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算沒看到,楚傾瑤也明顯感到他的目光。暗暗觀察了一會,便知道他是有事瞞着自己。她喝了最後一口湯,“惜陌,飯也吃完了,你有什麼事趕緊說。”
花惜陌如此爲難,肯定是關於自己的。可她左思右想,不知道這世上還有什麼事是與自己有關的?
楚家散了,再說那裡也沒有她在乎的人。忽然,她驚住,努力平息自己的驚慌,又自嘲的笑起來,自己在那男人的心裡還沒那麼重要。她離開也有些日子了,也沒見他有什麼行動。
“真的沒什麼。”花惜陌移開雙眼,裝作沒什麼事。他想等她武藝大成,到時候不管她做什麼,他都義無反顧的支持。
楚傾瑤起身,眼色冷下來,“和我有關的,只有韓家,告訴我,韓家到底怎麼了?”
“韓家沒了。”花惜陌的嗓子像被人掐住,艱難的說出這四個字。
自從楚傾瑤來了之後,他已經知道天瓊京城韓家是她的至親。所以他這次路過天瓊時,才特意拐去韓家,想替她看看老夫人是否安好。
等他到了韓府,卻只看到一片燒焦的斷木殘垣。爲了弄清楚韓家到底怎麼了,他特意在那多留了三天。
查到的消息竟然是炙王因爲炙王妃失蹤責難於韓家,而在當晚韓府就在一片大火中灰飛煙滅,消失殆盡。
楚傾瑤如遭雷擊,皎好的臉上頓時血色盡失。她努力讓自己站直身子,卻還是悽慘的晃了幾晃,死咬住下脣,鮮血一滴一滴的淌下來。
韓家,軒轅炙你怎麼敢……
“姐姐,你怎麼了?”妍兒不知道韓家和姐姐的關係,嚇得趕緊扶住楚傾瑤。
“傾瑤,對不起,是我去晚了。”花惜陌看着女子極痛無聲的樣子,心揪了起來。如果他早去幾日,說不定就能使韓家倖免於難。就算救不出全府,哪怕救出一人她也會好受些。
聽說炙王曾經外出了一段時間,纔回京城沒幾天。可他一回來就對韓家發難,責令韓家三日內必須交出王妃。
楚傾瑤擡頭,面上已是一片冰冷,可她努力擠出一絲笑容,“謝謝你告訴我這個消息。”古武門與韓家相隔甚遠,如果沒有花惜陌,她哪裡會知道韓家的變故。
她放開妍兒,“妍兒,今晚姐姐想自己睡。”
妍兒想說什麼,張張嘴見哥哥對自己使眼色,將姐姐送回屋就出來了。她大概也猜到了一些,跑回來問哥哥,當她聽到韓家和姐姐的關係時,恨得直咬牙,那個炙王也太不是東西了。
姐姐明明不喜歡他,他還想用殺人來挽留不成!
楚傾瑤倚在牆上,身子無力的滑下去,雙手捂臉,壓抑的悲傷奔涌而出,淚就那麼無聲無息的流下來,怎麼也止不住。
軒轅炙,你怎麼可以如此絕情?
韓家是她在這世界上唯一的溫暖,卻被他無情的毀了。她眼前劃過兩人在牀上顛鸞倒鳳的畫面,心都在泣血,那晚,她怎麼就喝成了那樣,稀裡糊塗把自己送給了他。
軒轅炙,韓尚書一身正氣,你怎麼下得去手?你怎麼就那麼狠呢?
她早就想好了,等有了武藝防身後,她就離開古武門,找個地方開家醫館,安穩自在的度過這一生。可是就連這小小的願望,她都無法實現,軒轅炙,我恨你,此生我與你誓不兩立。
淚水似決堤的江水紛涌不絕,壓抑的哭聲聽得外面的妍兒也跟着掉淚。
花惜陌心疼的望着房門,替妍兒擦掉眼淚,使眼色讓她回去。妍兒擔心姐姐,本不想走,見哥哥一臉慍怒,只好乖乖離去。
花惜陌一個人留在這裡,眼中的擔憂那麼分明,有好幾次,差點就想推門進去安慰房中的女子。他緊抿着脣,眼中是一波一波滔天的怒意。
楚傾瑤坐到地上哭到嗓子都啞了,到最後連一滴淚都沒了,只是愣愣的坐着,像個沒了靈魂的布娃娃。
當晨曦的光線透過門縫射進屋裡時,花惜陌推開房門,心不由的一疼。只是短短的一夜,地上的女子就憔悴得沒了顏色。蒼白如雪的臉,紅腫如桃的眼,還有那乾裂的脣,讓他從心底升出一種保護欲。
這個女子,他想護在自己的羽翼下,這輩子都不會再讓她哭。
伸手輕輕扶起她,“傾瑤,我扶你上牀睡一會。”
她咧了下嘴,發出沙啞難聽的聲音,“我想回天瓊。”她一定要親自去看一眼韓府,也許花惜陌只是看錯了,老夫人還好好的呆在那,像以前一樣等着她去看她。還有舅舅舅母和表哥,他們一定還活着,一定是花惜陌看錯了。
眼角有淚又落了下來,順着臉頰滑進嘴角,鹹鹹的,花惜陌伸出手,想幫她擦一擦。又覺得於理不合,只好又收回去。
“收拾一下,我陪你去。”他放開她,走了出去。
楚傾瑤對着鏡子看了一下境中狼狽的自己,覺得心都在滴血。攥起的手中指甲狠狠刺進掌心,那裡早已殷紅一片。
快速的洗漱後,隨便帶了兩件衣服,她就來到外面。
見她出來,花惜陌從懷裡掏出一張薄如蟬翼的面具,“去把這個戴上,然後我們下山。”等她接過後,又怕她自己戴不好,跟到屋裡,“還是我幫你,如果貼不好,就容易被人發現。”
楚傾瑤坐下,在他的提醒下閉眼,只覺得他在自己的臉上抹了層什麼,然後就有一個薄薄的幾乎是沒有重量的東西貼了上來。不一會,就聽他道,“好了,你睜眼看看。”
銅境裡是一張完全陌生的臉,肌膚白皙,圓圓的臉盤,她端詳了半天,轉身和花惜陌下山。
到了山下,已經有人牽了兩匹馬等在一旁。她心一痛,想到了曾經和軒轅炙同乘一騎的往事。深吸一口氣,當先上馬,“走吧!”
兩人披星戴月的趕路,恨不得插上雙翅直接飛到天瓊。在一個清風習習的傍晚兩人終於進了天瓊京城。
京城和她離開時沒什麼兩樣,因爲天馬上要黑了,攤販們一邊往回收拾東西一邊說笑,炊煙四起的天空有豔麗的晚霞,隨着夕陽的下沉,到最後什麼都看不見了。
兩人選了離韓府較近的客棧住下,等到月亮升起來後纔過去。
對着眼前的焦土殘垣,楚傾瑤直直的跪了下去。淚再也控制不住,韓家因她而滅,她是罪人,她對不起娘更對不起老夫人。閉上眼睛,彷彿還能聽見老夫的笑聲。
她對着正屋的方向砰砰砰磕了三個響頭,她有很多話想對外祖說,可她沒臉說。她甚至想以死謝罪,可她不能,韓家的大仇未報,她沒資格去死。
她這一跪就是一宿,當四周的府邸人聲喧鬧起來時,花惜陌把她拉起來。再跪下去,她的腿就殘了。楚傾瑤的兩腿早就沒了知覺,花惜陌抱着她離開韓府。
他們又在京城留了兩天,不管怎麼打聽,結果都是一樣的,都說因爲炙王妃的失蹤,軒轅炙曾經牽怒於韓家,而在當晚韓家就在一場突來的大火中消失了。據說那場大火燒了三天三夜,韓府從主子到下人,全都死在了大火裡。
楚傾瑤目眥欲裂,眼中寒光粼粼,軒轅炙,總有一天,我要讓你血債血償。
“我已經安排好人手,只要炙王一離開京城,暗殺他的人就會出手。”花惜陌眼中帶着擔憂,他不想她活在仇恨裡,這個仇他替她報。
他經歷過的,不想她也承受。
當年,孃親被人殺害,不只是給妍兒造成了不可磨滅的傷痛,對他也一樣。他恨他無能,沒保護好孃親。
楚傾瑤的雙眼漸漸有了溫度,他的話讓她很感動,可她還是搖頭,“這個仇我一定要親自去報。”
古武門遠在玖月國,本來與炙王府毫無恩怨,她已經害了韓家,不能再連累他。他不是一個人,他還有妍兒,還有古武山上的老老少少。
花惜陌一愣,“爲什麼?”
他是真心想幫她分憂,炙王勢大,可他花惜陌還不懼,想殺他雖然難了點,也不是沒有可能。再說她一個弱女子想要殺了炙王,要等到何年何月。
“因爲只有那樣,祖母才能安息。”
她向前走了幾條街,遠遠的注視着炙王府,從蒼白的脣裡吐出一句話,“軒轅炙,你別死,等我回來。”
輕輕的低喃似情人間的低語,又似戀人之間的告白,只有身側的花惜陌知道,她是真的恨透了軒轅炙。
她只想親手殺他。
“去水潤齋看看,我怕青倚會一時衝動,搭上性命。”很久之後,她淡然開口。有些仇恨,只需要銘記在心。
到了水潤齋,兩人以採買飾口的藉口被夥計帶到了後院。
“花公子?”青倚一眼認出花惜陌。
“青倚姑娘,你看誰來了?”花惜陌指了指楚傾瑤。
青倚看了幾眼楚傾瑤,根本不認識,“花公子,小女子與她不相識。”
“青倚。”楚傾瑤喊出這兩個字時,眼圈早就紅了。
青倚愣住,這個聲音……這是主子的聲音。她快速的走上前,不確信的道,“你是主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