虎子很懂事,連忙將自己的二十響遞給二舅,二舅推開不要,“你們只要給我留下手榴彈就行,這支槍更好,保護小姐用得上。”
最後看着小虎子他們依依不捨,遲遲不走。二舅大吼一聲:“滾!快給我滾,別讓老子白死,替我報仇!”架着機槍再次向着敵人猛烈掃射,衝上來的敵人紛紛栽倒。
二舅衝着他們笑笑,那微笑充滿了對小虎子的愛,充滿了對這世上的眷戀,但也是毅然決絕的。姑娘忍不住痛哭起來,爲自己犧牲了這麼多的好兄弟,她實在是心中有愧,又爲自己的任性而自責不已。
二舅的機槍不斷地響着,“咔噠——”一聲,撞針發出了空響,子彈打完了。身上多處負傷的二舅挪動着身體,摸索着身邊戰友遺體,想要找到更多的彈藥,可是他失望了。他身邊的武器彈藥都消耗殆盡,只剩下三枚手榴彈。
二舅砸碎了武器,那挺歪把子機槍的零件被他拆卸的扔到遠處,他將手榴彈埋在身子下面,索性坐在岩石後面,神色鎮定地從上衣口袋裡摸出一包香菸,香菸只剩下兩三根了。
他將香菸全部叼在嘴裡,劃火點燃了。剛吸一口,就劇烈地咳嗽起來,辛辣的味道刺激他胸前的傷口,鮮血汩汩地涌出來。
陽光普照,晴空萬里,二舅留戀地環顧四周,“大好河山,錦繡中華啊。”他無限地感嘆着,鮮血順着他的嘴角流出來,把香菸都染溼了。
陣地前面敵人的屍體堆積着,二舅自豪地笑笑:“殺了這麼多的小鬼子,老子早夠本了。狗雜種,想要踏上我們的國土,先問問我們手裡的武器答不答應。”
他不停地咳嗽着,日軍戰戰兢兢地擡起頭來,他們發現這裡的中國軍人槍聲停了,估計是沒有彈藥了,他們向着咳嗽的地方小心翼翼地圍上來。他們在岩石後面發現了嘴上叼着香菸,滿臉嘲諷地望着他們的中國軍人,那香菸早已被血水澆溼了,卻還含在他的嘴上。
“真他媽的香啊,可惜這是最後的幾隻了。你們來的太少了,老子有些不划算呢。”
日軍兇狠地凝視着他,卻沒有急着開槍,在他們眼中,這不過是待宰的羔羊,隨時可以要他的命,能抓住活的自然更好。
一個日軍少佐上來推開人羣,走到二舅的面前,抽出指揮刀架在偵察參謀的脖子上,獰笑道:“你的好樣的,可惜我們是對手。你殺了我們這麼多的部下,該將你千刀萬剮,用你們中國人的話就是‘凌遲’。但是現在你如果說出你們長官的下落,說出你們中國軍隊的動向,我們的可以保證你的生命安全。說吧,不然死啦死啦的有!”
他說了這麼多,旁邊的中國翻譯官翻譯起來真是累死了,他搖頭晃腦地翻譯,還添油加醋地說“你不說,皇軍就把你的肉割下來喂狗”,氣得二舅的眉頭直跳。
其實少佐也看得出來,這位中國軍人受傷太重,就是不殺他,他也活不了多久。
二舅變了臉色,似乎猶豫了一下,嘴裡的香菸掉了,“你們真的不殺我,我,我就告訴你們長官在哪裡。”操,他說的竟然是日語,比那半吊子的翻譯官說得還地道。難道英勇的偵察參謀會向敵人屈膝投降?
日軍少佐不認識這位中國軍人,否則不會這麼容易上當,他聽到中國軍人竟然會說日語,大爲驚奇。他收起了獰笑,湊近過來問道:“你的快快滴說,他們究竟在哪裡,是不是還在城內?”
沒想到這個重傷的中國軍人猛然伸手抓住他的衣領,大笑着:“中國軍人是絕不會投降的,狗雜種,你們和我一起下地獄吧。”他隨手就從身下拉開了手榴彈的引線。
日軍少佐看着中國軍人身下冒出的白煙,驚恐萬狀地喊叫着,聽起來就像是寡婦死了老公時的悽慘叫聲,別提多難聽了。那些日軍驚慌失措,想要上來拖開少佐,無奈中國軍人的眼神好嚇人,簡直可以吃人了。
“天皇在上,我們顧不了少佐了。”死亡的恐懼讓日軍頓時想要作鳥獸散。
少佐身邊的翻譯官剛纔還趾高氣揚,這會兒站在那裡只剩下哆嗦,褲子中間淅瀝瀝地滴下水來。他連“媽呀——”都喊不出來了,魂飛魄散。
“轟——”手榴彈爆炸了,將那些不知所措的日軍連同他們的長官一起炸上了天去。火光中依然傳來二舅興奮的大笑聲,隨着煙霧升上了九霄。
小虎子他們聽到了後面的爆炸聲,一個踉蹌跪倒在地,手抓着堅硬的岩石痛苦地喊道:“二——舅——”他知道二舅和敵人同歸於盡了,可是二舅交代他的任務,他必須完成。
“我們回去,給你二舅他們報仇!”姑娘揚着手裡的駁殼槍,恨恨地說道。
“不行,我必須護送你出去,離開這裡。”小虎子搖着頭。
“我的命有這麼重要嗎?竟然要這麼多優秀的中國軍人爲我犧牲。”姑娘掙扎着。
“他們已經爲你犧牲了,你就要活着爲他們報仇。”小虎子像成了大人,堅定地說道。
僅憑着他們手裡的幾隻手槍想要找日本人報仇,那真是羊入虎口啊。
姑娘點點頭,擦擦眼淚,向着遠方的戰場深鞠一躬,嘴裡喃喃道:“勇士們,只要我林菲兒活着一天,我就要爲你們報仇,爲我的父母報仇。你們的鮮血不會白流的。”
這邊的日軍另一個少佐走到剛纔爆炸的地方,這裡的敵我雙方已經找不到完整的屍體了,都成了血肉碎塊,分不清你我。他向着爆炸點深鞠一躬,“這是支那勇士,收集他的遺骨,妥善安葬。”
一個日軍怯怯地問道:“長官,小林少佐呢?他遭到了中國軍人的殘害。”
少佐冷冷地說道:“你們找兩塊骨頭燒了,把骨灰帶回去。”
啥,隨便找兩塊骨頭,萬一這是支那人的骨頭,也要帶回去嗎?
少佐冷哼一聲:“這是他貪功心切,纔會遭到毒手。這樣的中國軍人只會抵抗到底,怎麼會投降?這種錯誤本是可以避免的,可是小林君太大意了,能怪誰呢?”
他揮手叫來一個小隊長,“中國軍人死命保護的這個女孩肯定大有來頭,你們務必將她抓住帶回來。我的說是活的,這不是花姑娘,不許你們胡來,明白嗎?”
那個小隊長點頭“哈依”一聲,帶着自己的小隊向着山林裡追去。
小虎子還擔心姑娘年輕體弱跑不動,沒想到她跑起來大步流星,寸步不離自己。他大爲驚訝,姑娘連氣都不喘的,真是好體格。
“姐姐,你真行,這一路你都不累嗎?”後來他們實在累了,坐在一處大樹下休息。小虎子三下兩下爬上了大樹,將身子藏在樹蔭裡,一邊嚼着日軍的罐頭,一邊隨口問道。
“我啊,我是學校的運動健將,這點活動哪裡難得住我?”姑娘自豪地說道,說着她居然三下兩下也爬了上來,兩個年輕人就坐在樹枝上向着遠處眺望。
“啪勾——”一聲槍響傳來,子彈將他們頭頂的樹葉打得撲簌簌落下來。這是鬼子的三八大蓋打的。日本人已經發現了他們的蹤影。
可是他們怎麼能這麼快就發現呢?遠處傳來了狗叫聲。原來日軍是帶着軍犬上來追捕。抗戰初期,日軍帶來了好些軍犬,這些軍犬是日軍的爪牙,嗅覺靈敏,行動快捷,比那些漢奸還可惡。軍犬有時生吃人肉,簡直是惡魔再生。
距離隔着遠,手槍不頂用,小虎子制止了姑娘想要開槍的舉動,拉着她就跑。
這一回跑的都是陡峭不平的山路,有的地方根本沒有路,簡直要雙手並用地爬着。小虎子還好,姑娘卻是氣喘如牛,汗如雨下。日軍的狗叫聲越來越近了。
“哎喲”姑娘痛哼一聲,跌倒在地,頭上冒出了豆大的汗珠,她的腳不小心扭傷了。
“別管我,我會連累你的,你自己逃生吧。”小虎子想要拉起姑娘,被她推開了。
“姐姐別怕,我揹着你跑。這些山路對我來說小菜一碟。”小虎子強裝笑臉,滿不在乎地說道:“即使跑不動,我也不會丟下你,我是軍人,必須完成任務。”
姑娘望着倔強的他,忍不住苦笑起來。小虎子二話不說,背起姑娘就跑。他畢竟還未成年,背上一個大活人爬山,簡直是千斤墜,累的小虎子渾身淌汗,滿臉張紅。可是他堅決不肯放下姑娘。
“虎子兄弟,帶着我,誰也活不了,我不會讓小鬼子撿着便宜的,姑奶奶殺鬼子還不過癮呢,我會再殺幾個的,我要爲我爹孃報仇。”姑娘掙扎着,想要爬下來。
虎子堅持不肯放手,結果一個踉蹌,兩個人都摔進了稻草叢中了,身上的衣服也被荊棘劃得處處傷口,這下子兩個人都要在這裡死戰到底了。
“虎子別怕,姐會陪着你,只是連累你了。”姑娘努力露出一絲笑臉,眼角卻滲出了一滴眼淚。小虎子無所謂地笑笑,兩個年輕人緊緊地握住手。
“喂——你們兩個小鬼這是不要命嗎?小鬼子就在山下,這是要抓你們吧。”一個肩頭扛槍的獵戶從樹叢中探出頭來問道。
兩個年輕人順着他指的方向望去,果然影影綽綽地看到一羣日軍正端着槍遍地搜索。
“大叔,救救我們吧,我們都是中國軍人,我們遭到了日本鬼子的圍捕。”小虎子實在有些堅持不住了。
“不行啊,現在小鬼子見人就殺,我也不知道能不能活下去,怎麼救你們呢。”獵戶搖着頭,說着話還朝着他們的腰間偷偷地瞄着。小虎子他們腰間鼓鼓囊囊的,那裡藏着手槍。
“大叔,我是男人,用不着你保護,你能不能將這姐姐藏到安全的地方呢?她舅舅會給你很多的錢。”小虎子從腰間摸出五塊大洋。這是在沉船打撈時,順手牽羊來的,他可沒有上交給二舅。
“你們這樣跑不行,那上面有我的一個隱蔽的窩棚,外人難以發現,我帶你們藏進去。”獵戶收過銀元,終於點頭答應,說話時眼珠子滴溜溜亂轉。
“好吧,你帶我們藏進去吧。”小虎子轉着眼珠說道。姑娘猶豫了一下,沒有說話。
獵戶將他們藏進了一處隱蔽的窩棚,說是窩棚,其實就是地窖。周圍長滿了青草和荊棘,還有樹幹的遮擋,從地面上看根本看不出來痕跡。
小虎子他們藏進去後,裡面的光線很暗,但從裡面能夠看到外面的動靜。
獵戶看着姑娘一瘸一拐的小腿,嘆息一聲:“姑娘,不小心傷到了吧?我給你正正骨。”說着擼起袖子,將姑娘的襪子脫下來,將她的小腿搬到自己的懷裡,猛然間擡頭喝道:“唉,那是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