二哥,不消說了,後面那個醜將必是高手,待小弟去宰了他,你也舉薦舉薦小弟去草原廝殺。”
說罷一挾馬腹,一道火光般殺將出去,晃動虎頭湛金槍,大喝道:“醜鬼金狗,納命來!”
來將正是山獅駝,見羅延慶無禮,心中大怒,催馬殺出,掄鏜就打,兵器交接,羅延慶心中一沉:哎呀,這廝力氣好大!
他也是用槍好手,察覺出對方力大,當即展開槍法要同他遊鬥,不料山獅駝也是天縱奇才,這身武藝青出於藍而勝於藍,不惟力大,便是招數精巧變化,亦足驚人。
他兩個你來我往,盤旋征戰,如此鬥了十餘合,山獅駝一鏜橫掃,羅延慶手中那條祖傳金槍,噹的一聲,遠遠脫手飛出,驚得羅延慶打馬飛躥,怪叫道:“哪裡來得怪物!兄弟們要小心了!”
話音還未落,便見一匹黑馬,勢如黑風,直直撲上陣去,馬背之上,武二郎圓睜怪眼,高舉雙戟,雷霆般大喝道:“那金將,來同武松一戰!”
這正是:
昔日醉拳降猛虎,今朝酒戟戰山獅。莫誇異域多強將,漢土從來有武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