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元衡不急不忙的說道:“歷來都是母以子貴。如果吳妃生下的是男孩,那就比較順理成章了。一來她是郭子儀的外孫女,出身也比較高貴;二來郭家和吳家,現在也成了長安一枝獨秀的豪門巨閥。如果立她爲後,對殿下會有極大的幫助。況且,吳妃生性溫柔處事低調,爲人通情達理禮賢待人,也很有母儀天下的風範。微臣以爲,如果吳妃誕下麟兒,立她爲正,比較合適。”
李世民笑了一笑說道:“現在還不知道吳月琳生的是男是女,那就要看她的肚子是否爭氣了。話說回來,歷來皇族立後、立儲,都是極爲敏感的麻煩的事情。子嗣之間爲爭得儲君之位,也是明爭暗奪冷槍暗劍,全沒了兄弟骨肉之情。我不想這樣的事情再發生在我的身邊,一定要想一個周全的法子,讓我的後院穩固。伯蒼,我的那些皇族兄弟們,都離我很疏遠,也就只有你這個兄弟在我身邊出謀劃策了。你不要有什麼顧忌,私下裡,你就當是你自己的家事一樣,給我多費點心思慮着吧?”
“微臣自當效力……”武元衡謹小慎微的拱手拜了一拜,猶豫了一下,然後說道,“不過……歷來大臣干預皇家立儲之事,都不是很合適。非但會落下不好名聲,將來也不會有什麼好結果。所以……還請殿下,體諒微臣的一些苦衷。”
李世民點了點頭:“我明白的……我儘量不爲難你。”武元衡這倒是說了句大實話。不管是多麼受器重的臣子,如果牽扯到皇族立儲爭奪之中太深,的確是難有什麼好結果。比如說,假如武元衡擁立長子,而將來又是次子登了基,那麼他的命運就可想而知了。長孫無忌當年以舅舅的身份力挺自己的長子李承乾,捲入到了李承乾與李泰、李恪之間的爭奪。結果後來李治出人意料的登了基。後來長孫無忌沒落得好下場,這與當年的奪嫡之爭不無關係。
想到這些事情,李世民的眉頭鎖得更緊了。立後、立儲這件事情,自己有了前世的經驗,這一次一定要處理得穩妥一點。他可不想這一次雖然當了聖君,卻又不能做一個好父親、好丈夫。骨肉相殘兄弟鬩牆的事情,不能讓它再發生在自己眼前了。雖然現在長子還不足百天,次子還不知道出生了沒有,可這件大事,就必須提早做出安排和準備。這不僅僅是關乎到他的家事,更是影響大唐將來命運的重大舉措。
武元衡看着太子的表情,知道他爲這件事情愁上了。剛剛的好心情,也似乎消散不少。於是他轉口說道:“太子殿下,這件大事,不是一朝一夕就可以想通的。不如暫且不提,我們來談一談另一件大事?”
“什麼大事?”
“吐蕃。”武元衡言簡意賅,吐出了兩個字。
“嗯,不錯。”李世民也來了精神,說道,“至從去年我在大金川,聯合馬燧、李愬等人與赤松德贊決戰一回後,吐蕃人至今沒有音信。甚至在我大唐帝都生出劇變的時候,吐蕃也沒有任何的舉措。可見,經過西川的兩次戰役,吐蕃人是被打慘了、打痛了。現在,他們盤踞到了高原去養傷,暫時恐怕無力南下侵伐。”
“話雖如此,可是百足之蟲死而不僵。我們仍然不能低估了吐蕃人的力量。”武元衡說道,“赤松德贊是個大梟雄。吐蕃在他的統領之下一日百里的精進,而我大唐內亂不休。此消彼漲,從整體上看,大唐現在還是無力與吐蕃整體抗衡的。最初殿下統領西川之地,家小業小容易經營。集合西川全力,倒是不難與之抗衡。可是現在,殿下要經營全天下了。大唐的家底,殿下也十分的清楚,我們現在能應付淮西、河北的叛亂就已經很吃力了,絕對無力再與吐蕃開戰。假如吐蕃人這時候大舉興兵來犯……那麼,結局可想而知。”
“是啊……到那個時候,外憂內患一起爆發,大唐可能就要崩潰了。”李世民擔憂的說道,“河北、淮西那些地方,手握中原天下近三分之二的兵馬。單說這一次針對他們的平叛之戰,一次性參戰兵力將近五十萬。現在我已經從長安調集十五萬大軍去抵抗,再加上伊慎、曲環、李抱真、王武俊他們投入的兵力,不少於二十萬。而淮西與河北的叛軍,達三十萬之衆。五十萬人來回的廝殺,將會給大唐帶來多大的災難和損耗?我們幾乎無法去計算。長此以往,大唐就算是再如何富有,也是會被打窮、打垮的。更何況,現在我們本來就是一窮二白了。要不是皇帝獻出了私緡,我們也查抄了許多的貪官,國庫早就要見底。可是類似這樣的事情,也不能老是在幹。發展大唐經濟,恢復生產穩定民生,是將來幾年我們最重要的工作。”
“殿下想得這麼清楚,那真是大唐天下之福了。”武元衡說道,“爲今之際,大唐最需要的就是偃武修文,休養生息。微臣建議,在太子登基之前最好是能與吐蕃和盟,聯合回鶻,安撫淮西與河北。一定要讓大唐有個喘息之機。”
“不錯,說得很好。”李世民讚道,“其實我心裡也一直在想,等三省六部組建完畢,各部各屬運轉正常以後,就開始籌劃與吐蕃和盟一事。我兩敗赤松德贊,打得他丟盔卸甲幾乎喪命。這個時候,我們以勝謀和,他沒有理由不答應,這對我們彼此來講,都是一個可下的臺階。我們大唐難受,他赤松德贊也就未必好過。吐蕃的四大家族,在這連續的兵變之後,對赤松德讚的信任肯定是會要產生危機的。更何況,現在他的大相尚結贊都落到了我的手上。尚結贊可是吐蕃第一豪門尚家的當家人物。赤松德贊敢不將他要回去麼?再加上西川俘獲數萬吐蕃俘虜,有這些交易的本錢在手上,我不愁他赤松德贊不答應。而且,就算他再如何多詐不守信用,這一次也由不得他不真心誠意的與我和盟了。因爲吐蕃的百姓們也是渴望安寧的生活的,他們國內的豪門仕族看到連番的兵敗,肯定也會反對他再窮兵竇武的對外征伐。這個時候,就是我們兩國和盟的大好時機。”
武元衡激動的一拱手:“原來殿下早就籌劃於胸!殿下英明!”
“呵呵,沒什麼英明的。時局如此,態勢如此。”李世民笑道,“明天下朝後,我們兩個一起去見見我們的老朋友——尚結贊。他被軟禁在鴻臚寺裡好吃好喝的供着,也不知道養肥了沒有,哈哈!”
第二天的早朝,專議任命京兆尹、御史大夫和大理寺卿的事情。張伾、張萬福和許孟容這三個人,都不是大名鼎鼎的名仕鴻儒。論名氣,也頂多只有張萬福有點影響力,但他的名氣也是僅限於軍事上。太子要一下提拔這樣的三個人出來主事,引起了很大爭議。朝堂之上,脣槍舌戰你辯我駁,進行得異常激烈。一整天的時間下來,這三個人選總算是順利的訂了下來。從這一天起,張伾、張萬福和許孟容這三人,註定了要成爲重振大唐比較重要的三個人物。張萬福因爲是御史大夫位列九卿,也理所當然的進入了閣部宰相之列,行走弘文館。
李世民破格提拔了他們,也是有意豎立一個風範:朝廷用人,不拘一格,唯賢是舉。這三人將來的成績如何,自然影響十分的重大。
不過,李世民相信李勉,更相信自己的眼光。只要自己將來領導得法,這三人肯定能在各自的崗位上做得十分的出色。要想打破舊有的格局和豎立新的風氣,破格擔拔人才是一個最有效的法子。而這樣做的前提,就是自己要有識人的能力和用人的膽魄。
汴州和河北仍然沒有捷報送來。李世民讓東宮崇文館以自己的名義,給馬燧和李晟寫去了慰問信,連同弘文館的起草的皇帝聖旨一起發了過去。李晟和馬燧,這兩個現今大唐最重要的軍事統率,紛紛官拜宰相位極人臣,出將入相。這個消息傳到前方,相信也能鼓舞一下士氣了。
至於與吐蕃和盟一事,李世民暫時還沒有拿到朝堂之上公議。下朝之後,他約上武元衡,一起去了鴻臚寺。
尚結贊和另外幾個吐蕃大臣俘虜,都從西川被調了來,軟禁在鴻臚寺裡。當時李適接到這些人,感覺就像是抓到了燙手的山竽不知道該如何處理,只能好吃好喝的供着,養在鴻臚寺。這麼些日子過去了,還從來沒有誰來理會過尚結贊這些人。
所以,李世民和武元衡出現的時候,尚結贊是既激動又害怕。總算是有幾個人來看他們了,可是……來的居然是當今太子和他最親密的大臣,而且又是在西川時的死敵,莫非是來宣佈最後的判決的?
尚結贊跪在地上,屁股蹶得老高,一動也不敢動。
“起來吧,尚結贊大相。”李世民端坐在一張大椅上,慢條斯禮的說道,“你也是一國之丞宰,就不用這麼多禮了。”
尚結贊難堪的站了起來,一臉已經是憋得通紅。被自己最痛恨的人挖苦,這滋味可真是不好受。
李世民瞟了一眼尚結贊,冷笑一聲說道:“看你那樣子,可是對我恨之入骨啊。西川兩番大戰,吐蕃全都鎩羽而歸。你們戰無不勝的神話,終歸是在我的手上破滅了吧?”
尚結贊眯起眼睛露出一股怒意,但又不敢去正視李世民,甕聲甕氣的用他不標準的漢話說道:“成王敗寇,無話可說。”
“勝負自有天數,怎麼叫無話可說呢?”李世民笑道,“當時你們吐蕃大兵壓境,是何等的猖獗和目中無人。當時的西川,在你們眼裡幾乎是不值一提吹彈可破的。可是結果呢?你們前後兩次來犯,數十萬大軍埋骨於西川,無數的俘虜和牛羊被我收入囊中。連你這個大相,也成了我的俘虜。你難道就沒有想過,這其中有什麼奧秘?”
“什麼奧秘?”尚結贊很是愕然。
李世民說道:“天時地利人和,這三樣我全佔了。想不勝利,也就都說不過去了。這三件東西,就是我取勝的奧秘。”
“就這些?”尚結贊冷哼一聲,嘟嚷道,“我還以爲,你有什麼‘秘密武器’。”
李世民和武元衡一起哈哈大笑起來。武元衡說道:“尚結贊大相,有這三樣莫非還不夠麼?你們吐蕃師出無名勞師遠征,又遇上了用兵如神受人擁戴的太子殿下。如何能夠不敗?當時的西川,可以說是全民皆兵。就算你們能攻破玄門關或是突破東女國防線,想要再推進西川的每一寸土地,都是要付出極其昂貴的代價的。”
尚結讚的眼睛滴溜溜轉了幾下,精神一凜,調轉話鋒說道:“你們專程跑來,不會是想教我這個敵人如何打仗、如何戰勝你們吧?”
“呵,你果然奸狡如狐,想的夠多。”李世民笑道,“不過,有些事情我也不想跟人繞圈子。實話告訴你,我今天是來放你走的。”
“放我走?”尚結贊既驚又喜,“爲什麼?”
李世民臉上掛起漠然的笑意,隨意的說道:“我要你回到高原告訴赤松德贊——我代表大唐,正式向他宣戰!”
“什麼?!”此言一出,尚結贊大驚。武元衡的心裡也是咯登一響:殿下,怎麼說這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