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鸞山主聞言,眉角微微跳了一下。
溫其喻每每開爐煉製這些極其名貴的丹藥,一應材料保準是從雲鸞山的庫房裡取用,這一顆藥丸,怕不是要用掉九秀山莊半年的流水……
罷了罷了,誰叫這個沈莞兒救了染兒呢:“其喻,染兒難得管你求些什麼,你看……”
“……”
溫其喻氣得面色發白,這對父女,當真是傻到一塊兒去了。
可。
美人垂了垂眸,他雖懷疑那蛇是沈莞兒故意引來的,卻找不到什麼證據。
何況老財迷最寶貝的,便是蘇染這丫頭的心性,這種世間險惡,能不讓她知道,便不讓她知道罷。
思及此,溫其喻緩緩起了身,從懷中摸出一隻羊脂玉瓶,極不情願的將瓶子丟給沈莞兒,甩袖走了。
剛出晴暖閣的門,便與從金羽亭繞道過來的沈搖箏撞了個正着。
“是你?”
溫其喻雖然知道在碧桐苑住了個傳奇人物,卻不想此人就是沈搖箏,美人本就感念沈搖箏幫他打破“二十多年逢賭必輸”的魔咒,如今見面更是分外親切,當下湊近了些:“上回的事,我還要多謝你呢。”
“溫先生客氣了。”
沈搖箏被突然湊過來的美人嚇了一跳,不着痕跡的往後退了退。
可縱是如此,溫其喻還是聞到了些不對勁的味道:“怎麼你身上也……”
“也?”
溫其喻的話讓沈搖箏留了個心眼,立刻將剛從金羽亭附近找到的香囊遞了過去:“先生可是在晴暖閣中,也聞到了這個?”
溫其喻接過香囊,仔細嗅了嗅,當下面色一變:“果真如此,這裡面裝着的東西是靈脂蘭藥。”
這靈脂蘭藥可是蛇蟲最愛的東西,只是調製這東西的其中一味“草靈脂”生在北岐極北之地,大殷鮮少有聞,若不是溫其喻遊歷五國,恰巧見過一兩回,就算是他也不見得能辨的出來。
“呵,我這妹妹的心思是越發不簡單了。”
沈搖箏目光冷然,這香囊是她在金羽亭附近的草叢中發現的,發現時,周圍還圍着幾條草蛇。
溫其喻也不是個吃白飯的,自然猜得到這香囊背後必定與那個沈莞兒脫不了干係,只是現在空口無憑,縱然這東西是在金羽亭附近發現的,卻也沒人能證明這東西的主人就是沈莞兒。
何況自己爲其診治時,那女人身上的藥香味便已是極淡,現在怕早就散得聞不到了。
做事不留痕跡,當真是個好心思的。
沈搖箏冷笑了笑,這朵白蓮,終於開始成長了,不僅懂得表面無害、背地陰毒,連心思也跟着越發縝密了起來,倒是有了幾分書中那個冷靜淡然、溫婉睿智的女主模樣了。
“既然溫先生也說了舍妹身上的藥香已無從查證,此事我也不好再插手,畢竟現在蘇染姑娘正是對舍妹感恩戴德的時候,就算將事實擺明,她也不見得會有多相信。”
溫其喻聽沈搖箏思路清楚,又懂得進退方寸,想起雲鸞山主曾和自己唸叨過景瑞那孩子與這人之間的事,不由笑着打趣道:“聽聞你與景瑞私交不錯?”
沈搖箏面上神色明顯一頓,略顯尷尬道:“哪裡,點頭之交而已。”
提起這些後生晚輩,溫其喻平素清清淡淡的目光,總是會柔和起來。
蕭景瑞也算是他看着長大的,三年前出了那樣的事,他一接到消息便立刻返回金鸞城爲其診治,好在那時他人尚在大殷境內,若再晚上一些時日,景瑞那張風華絕代的臉就當真要毀了。
只是。
他醫得了肌理上的痛,卻治不了心中的傷。
景瑞的腿疾,他也是愛莫能助。
若能尋個人幫他打開心結,也算是幫自己了卻一樁心事。
思及此,溫其喻別有意味的看了看沈搖箏:“你說的點頭之交,是見面點頭三分情的點頭之交,還是殺人不過頭點地的點頭之交呢?”
沈搖箏:“……”啥?
溫其喻:“你不說話,我便當你是默認你與他、是可以爲彼此‘頭點地’的點頭之交了。”
話畢,溫美人也不顧沈搖箏眸中明顯的抗拒,愣是拉着沈搖箏一一細數了些蕭景瑞兒時的糗事,還美其名曰什麼生死之交就該知根知底。
可以說也是十分“強買強賣”了。
於是乎。
諸如什麼蕭景瑞幾歲幾歲還在尿牀啦,幾歲幾歲沒奶吃餓得在雲鸞山嚎啕大哭啦,幾歲幾歲因爲害怕打雷,和傅楠蕎湊在一起瑟瑟發抖啦,全部被溫其喻給抖落了出來。
沈搖箏越聽越不對勁,蕭景瑞不是嫺太妃所生麼?
那他小時候應該養在深宮纔是,又怎會在雲鸞山長大?
還有傅楠蕎,堂堂禁軍統領,最應該是根正苗紅、世家出身的人物,怎麼也被一起寄養在雲鸞山?
輕輕搖了搖頭,算了,反正蕭景瑞的事也已經與她無關了,又何必再去在意這些。
當斷不斷,必受其亂,這個道理,她是再清楚不過了。
時光飛逝,轉眼已是七日之後。
烽火榜落下帷幕,閻冥沒什麼意外的奪下魁首,沈搖箏在一票人羨慕嫉妒恨的目光中將賭票換成了銀票,又兌了一半賞銀供奉給靈園中那位吃完就睡、睡完就長膘的貔貔大爺,這才風光無限的回了落鑲。
“少爺——!”
方一回煙雨閣,遙星便激動的撲了上來,嘰嘰喳喳的同沈搖箏說着最近落鑲城的各種瑣事。
什麼沈莞兒回了沈府,知道白氏被判流放差點沒哭暈過去;
什麼薛染年府中來了一位貴客,雖然不知道具體姓甚名誰,但看薛府上下那排場,估計此人來頭不小。
什麼前陣子蕭景瑞回了瑞王府;
什麼凝墨也真不夠朋友、回來這麼久也不知道來煙雨閣看看;
沈搖箏一件件的聽着,想着那日在湖心島,自己再一次和蕭景瑞攤牌之後男人看自己的目光,不由勾了個苦笑。
蕭景瑞怕是這輩子都不想再看到她了,凝墨又怎麼可能和從前那樣,一天三趟的往她這跑……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