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他媽自己死不夠,還想害死全家人嗎?”
李修嘶吼着,怒罵着。一腳腳踹下去很不解恨,俯身拉開沈博護着臉的秀氣小手,用盡全身力氣,一拳拳擂在沈博的鼻樑上。
“好了,好了!”薛天成攔腰抱着李修,道:“再打就死人了。還是快找到弩弓,薛某還指望它立功呢。”
李修猛然回頭,死死的盯着薛天成,冷聲道:“薛將軍真的指望一把北燕軍弩立功?”
薛天成苦笑道:“那不是你的主意嗎?”
李修的聲音忽然平靜下來,平靜中帶着如同九幽深處的陰森,“薛將軍,此一時彼一時,那個時候,這個不成器的沈家子弟,可沒出現在大家眼中。而此時,你真的認爲我會讓你用鎮國公府的人頭來讓你升官發財嗎?”
“你當然不會。”薛天成苦笑道:“不過,四公子,你打死他也沒用啊,還是向着怎麼善後吧。”
李修凝眉反問:“薛將軍不打算升官發財了嗎?”
薛天成搖搖頭,道:“若是沒有鎮國公府參與在內,薛某樂不得立下大功。可是現在,薛某卻是真心沒這個心思了。四公子,您有所不知。薛某好不容易從長安薛家走出來,可不像再捲進朝堂上那些達官貴人之間那黑如濃墨般的污水中了。”
這是個理由,但不太充分。李修面色凝重,盯着薛天成雙眼。細心判斷他是不是言不由衷。許久,才沉聲問道:“薛將軍,此話當真。”
薛天成一臉坦然,道:“四公子,即便你信不過薛某,還信不過柳夫子嗎?”
薛天成提起柳夫子,讓李修稍稍有些放心。緩緩低下頭,看着躺在地面上半死不活的沈博,陷入了沉思。
薛天成一晚上對李修的吩咐幾乎都是言聽計從,雖然不知道堂堂江州守備將軍,朝廷委任的正五品將軍,爲何這樣低調。想來想去也只將其歸結到柳夫子對他影響過深。
別看李修逼着薛天成表態,其實心裡並沒有什麼底氣。身邊百餘兵丁全是薛天成的心腹,真正佔有主動的是薛天成,而不是李修。
能夠讓薛天成表態置身事外,從內心講,李修的擔心雖然沒有減弱,但他已經很滿意了。
“多謝薛將軍成全。”李修對薛天成拱手施禮,一躬到底。
薛天成急忙閃開,苦笑道:“四公子,薛某知道您還是信不過我。不過不要緊,異日你見到柳夫子,就全明白了。”
說話間,早有軍卒從枯井中撈起弓弩,見到這邊平靜下來,急忙送到薛天成眼前。
薛天成剛要擡手,李修急忙一把搶過來,對薛天成笑道:“薛將軍不介意我先看看吧。”
薛天成臉上苦澀更濃,擡手示意李修隨便,悄悄退後兩步。
事關鎮國公府興衰,李修不敢讓薛天成拿到如此重要的物證。必需將弩弓掌握在自己手中,只要薛天成沒有擺明了翻臉,鎮國公府就有回寰的餘地。
李修也不知道他的舉動是否是多此一舉,不過,緊要時刻,能抓住一絲主動,李修都不會放棄。還好,薛天成比較配合,這也讓李修對他的信任更加深幾分。
柘木牛筋的弩弓很沉,李修回手交給身後的許佔彪。
“
咦!”柘木弩弓入手,許佔彪一聲反常的驚呼,引起衆人注意。
許佔彪反過來調過去仔細察看一番,肯定的說道:“這不是北燕軍弩。”
“你能確定?”李修心中一喜。
許佔彪翻過弓弩,將柘木弓弩底部送到李修眼前,“大唐營造司制”五個字的落款刻在弩柄底部,時間是天運元年。
李修送了一口氣,心中一動,道:“衆位兄弟都看看,這是咱大唐的軍弩吧。”說着,將弩弓遞給離他最近的守備營軍士。很快,在李修是示意下,弓弩在軍卒中傳閱一遍,最終落在薛天成手中。
薛天成仔細察看一番,點頭道:“沒錯,是咱營造司的手藝。”
有着薛天成的肯定,李修徹底放下心來。是不是軍弩不要緊,只要不是北燕的就好。只有一隻北燕的弩箭和箭弩俱在,本質上是完全不同的。一隻北燕的弩箭雖然有些麻煩,但還扳不倒鎮國公府。
沈博一直在側耳傾聽,見狀眼睛重新恢復了光彩,嚷道:“李修,就因爲一隻破箭,你就敢毆打自家兄長,咱們沒完,天亮了回家找爺爺說理去。”
李修低頭,冷哼一聲:“你不想去都不行。不過別急,你先看看,這是你在家裡帶出來的弩弓嗎?”
李修心中有些擔心守備營軍卒偷樑換柱,將真正的弩弓藏起來了。
沈博這個時候口中罵的雖歡,但還沒徹底傻透氣。接過弓弩仔細檢查,大約半刻鐘之後,才擡頭道:“是這支。拿出來時不小心掉地上了,弩柄磕出一個坑來。”
李修長出一口氣,心想,沈博,你這個愚者終於有一得了。眼角的餘光無意中看到薛天成身後軍卒手中的箭矢,眼睛一轉,笑着道:“給我看看,我試試這大唐的弩弓怎麼能裝上北燕的箭矢。”
那位軍卒見李修笑的和藹,似乎有些受寵若驚,手臂發抖的遞上箭來。
李修伸手剛要拿,薛天成身後的校尉猛然大喊,“不可!”那位軍卒一愣,李修眼中冷光一閃,手臂急伸,飛快的抓向箭簇。
掌心中猛然傳來一陣刺痛,李修不敢怠慢,忍着痛向回猛抽。大抵是軍卒沒想到李修會奪箭,想要用力卻來不及了。
長長的樺木長箭落在李修手中,滴滴鮮血從李修的指縫中滴落。
感受到掌心金屬的涼意,李修才倒出空看向那位校尉。
“你什麼意思?”
校尉惋惜的看着李修手中的長箭,眼皮上翻,道:“四公子,你手中的可是物證。”
“閉嘴!”薛天成臉色急變,大聲呵斥。
李修微微一笑,“讓他說。”
那位校尉看向薛天成,道:“將軍,窩藏北燕軍械,可是大罪。落到你手中可就是大功。”
突如其來的變故,讓薛天成臉色難看極了,兩眼冒火看向他的手下,厲聲道:“你也不怕有命立功,沒命享受?”
校尉道:“屬下是在死人堆裡爬出來的,早就看淡了生死。能享受一天是一天,不敢多想。”
校尉話音剛落,搶步上前,一手按着腰中橫刀,一手伸向李修,道:“請四公子將物證還來。守備營纔有緝盜平叛的職責。”
“好大的膽子。”李修
冷哼一聲,弩弓抗在肩頭,身後的許石頭大手一拉,嗡的一聲,弩弦已經搭在機括上,李修迴轉手臂的瞬間,另一隻手將長箭按在弩臂的溝槽上。
再擡手,閃着寒光的箭尖在伸展手臂間,已然頂在校尉的額頭。尖銳的箭尖帶着金屬的涼意,刺破校尉額頭的表皮,一滴血珠凝結在箭尖之上。
校尉按着橫刀的手始終未動,橫刀依舊在刀鞘之中。面對着李修將扣未扣的柘木強弩,校尉神色未變,緩緩閉上雙眼,道:“四公子,你不敢的。”
“何出此言?”李修挑眉道,握着弩弓的手向前微微探出去幾分。
校尉眉頭一皺,不自覺的向後仰頭,道:“小人這裡有百位同袍,他們未必同意您對小人下手。”
許佔彪冷哼一聲:“薛將軍,您帶的好兵啊!”
“徐庶,你給我回來。”薛天成心中又急又怒,喊叫中已然帶着帶着破音。
名叫徐庶的校尉聽着薛天成的命令不僅無動於衷,甚至還強硬的將腦袋向前探起。李修從弓弩上感到一股細微的力量傳來,他心中冷笑一聲,手臂挺的筆直,一點收回弩弓的意思都沒有。
一股鮮血從徐庶的眉心流出,劃過鼻樑,在鼻尖上化爲一滴滴血珠不斷的滴落。
“你敢違抗軍令嗎?”薛天成暴跳如雷,“噌”的一聲,腰中長刀出鞘。
李修豎起一根手指輕搖,示意薛天成不必驚慌,穩重的環視一週,沉聲問道:“你想要什麼?”
校尉徐庶輕笑一聲,道:“我們將軍不想升官,可我們這些苦哈哈的軍卒,還想着發財呢!”
“哈哈!”李修朗聲大笑,道:“爲了身外之物,竟然敢豁出命來。我真不知道該稱讚你膽識過人呢,還是說你愚蠢到家了。不過,有着沈家三少爺打底,你也不算愚蠢。”
“別說我。”剛剛從地面爬起來的沈博小聲的嘟囔着。
李修撇撇嘴,沒搭理沈博,揚聲大喊,靜謐的夜空中,李修的聲音顯得格外清晰。
“今晚各位兄弟都辛苦了,爲表示感謝,本公子做主,每人賞百緡銅錢。”
“謝四公子賞。”
百緡銅錢,夠他們七八年的軍餉,李修話音一落,院子內一聲聲道謝聲此起彼伏,原本還因爲徐庶而對李修面露不滿的軍卒頓時滿心歡喜。
徐庶臉色變了,李修大方大氣。百人,每人百緡,這上萬緡銅錢順手就花出去了。一個釜底抽薪,乾淨利落的抽去他自以爲是的依仗。
李修伸手摘去弩臂上的長箭,輕釦機括,“嗡”的一聲弓弦連顫。輕笑一聲,李修手中空弩頂在徐庶的胸口。
徐庶鼻尖上滑落的血滴掉落在弩臂上,幾乎細不可聞的“波”的一聲,聽在他的耳中,彷彿洪鐘大呂般震耳欲聾。
“每人百緡,就是沒有你的。我李修,絕不接受別人的威脅。現在物證在我手中人,心也站在他這邊,你還有什麼依仗?你愛告官隨你,我倒要看看,空口白牙的小小校尉,能不能搬到鎮國公府。”
“我在鎮國公府等着你!”李修陰森微笑,拎着弩弓擡腿就走。
徐庶轉身,對上薛天成陰冷憤怒的眼神,頓時心中一顫,雙腿發軟。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