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修也希望這是巧合，可是沈家二管家的背景讓李修無法不做最壞的設想。
沈哲低頭仔細的思考半晌，方纔低聲道：“雖然二管家是三伯孃孃家的遠方表親，可是三伯對咱們家還算照顧，似乎……。”
沈哲欲言又止，李修在心裡細細思量。
沈家三爺在國公府門前表現出來的兄弟情深似乎不是假的，而且看起來沈家三爺的人品也玩不出這種表裡不一同室操戈的低劣把戲。偌說是三夫人的小女人之見，倒還可能。
林子大了，什麼鳥都有。沈家大院子裡蹦躂出一隻惹人心厭的夜貓子，也不是沒有可能。
李修是鎮國公親自發話接進府的，不管鎮國公出府親迎的是柳夫子，還是李修。都表明着鎮國公的態度。有着象牙摺扇在手的李修，對沈家三房玩出的這些鬧劇並不在乎，包括他們背後的謀劃。
只是今日恰逢其會讓李修對四房在沈家的地位感到擔憂。當然，更多的是對沈哲的失望。
看着滿心擔憂流於表面的沈哲，李修嘆道：“我昨日過午才進的沈府，這不足十二個時辰中，我見到了很多，特別是四房境況，大體上我心中也有所衡量。最開始我還爲你們哀其不幸。
可是，經過剛剛的事情，我卻爲你們怒其不爭。
這些話，你可以轉述給母親大人聽，就說這是我說的，請她仔細三思再三思
母親畢竟是弱女子，很多事情她不能出頭，可你是四房嫡子，你必需支撐起四房。雖說，讓你瘦弱的肩膀扛起這個家有些殘忍，但這就是你的命。你想抗也得抗，你不想抗也的抗。
所以，下次再遇到類似今天的事情，我希望你不會拉扯着阻止我，我更希望這兩記耳光能由你動手。
這是作爲兄長，給你上的第一課。‘天行健，君子以自強不息。’這句《周易》中的話送給你，你回去後仔細想想。”
沈哲並不癡笨，李修的話雖然沒有完全點醒他，但是還是使得少年臉上浮起愧色。
李修笑着拍拍他的肩頭，道：“你
還有很多時間去思考。現在還是負起兄長的責任，領着兩位妹妹回家吧。對了，這些禮物也帶回去交還給母親。再叫人把昨天留下的那些好看不好吃的飯菜送來。”
沈哲有些遲疑，勸了幾句，卻拿李修的堅持毫無辦法。
沈哲領着兩位妹妹回到四房院子，孫氏正坐在房內不知道在想些什麼。見到哭的不成樣子的沈瑤，心中頓時一驚。當從沈哲口中聽完事情經過後，這份驚詫卻換成了惶恐。
沈哲轉述李修的話，引起了孫氏的深思。思量許久之後，方纔帶着幾分擔憂和猶豫的收回她大費周章準備的禮物。
只是最終提着食盒的人換成她貼身丫鬟紫嫣。沈哲被孫氏藉口安慰他的妹妹，而留在家裡。
當紫嫣帶着幾個小丫頭提着食盒出現在李修面前時，李修僅僅是瞭然的笑笑。
孫氏的應對在他的意料之內。一番話說得孫氏的心思有些鬆動，但明哲保身的心裡還佔據着上風。小婦人特有的小精明使得孫氏不想讓自己的親兒子參與其中。在衡量過親疏遠近之後，讓李修這個庶子獨自出頭，也在情理之中。
李修心裡對此並不介意，短時間的相處自然不能讓整個四房賠他同甘共苦。雖然出發點不同，目的卻是一致。孫氏是想借李修試探沈家人對四房容忍的底線；李修卻是想試探下鎮國公府上下對他出現的反應。
鳥無翅而不飛，試探自然要從鎮國公沈靖開始。
鎮國公府佔地廣闊，鎮國公沈靖的居所是在整個國公府最中間的位置。和其他勳貴人家宅院佈置相同，亭臺樓閣、花園水榭，在鎮國公府內四處可見，移步異景的江南園林獨有的特色在鎮國公府內展示的淋漓盡致。
只是那座寬闊到能當做跑馬場的校場，在衆多的江南小景中有種另類的彆扭。
紫嫣身上有着四房特有的謹慎的氣質，低着頭邁着笑碎步領着李修橫穿過校場，推開半開半閉的榆木大門，李修在下人的引領下，見到了好整以暇坐在正廳的鎮國公沈靖。
一番虛情假意的寒暄之後，祖孫二人隔着一張案几相對而坐。
李修悄悄的四處打量，心中暗感奇怪。似乎在武宗中興之後，隨着
武宗皇帝大力推廣圓桌方桌、圈椅長凳之後，這種初唐時期很興盛的身前案几，身旁憑几，席地而坐的廳堂布置，到如今已經很少能見到了。
“你來的有些晚了！”鎮國公沈靖不緊不慢的端着案几上的茶盞喝了一口，只是空氣中隱隱傳來的酒香，讓李修有種莫名的衝鬥。他真的想去探察一番，看看鎮國公手裡茶盞中裝的究竟是茶還是酒。
和府門前滿身英武之氣的鎮國公不同，今日的沈靖似乎更像一位居家老人。
暗紫色大團花的褂衫穿在身上，斜靠在憑几上，手中捏着的茶盞裡不知道裝的是茶還是酒。
“老夫問你話呢！”鎮國公不緊不慢的在茶盞邊抿了一口。
李修笑笑，道：“似乎老國公等晚輩很久了？”
鎮國公放下茶盞，道：“依照老四媳婦的性子，應該早早的打發你來問安。她是個活得仔細的人，可不像你般的狗膽包天。”
“晚輩出身鄉野，膽子很小，國公爺可別嚇唬我。”李修拿起案几上的茶盞，請酌一口。他能確定，自己身前擺着的的確是茶。
李修一直沒有稱呼鎮國公爲爺爺，這是種最簡單，也最直白的試探。而鎮國公似乎對此毫無所覺，任憑李修一口一個國公爺，而毫不惱火。
似乎有點不對，李修的心思急轉。讓他歸家是鎮國公做的主，此時卻不要求他改口叫爺爺，莫非……。
鎮國公的態度有所改變？
正當李修暗暗琢磨鎮國公的心思時，鎮國公忽然臉色一變，身軀一挺。瞬間，鎮國公府前那位好似大錘般，能夠砸碎阻擋在他面前所有事物的鎮國公又出現在他眼前。迎面而來的如山般的氣勢壓迫着李修。
“你膽子還小？看你做出的爛事！府門前曬太陽，府內花園暴打管家。你真當沈家無人嗎？你當老夫是面捏泥塑的不成？”
鎮國公沈靖的忽然翻臉，讓李修一愣。
案几對面的鎮國公滿面怒色，彷彿盛怒的獅子般看着他這隻弱小的綿羊。
李修苦笑着猜測，“下一句大概要高喊‘來人，把這個狂妄之徒給我拖出去暴打。’”似乎下馬威之類的情節，都應該這樣繼續下去。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