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軒看到他來,微微低頭算是見過禮,隨即安靜的退到他身後。秦非離看了錦言半響,脣上噙着一抹冷笑:“想逃?你以爲你逃得出去?”
原本在逃跑時,錦言的心臟一刻也沒有平復過,害怕被抓住,害怕再見到他,可是此刻,已經被抓住了,並且再次見到了他,她的心跳反而平靜到沒有一絲起伏,她奇怪着自己的冷靜,也佩服着自己的冷靜,並且脣邊居然微微溢出一絲笑來,只不過,是嘲弄的笑意。
笑自己的愚不可及,打草驚蛇,也笑自己不該在這樣的晚上心煩意亂,他還有什麼好值得她心煩意亂的呢?昔日的一切不過是一場夢,夢早就醒了不是嗎?她何至於到現在還放不下?她放不下的,到底是他這個人,還是昔日的一場夢?一場自己爲自己編織的夢?
錦言深吸了口氣,擡頭坦然無畏的迎向他冰寒的視線,道:“逃不出去也要逃啊,好活賴活一條命,倒不如爲自己爭取一番,不論結局如何,總是努力過一番,好過坐以待斃,王爺覺得呢?”
秦非離走近幾步來到她身前,伸手捏起她的下頜:“本王說過,你若不老實,受傷害的只會是你那兩名婢女,你忘記了?”
錦言看進他眸底,那毫不掩飾的冷漠和厭棄就這麼堂而皇之的映射在她瞳孔內,她眨了眨眼睛,飛快垂下眸光,有些荒涼的笑了一笑:“人都是自私的,我連自己都保全不了,如何去保全她們?王爺殺人向來只是一句話的事情,既然想殺,那便殺吧,何必找那麼多理由?她們與其這般三天兩頭的受苦,倒不如一刀來得痛快,不過王爺記得找一把快一點的刀,哦,對了,不如就用這把。”
錦言從懷中將他曾經贈予她的那把匕首拿了出來:“王爺曾說,這匕首削鐵如泥,向來爲你自保所用,我想世間也難有這樣鋒利的寶刀,不若,贈你一用?”
她將匕首橫在她與秦非離中間,秦非離垂眸看了一眼,眸光頓了頓,隨即又看向她,冷漠道:“要打真情牌?可惜曾經本就不過是虛情假意一場,這匕首救不了她們。”
錦言垂下的眸子輕顫了顫,隨即漫不經心道:“王爺錯了,我可不是讓王爺看在往日的情分上放過她們,我只是請求王爺用一把鋒利的刀了結她們,用完歸還之後,我也好隨她們一起去了,這樣王爺從此以後就可以高枕無憂,反正王爺的手下人才輩出,既然能弄一張麪皮給面目全非的我,相比也能製造出另外一個我。瞞天過海的本事,王爺三歲起便會了,該是王爺的看家本領,最拿手了。”
“你說的沒錯,本王只需要一個命令下去,自然能重新變出一個你來,可你以爲,本王會給你如願以償的機會?”他逼近了她,用只有兩個人才能聽到的聲音道,“本王不會讓你死,你最好也打消這樣的念頭,否則,本王只會讓你生不如死。”
他低頭貼近她的耳垂,兩個人離得極盡,他身上的氣息一如既往,錦言只需稍稍低頭便能聞到,並且,兩人此刻的姿態,在不知情的人看去,儼然一副緊密相擁,親暱親吻的情人模樣,也許曾經的確是,可是現在,卻是敵人。
錦言斂下眸光別過臉,她的目光落在不遠處的一顆香樟樹上,而今正是六月天,天已經快要熱了起來,她記得前世的自己後院裡就有這麼一顆大香樟樹,風吹過滿院子都是香氣,她眨了眨眼睛,眼眶有些發紅,那些記憶明明不遠,並且清晰到她只要一怔神,便彷彿回到了從前,可是卻偏生隔了一個時空,遙不可及的時空,回不去也到不了,飄渺無痕,猶如魚和飛鳥的距離,看似咫尺,卻是天涯。
秦非離看她半響不說話,冷笑着退離一步看她;“怎麼?怕了?”
錦言擡起頭來看他,眼眶依舊發紅,可是,她卻突然想,她是因爲死過一次,纔來到了這裡,不知道,再死一次,會不會回到現代去,不過,這也僅僅只是想想而已。她看了秦非離好一會兒,彷彿能從那雙眼睛看入他的內心一樣。
他的眸光冰寒,冷漠,深不可測,拒人千里,一如她曾經初遇時的他,她忽而伸出手來,竟也不怕他渾身散發出的森冷氣息,摟住了他的脖子抱住了他。
秦非離渾身一僵,還未做出反應,便聽得女子溫軟的聲音在他耳邊道:“秦非離,我不會再愛你了,是徹徹底底的不愛了,連一絲念想都不會留了,我以前就跟你說過,我要的是一世一雙人,現在的你,已經給不了我了,你有無數美妾,往後還會有更多,你會恢復王爺的榮耀,又或者有一日真的坐擁天下,後宮佳麗三千,你有享不盡的榮華富貴,睥睨江山,萬丈榮光,只是,這些我都不會看到了。我會放下你,完完全全的放下你,就像,你秦非離的名字再沒有在我生命中出現過一樣。”
“我,再也不會愛你了。”
她輕悄悄的說完,隨即退後一步擡頭看向他,秦非離的目光尚有些茫然,只是再次接觸到她的視線,他頃刻又恢復成那個冷漠如冰的鬼帝,錦言漫不經心地勾脣一笑,在他還未有動作前,忽而將手裡的匕首往地上一擲,然後伸出手到袖中,摸索了片刻,便摸出了一個藥瓶,她低下頭來,將瓶子裡的藥水倒出,滴在掌心,然後輕輕揉搓了,再往面上覆去,隨即,很輕易的用手一撕,那塊人皮面具便已然落於她的手心,她絲毫也不覺此刻自己的面容森然,反倒是秦非離身後,那一堆手拿火把的家丁被這一幕嚇到了,紛紛竊竊私語起來。秦非離不說話,只是冷眸看着她的動作。錦言隨即將面具也擲到地上,最後再伸手探向發間,秦非離這纔看到,她用於束髮的一根碧玉的簪子,有些眼熟,錦言將簪子取下,那一頭墨發便散落下來,三千青絲落於肩頭,被風吹得在空中亂舞,連同她的身體也變得單薄如紙。
錦言的目光落在那根簪子上,細細的摩擦了下,才道:“你一定不記得這個簪子了吧?山谷裡的那晚,我用這個束髮,後來便一直沒還你,我偷偷將它收了起來,私心裡想着,這根簪子便當成是你我的定情信物……現在,也通通還給你。”
她手腕輕擡,那簪子跌向地面,只聽“叮”的一聲脆響,簪子與石頭地面相撞,頃刻間便碎了,錦言無動於衷,隨即擡起頭來看向秦非離,卻見他的眸光尚落在那根簪子上發怔,錦言隨即笑着道:“碎了便碎了,反正你有的是錢,想來,也是不需要的東西。”
她隨即吐出一口濁氣來看向他:“好了,我該做的,都做完了,現在你要怎麼處置我,殺了也好,生不如死也罷,悉聽尊便吧。”
秦非離的目光這才從碎玉上落回她的臉上,她的眸光清澄如水,彷彿一切過往當真就這麼說棄便棄了,毫不在意,秦非離心口忽然涌出一股不知道是什麼滋味來,他盯着錦言看了一會兒才道:“本王送出去的東西,從來沒有收回來的先例,既然這些你都不要,那便都扔了。”
他邁開腳步一覺踹去,碎玉、面具、匕首,頃刻間便都鑽進叢林之中,在這黑夜裡徹底消失不見,他隨即背過身去吩咐身後的家丁道:“將王妃關進柴房,沒有我的命令,任何人不得探望。”
錦言垂下眸光,並沒有什麼別的動作,甚至連看都不曾看那些鑽進叢林的瑣物一眼,秦非離瞟過她一眼之後,最終負氣一般的大步離去。
居然再一次來到了柴房。
不,具體的說,應該是這尊身體再一次來到了柴房。
那個夢境太真實,真實到讓她認爲那就是事實,在如同這樣一個柴房內,絕代美人的面目被毀成了那般,也難怪身體的主人怨氣太重,即便是沉睡了也想要重新回來,報仇雪恨。她現在倒反而希望將這具身體讓給原來的主人了,只可惜,她已經許久都不再有頭痛的毛病,並且,也再沒夢到過從前,身體裡原本的那個真實的溫錦言,應該是徹底被她壓制住了吧?
錦言嘆息一聲,躺在草堆上,柴房自然是堆積雜物柴草的地方,很髒亂,也很潮溼,空氣裡甚至有一股黴味,尤其是現在的天氣,蚊子已經開始出沒了,所以錦言躺在裡頭倍覺難熬。
但事已至此,她只能讓自己適應環境。
好在,頭幾日裡被蚊子咬得夜不能寐的她,在經過五六天的適應期後,總算是能睡着了,雖然是時睡時醒,但總能睡着不是,這對她來說,已經是一件天大的好事了,要知道,她這些天,已經被蚊子折磨得不行,好幾天都沒睡着了。
雖然被關在柴房,但是,吃的東西還是會有。每天按時都有人送吃的來,只是來人已經不是王婆婆了,錦言也不知道現在王婆婆怎麼樣了,但逃跑這件事,是她一人策劃,跟任何人都無關,想來應該不至於連累到王婆婆。
這般安然渡過了十日,暗不見天日的柴房外忽然傳來了開鎖的聲音,彼時的錦言正躺在草堆上,偷着從瓦片上投射下來的一小塊有陽光的地方閉目養神,聽到動靜,她幾乎是立刻睜開眼,卻並沒有動作,隨即,刺眼的光亮射入,她看到一道頎長的身形立在門口,她眯了眯眼家,再次定睛看去,這纔看到,來人居然是秦軒。
她依舊躺在那裡未動,秦軒走到她身前,躬身道:“王妃這幾日受苦了,屬下奉王爺命令前來接王妃出去。”
錦言眨了眨眼睛,沒有動作,秦軒便再次躬身道:“還請王妃隨我一同出去。”
錦言隨即動了動,只不過她躺的時間太長,有些起不來,她隨即伸出手來道:“秦軒,你拉我一把。”
秦軒聞言一怔,隨即反應過來,伸手扣住她的手臂,稍稍用力,便將錦言拉了起來,可她分明渾身都是軟的,他將她拉起,她整個人又跌了下去,秦軒急忙伸手去扶,這一下子,錦言整個身子都掛在他身上,秦軒當即身形一僵,卻並沒有立刻將她推開,錦言垂下眸子,試了好一會,才站直了身體,隨即不好意思般的道:“躺得久了,沒力氣。”
秦軒點了點頭,面無異色,隨即退後一步鬆開她,走到門口,拉開柴房的門道:“王妃請。”
錦言隨即拍了拍屁股上的稻草,走上前去,大步出了柴房的門。
她在柴房待了那麼多天,柴房既熱,又有蚊子,她此刻早已渾身狼狽不堪,不僅頭髮亂糟糟的,渾身上下都沾了草不說,身上還散發一股臭味,再加上那一張可怖的臉,所有見着她的下人,無不嫌棄得退避三舍,唯有秦軒,一直不急不慢地跟在她後頭。
要見秦非離,自然是要先一番梳洗。
秦軒將她帶入她與秦非離原本的寢房,自有丫鬟前來服侍她,錦言也不反抗,等她梳洗完畢,換了裝扮,戴上面具,分明已和從前無異,秦軒一直候在房外,這會兒見她梳洗完畢,便直接將她往外頭領。
錦言正覺奇怪呢,怎麼好端端的,秦非離這是要帶她出府不成?不過她也不過問,秦軒怎麼說,她怎麼做便是。
一路直接來到了府門口,早有馬車在外候着,秦軒請她上馬,錦言愈加驚訝不已,這秦非離,到底葫蘆裡賣的什麼藥?
直到身處馬車之內,她竟然看到裡頭一口大箱子裡,全是自己從前的衣物,就連以前在王府製備的那些醫藥用具都在,錦言就更加奇怪了,她到底是忍不住了,從馬車裡鑽出頭來,詢問正在趕車的秦軒:“我們這是去哪裡?”
秦軒低頭回道:“王妃到了便知道了。”
錦言納悶着縮回馬車之內,等看到馬車分明是往出城的方向而去,這已經並不僅僅只是詫異這麼一回事了,一直到,馬車就這麼直接出了城,傍晚的時候停在一個叫泗水鎮的鎮上,秦軒徑直將馬車停在一家“有朋客棧”的門口,這纔將錦言從馬車上接了下來道:“王爺在客棧裡等王妃,王妃進去吧。”
錦言尚有狐疑,已經有小二幫忙把她的行禮箱子搬了下來,錦言再次看到自己的行李箱,腦海中忽然便衝入一個想法來:秦非離也在這間客棧,她猶記得那日王婆婆所說,他接下淮江瘟疫之事,而藥箱裡有醫用藥具,莫不是說,他這是要帶她去淮江了?
並且,這的確是去淮江的路。
他們一進店,店小二便將兩人往樓上領,隨即在一件客房門口停下道:“兩位客官,你們要找的人,就在裡面。”
房間裡面有嫋嫋琴音傳出,錦言並沒有別的動作,倒是秦軒開了口,輕喚了一聲“公子”,裡面的琴音頃刻便停下,隨即便傳來一道熟悉的聲音傳出:“進來。”正是秦非離的聲音。
秦軒隨即推開房門,錦言正站在門口,房門一開,她頃刻便看到裡面的情形,當即一怔,房間裡並不僅僅只有秦非離一人,還有一個錦言認識的故人,就是當初給秦非離治腿的那位流芳樓的頭牌,同爲醫女的青衣青姑娘,而剛剛彈琴之人,赫然便是她。
秦非離坐在案上,她在案下撫琴,雖然看起來十分禮數,但此等情形,孤男寡女共處一室,還是免不了讓人多想,尤其是青衣在看到她們進來,尤其是看到錦言時,當即臉色一紅,有些支吾起來,她似是不知道來人竟會是她。
只要你能開心,生不如死又如何,大卸八塊,我也不介意,反正也不是我的身體,你要要,便拿去好了。”
秦非離眸光一眯,捏上她的肩膀,推開她:“什麼意思?”
錦言聳了聳肩,隨即側眸看向他身後那一羣遠遠站着的家丁,又看向他道:“你要怎麼處置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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