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豫一心逃命,哪顧及麾下居然越逃越多?
這些忠義軍,也都是各幫各寨湊的嘍囉,彼此豈能盡都認識?
城上兵馬,眼見主帥敗陣,忙把城門開了,一衆敗軍你爭我搶,蜂擁而入。
守軍慌慌關了城門,留守的相州雙魔急忙接來,見劉豫落魄模樣,都詫異道:“王爺,恁般好算計,如何倒敗了?”
劉豫跑的劈頭散發,聞言破口大罵:“‘比鬼精’的蠢計,叫我分先後兩陣破他詐敗,豈料對方比‘比鬼精’還精,亦分成兩陣先後設伏,更排佈下無數砲車,硬邦邦石頭當頭亂打,莫說本王,便是曹孟德在世,也要大敗。”
劉豫此人,眼見宋朝多事之秋,有不臣之心久矣,每每以“亂世奸雄”自詡,因此最慕曹操爲人,此時順手扯出來遮羞。
說到偶像,他慌亂的心靈似乎獲得一絲平靜,定了定神,忽然仰天大笑:“哈,哈哈哈哈哈。”
相州雙魔都看呆了,心道這廝得了失心瘋不成?忍不住問道:“王爺爲何發笑?”
其實劉豫何嘗知道自己爲何發笑?只是想起偶像屢敗,從不氣餒,自己豈能不效而仿之?
順口說道:“本王……笑那宋軍終究無謀,雖仗詭計勝我一場,卻終究讓本王殺回城內,待本王關門死守,他又能奈我何?”
話音方落,“食人魔”陶俊忽見兩條大漢,蛄蛹蛄蛹地往前擠來,瞪起眼喝道:“你兩個肥蛆,亂擠甚麼?不見王爺和我等說話?”
張伯奮大怒,立刻回罵:“你纔是肥蛆,伱是糞裡吃肥的蛆!”
陶俊一愣,當即便要抽刀,張伯奮膀子一分,掀翻十餘人,摸出身後大錘,當頭一下,把堂堂“食人魔”的腦袋砸成了肉餡。
“殺人魔”賈進大驚,拔刀便要去殺張伯奮,不料張仲熊一躍撞來,將賈進撞翻在地,張伯奮揮錘一砸,又多一灘肉餡。
至此相州雙魔,翻作肉餅。
張仲熊頓時急了,大叫道:“哥哥,他分明兩個人,正好平分,你卻都搶了去,我的功勞何在?”
張伯奮自覺理虧,眼珠一轉,看向劉豫,指着道:“這個大功讓給你。”
張仲熊轉嗔爲喜,五尺大刀,翻手便剁。
劉豫魂飛天外,扭頭便往人羣裡走,口中亂叫道:“護駕、護駕!”
然而張仲熊大刀排頭砍將來,面前賊軍,盡數砍殺,誰敢上前?三兩步追上劉豫,兜背後一刀,把這“汴梁王”砍爲兩片,肥腸下水,流了滿地,惡臭熏天。
這一刀威力極爲驚人,羣賊都駭得呆了,愣愣望着他二人,不敢言語。
兄弟兩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張伯奮一拍腦門,叫道:“哎呀,似乎有句話忘了。”
張仲熊也猛然想,當即大呼:“殺賊奪城!”
混在人羣裡兩千官兵,聽見號令,哄的一聲,齊齊摸出一塊白布咬在嘴上,凡是不含白布的,放手便殺,城中賊兵頓時大亂。
後面城門也被打開,城外王文德大笑一聲,揮軍殺入。
他城中雖還有萬餘人,只是衆將都被殺光了,哪裡還能抵抗?當下潰散,膽小的跪倒投降,膽大的各施手段,逃出城去各奔前程。
不多時,曹操入城,派出軍法隊,扈三娘領着巡城,以免這些官兵殺得手順,侵擾了平民百姓。
八月初八,老曹收復鞏義。
及日暮,史文恭、公孫勝、戴宗,帶着數百軍趕來城中,羅延慶依舊坐在自家紅馬背上,只是一身金甲已被剝去,一條繩索捆得花團錦簇,一看便知是江州牢城營的傳統手藝。
羅延慶低頭耷腦,渾似遭了冰雹的麥子,不見絲毫驕橫之意。
曹操看他一眼,望向史文恭道:“怎樣?”
史文恭笑道:“是個好手,鬥了七八十合,方纔輸我一招。這小子的羅家槍,再過十年,未必遜色‘玉麒麟’。”
羅延慶本來垂頭喪氣,聽了此話,倒回復了些許精神,好奇道:“你說的可是河北三絕,‘玉麒麟’盧俊義?我久聞此人棍棒天下無對,難道竟也學過我羅家槍?”
曹操和藹道:“‘玉麒麟’盧俊義,還有‘豹子頭’林沖,再有一個年輕小兄弟岳飛,都是陝西大俠周侗高足,周老俠槍法,便是正宗羅家槍。”
羅延慶恍然道:“啊也,原來是‘鐵臂膊’的徒弟!周老前輩槍法,卻是從我太爺處學得……”
說到這裡,忽然惆悵起來:“哎,也不知他老人家如今在何處,我父祖皆去得早,只能照着槍譜自家習練,有幾個想不透的關節,若能相遇,倒可求他指教。”
老曹臉色微黯,嘆道:“你卻無福,七月十五那日,我等在太原城下大破西夏金國聯軍,老前輩力戰神疲,中了金將韓常冷箭,已然歸天了。”
羅延慶臉色一變:“‘射入鐵’韓常?我在劉豫麾下,亦曾聽此人名字。哼,他日若遇見此人,必當殺之,替周前輩報仇。”
曹操擺手道:“卻不必了,我兄弟林沖當場便斬殺此人,替他師父報了此仇。”
羅延慶聽了,不由露出一絲喜色,連連道:“好個林沖,當真快哉!”
曹操看他神色,曉得也是個直肚腸的人,微微一笑,拔刀割斷了繩索,望着他雙眼道:“你要精研槍法,不如留在我處,林沖一身本事,已然登峰造極,周老俠能指點你的,他自然也能。或者過些日我盧兄弟來,你同他討教也是一般。”
羅延慶面露猶豫,望了望史文恭:“林沖、盧俊義二人,比這位史神槍如何?”
曹操微笑不語,史文恭接口道:“數載之前,我和玉麒麟做過一場,一百二十招上,是我輸了。至於林教頭……”
他眨了眨眼,露出一絲難以形容神色:“他的武藝,比我和玉麒麟,本來要遜色半籌,只是這數載來,他竟連破幾道關隘,或許比我二人略強,也未可知……”
說着一笑,搖了搖頭道:“也不好說,到了我等這一步,不做生死之戰,端的難辨高低。”
說罷看看羅延慶:“你若不死,再過十年,也許可以接觸到我等的境界。”
羅延慶一臉古怪:“好好的如何咒我?”
戴宗在一旁接口:“嘿!怪哉,你同我哥哥爲敵,遭我等擒了,若不肯投降,自然殺了。”
羅延慶一愣,這纔想起自己俘虜身份,苦笑一聲,看向老曹:“你們要殺便殺,總之我不願做朝廷犬馬。”
老曹道:“怪哉!你連金人犬馬都願做,如何這般敵視朝廷?”
羅延慶冷笑道:“我是金人去後,才投了劉豫的,亦不曾奉他爲主,只算大家搭夥罷了。”
曹操想了片刻道:“你既不願做官軍,吾亦不能強迫,只是如今我要鏟契丹、滅女真,此乃普天下炎黃子孫共業,你不肯做宋人,莫非連炎黃子孫也不做了?”
羅延慶不料他說出這般論調,想了一回,點頭道:“骨子裡的血脈,豈容我自家做主?既然是要對付異族,姓羅的自不能置身事外,只是打完仗後,我自離去,絕不做趙家臣子。”
老曹大笑:“都由你也。”
戴宗撇嘴道:“算你知機。”
羅延慶怒視他一眼,忽然叫道:“對了,若要我降你,還有一個條件。便是讓我打一頓此人,他方纔下死力縛我,骨頭幾乎勒斷。”
曹操一笑,安慰道:“他既縛虎,豈能不緊?以後都是兄弟,你也莫要計較啦。”
羅延慶聽老曹比之爲虎,不由轉嗔做喜,點頭道:“若這般說,果然有理,卻也怪他不得。”
老曹收得這員年輕虎將,心中甚喜,讓他去俘虜中自行挑選部衆。
羅延慶也不客氣,除了原本麾下一干亡命,又挑二千餘人,皆是賊中善戰者,湊成三千兵馬,主動請纓去打汜水,老曹欣然從之。
次日,在張伯奮、張仲熊兄弟氣呼呼的眼光中,羅延慶領兵三千,殺奔汜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