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就交給暗察司去查辦吧。八牛弩現今在暗察司衙門內,韋相爺也在,暗察司查起來比較方便。”
“李修,你是何居心?”聽李修說要查案,郭澱忠一跳三尺高,厲聲道:“你還嫌給韋相爺頭上潑的髒水不夠嗎?”
李修輕瞥這位失去靠山,垂死掙扎跳樑小醜一樣的禮部尚書,冷聲道:“郭尚書是怕本官無中生有的陷害韋家?”
“你李修就是個小人,不可不防。”早在科舉舞弊一案上,郭澱忠就和李修撕破了臉,言語間也不必留有餘地。
李修冷笑,道:“且不說清者自清,就說朝廷上這麼多眼睛吹毛求疵雞蛋裡挑骨頭得盯着本官,本官會傻得將把柄送到你們手裡嗎?別說本官作假,就是在這案子查辦的過程中,但凡有第一點含糊之處,恐怕都會被你們挑出來當做本官的罪名。費力不討好,說的就是本官吧。”
李修說的是實話,郭澱忠卻依舊懷疑,“那你是何居心?”
“韋傢俬藏八牛弩多久了?只有這一具嗎?即便只有這一具,又是從何而來?這些本官都不知道。”李修環視一週,毫不退讓的坦然的和每一位大唐官員對視,包括中書令趙磊,也包括高居在上的弘泰皇帝。
“暗察司,包括本官在內只是害怕,十分的害怕。
本官害怕哪天在散衙的途中,忽然從某座民居的二樓有一隻比軍中壯漢手臂還粗的箭枝,橫跨三百丈的距離,出現在眼前。本官血肉之軀,無力抵擋這等軍中利器。
本官更害怕,那一天這具八牛弩出現在皇城門前,只要有人輕輕的一個錘子,呼嘯而至的箭枝不知道能帶走幾位同僚的性命。
本官更害怕,那一天這具八牛弩被化整爲零的運進皇宮大內,只要某個亂臣賊子一時的瘋狂,我大唐……。本官不敢說,怕某人御史言官將大逆不道的罪名按在本官頭上。”
李修特意的停頓一下,仔細查看弘泰皇帝已經鐵青的龍顏,以及百官們後怕慘白的臉色,心中暗暗得意,又繼續說道。
“本官知道,大唐長安城內負責緝查捕盜的衙門有很多。長安縣衙、刑部、大理寺,甚至內侍省都有勘檢司來負責查案。可是偏偏這些有着權責的衙門無一人得知韋家內藏着八牛弩,這不得不讓人奇怪,究竟是哪裡出錯了呢。
當然,本官也不知道錯誤出在哪裡。平心而論,暗察司得知八牛弩的消息,絕對的不敢居功。暗察司只想亡羊補牢的探察究竟,以免本官害怕的慘事真正的發生。”
“查!嚴查!八牛弩一事,由暗察司嚴查,無論涉及到誰,不管是世家高官,還是宗室皇親,一概嚴查到底。”
弘泰皇帝鐵青着臉,一句話做出的不容置疑的決斷。
趙磊張張嘴,想要說些什麼。看到弘泰皇帝鐵青的臉色,話到嘴邊,卻也說不下去了,只能化作一聲嘆息。
李修從第一次見到弘泰皇帝開
始,就從未在這位九五之尊的臉上看到過好的臉色,他不在乎弘泰皇帝心情如何,搶前一步,施禮後,實話實說的道:“其實八牛弩是從何處流失出來的,想查找真相併不困難。八牛弩這等軍中重器體積龐大,必然不會千里迢迢的從其他地方運進長安。而長安城附近存有八牛弩的不過是禁軍大營和兵部庫房兩個地方,只要是察驗一邊,相信能夠得出真相。”
“朕說過了。一查到底。”
“謝陛下。”
李修回頭看向陰沉着臉的兵部尚書侯韞秉,笑道:“這要有勞侯尚書配合了。”
“放心。”侯韞秉陰沉着臉,心中暗罵,不知道是那個雜碎給兵部惹的麻煩。爲表示清白,卻還認命的道:“本將軍心底無私,兵部一干官員都聽從李郎中調遣,兵部文檔都向李郎中開放。”
李修心中一喜,沒有比這個更好的區兵部查找關於得勝珠線索的機會了。帶着幾分激動,追問道:“侯尚書是說兵部所有文檔?”
“這……。”
侯韞秉遲疑了一下。不是他不想給李修看兵部文檔,而是兵部公文中有很多稱之爲機密的東西。譬如北南西禁四大營的將領名單、糧草輜重等調撥情況,以及大唐各地包括邊疆大營的駐軍情況等等。林林總總中,兵部文檔裡涉及的大唐軍伍機密太多了。有很多文檔就連他這個兵部尚書若沒有聖旨的情況下,都無權查看。他不是不想,而是沒那個權力對李修開放所有的兵部文檔。
想到這裡,侯韞秉不得不向高踞在龍椅之上的弘泰皇帝看去。
顯然,弘泰皇帝也想到了這點。不過他的神色就讓御階之下的朝廷衆臣們看不懂了。
不是憤怒,不是責備,而是蕭索中帶着一絲孤寂。彷彿一個老人在回憶曾經的時光、似乎還有些後悔。是爲年少輕狂的無知而悔恨,還是爲對曾經美好時光的流逝而感到惋惜。就無人能知了。
片刻後,這位當今天子又重新露出九五之尊獨斷朝綱的霸氣,大手一揮,堅決的道:“查,嚴查!只要和八牛弩有關的,你都可以去查。”
有着弘泰皇帝言之在先,兵部尚書侯韞秉就放心了。從心裡講,他也希望李修查個水落石出。就算是最終證明韋家的八牛弩是從兵部庫房流出的,他最多一個監管不嚴丟官罷職的處分。總比真惹出大禍時,受到牽連被抄家滅族要好得多。
軍伍出身之人,少了幾分捂蓋子的想法,多了幾分快刀斬亂麻防患於未然的決斷。
李修朝思暮想的愁白頭的目標就在眼前,心中多了幾分竊喜。在得償所願的心情影響下,不再對趙磊郭澱忠等人窮追猛打。
鬆了口氣的朝臣們,轉眼似乎就忘記了韋瑾蒼。涉及八牛弩就是謀逆大罪,他們可不想惹火燒身。
朝堂君臣奏對繼續着,卻不關李修的事了。李修低眉順眼的儘量不然自己惹起別人的注意,低着頭琢磨着如何才能在擁
有得勝珠之人的名單中,找到關於殺害他生母真兇的線索。
大抵是有這八牛弩和韋家大事在前,剩下的事想多平淡了很多。只有北燕叩邊的事多研究了一陣子,七嘴八舌之中還沒得出最後的結論。
退朝的高呼還是由高傑的尖銳嗓子喊了出來。
走出太極殿的李修還沒忘記那位鄒御史。笑眯眯的和值守的金吾衛將領打招呼,希望借幾位軍卒將這位首先想李修發難的御史送進暗察司大牢內。
這等事情金吾衛將領不敢擅自做主,急匆匆請示弘泰皇帝后,讓李修得到一個不感意外的結論。
這位鄒御史終究沒逃脫過牢獄之災,李修說話算話的將他送進了暗察司的詔獄天牢。此時,他就是一個趙磊的棄子,在李修佔據上風的情況下,趙磊纔不會爲了這個小卒子求到李修頭上。
爲了將鄒御史帶走,李修耽誤了和文武百官一起走出皇宮的時間。卻等到了弘泰皇帝另一道聖旨,讓李修前往御書房見駕。
這也在李修的意料之中,邁着四平八穩的步子,在內侍的領路下,李修來到了弘泰皇帝處理政事的書房。當然,李修也沒忘記給小內侍手裡塞上一塊銀子。
在高傑憤憤的目光中,李修走進了書房,悄悄的用眼角的餘光四下打量,發下書房內除了弘泰皇帝,只有高傑一個喘氣的。猜測中的老師柳夫子不在弘泰皇帝身邊,這讓李修原本成竹的心胸瞬間有些不太安穩了。
“朕問你,你在太極殿內所說,可是實話?”
李修低眉順目的答道:“出自臣口的句句爲實。”
“包括八牛弩和韋家的百人死士在內的,都是實話?”
“有玄甲精騎兩千雙眼睛爲證。”
李修一直低着頭,眼前是赭黃色的龍袍下襬來回的移動。不是圍繞着李修,而是弘泰皇帝在書房內來回的徘徊。腳步由沉重轉爲凌亂,又由凌亂轉回沉重。
當弘泰皇帝走回書案之後,李修似乎聽到了弘泰皇帝若有若無的一聲嘆息。
“韋瑾蒼,你何至如此啊!”
弘泰皇帝的召見,似乎只爲了問他這幾句話。走出書房的李修擡頭看着蔚藍的天空,若有所悟的笑了。
韋家百餘死士的屍體放佛還在李修眼前,韋家死士和八牛弩都在告訴世人,韋家身負謀逆大罪。雖然這個謀逆和真正的騎兵作亂不同,但唐律上的條文寫的清清楚楚,其中回寰的餘地並不大。
李修一直想不透,爲何有着韋瑾蒼坐鎮的韋家,會允許韋殊犯下這等大錯。
此時,李修在弘泰皇帝一聲失言的嘆息中,似乎都找到了答案。
好一個老奸巨猾老謀深算的韋瑾蒼啊。
李修在心中讚賞的嘆息着。他自認已經猜到了韋家門前血色背後的真相,腳下的步伐不禁輕快了幾分,甚至有些迫不及待的想回到暗察司內,當面和韋瑾蒼驗證他的推測。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