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修哈哈大笑,擡手指着田老漢笑道:“他說他不明白本官的意思。”
馮二來可憐的看着田老漢,嘆息着搖頭道:“就你這點小心思,還想在我家少爺面前玩花招?太自以爲是了吧。奉勸你一句,有什麼說什麼,別遮着蓋着得,對你有好處。”
“老漢還是不明白,這位壯士說的是什麼。”
“你啊,是不見棺材不落淚。”馮二來連連搖頭,一副自得的樣子,說道:“你說你們久居官衙,這或者不假,可是官衙內有老有小有夫人,唯獨不見青壯之人。你告訴我,那些青壯之人去了何處?”
田老漢支支吾吾的道:“他們,他們自然是出門找活路去了。”
李修輕笑,道:“您別說得這麼幹脆,不然等本官派人一一查驗他們的去處,到那時,老丈恐怕沒辦法和本官交代。”
“這……。”李修臉上的輕笑,讓田老漢一時拿不定主意。
“討生活?”李修嗤笑,道:“恐怕這個院子裡的人最不缺的就是活路了吧。”
田老漢擡頭,眨着眼睛道:“上官此言何意?老漢們都已經指望着官衙的菜地爲生了,怎麼就不缺活路了?”
“你還真是嘴硬。”李修失笑,指着田老漢道:“或許是朝廷忽視你們太久了,讓你們忘記了應有的警惕,面對別詢問,雖然準備好如何應答,卻忘記了人的神情才最容易出賣心中的想法。”
田老漢低頭考慮片刻,猛然挺起了胸膛,一副和李修平起平坐的氣勢,沉聲道:“老夫錯了?哪裡錯了?”
田老漢渾身氣勢突變,並不然李修意外。輕笑一聲,李修點頭道:“這樣纔對,才符合您老人家的身份。”
“我就是窮漢一個,可沒什麼身份。少爺您還沒說,老漢哪裡漏了馬腳。”
在馮二來警惕的目光中,田老漢微微退後兩步,表現出一種退讓,卻無法打消馮二來的警惕。馮二來一隻手背在後邊,慢慢的摸向後腰。
“用不着的。”李修笑了笑,道:“不管暗察司再如何破敗,也畢竟是朝廷正兒八經的衙門,還不會有人糊塗到在衙門裡謀殺上官。”
田老漢看着馮二來輕蔑的一笑,似乎並不把馮二來的舉動放在眼裡,只是一門心思得盯着李修,問道:“少爺,您還沒說老漢在哪裡漏了馬腳呢。”
“不是你露了馬腳,是你們一起露出了破綻。”李修平靜的笑着,道:“你們口口聲聲的說,在官衙裡種菜是爲了活路。可是,本官允許你們在官衙內繼續種菜,卻不見你們面露喜色。爲了確認,本官又答應替你們去戶部討要餉銀,你們同樣近乎無動於衷。
這說明什麼?說明你們不太在意餉銀,更不太在意菜地。爲何會這樣?很顯然,所謂的菜地只是你們在明面上的掩飾。因爲戶部拖欠餉銀,你們雖然不在乎那些錢財,卻要找個方式對大家表明你們依舊能活下去,所以纔會以種菜來掩飾你們並不缺錢的真實狀況。”
“這麼說是老
漢弄巧成拙了?”田老漢有些懊惱的自言自語。
李修輕輕搖頭,道:“其實這不是你們最大的漏洞,你們最不應該的是在衙門大門裡就開闢出一畦菜地。”
“是啊。”被李修點醒的田老漢點點頭,沉聲道:“官衙後邊有大片的空地,偏偏就在門前弄出一塊菜地。落在有心人的眼中,很明顯的欲蓋擬彰。”
“是啊。”李修笑道:“既然菜地開在了門前,好歹也把大門修一修,暗察司衙門再窮,破船還有三千鐵釘呢,找幾塊木板修一修大門,家醜不外揚,閉門過日子,這纔想是沒活路的窮人該做的。”
“少爺,您的意思是老漢應該找塊木板修修大門?”田老漢臉上露出難得的笑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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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修搖搖頭,道:“那些都隨你。不過本官的好意您也知道了,您是不是應該告訴本官,那些青壯都去哪裡了?還有,您老人家究竟是什麼人?”
這個……。“田老漢言語吱唔了一下,爲難的道:”按說既然少爺看明白了,老漢就應該據實相告,可是這些事本就不該讓老漢來說。還請少爺見諒。“
“你不說,本官就不知道了嗎?”李修玩味的笑道:“喊本官李修的人大多是平時相交的朋友;喊本官四少爺的大多是沈家之人,或者和沈家有關係的人。二十多年,從未有人稱呼本官爲少爺。偏偏在這暗察司官衙,在您老人家口中叫本官爲少爺。這就很有意思了,就憑着這句稱呼,本官大抵也能猜出是誰在和我開玩笑。”
田老漢苦笑,道:“十幾年前早就和老爺說過了,老漢就不是幹這一行的材料。偏偏老爺還攆鴨子上架。哎……。”
田老漢的一聲長嘆,盡是心酸和愧疚。
李修理解的點點頭,“他老人家就是那麼一個人,您是趕鴨子上架,本官也是趕鴨子上架。同病相憐說的就是你我。”
“少爺玩笑了。”
“就算是玩笑了吧。”李修無所謂的笑笑,道:“回去告訴您口中的‘老爺’,就說他的考驗本官通過了,讓他再別和我兜圈子,再這麼玩下去,小心本官撂挑子不幹了。”
“老漢一定把少爺的話帶到。”看着李修轉身要走,田老漢連忙加了一句,“少爺您這是要去哪?”
李修頭也未回的答道:“去戶部要錢,去將作監要物,去吏部要人。既然從今天開始,暗察司是本官做主,那麼就不能這般衰敗下去。”
馮二來沒有想到陪同李修第一次來到官署就是這種待遇,茶水都沒喝上一口,僅僅是轉了一圈就出來了。鬱悶疑惑中連連搖頭。
“想不明白嗎?”李修輕拍他的肩頭,笑道:“其實已經很明白了,暗察司的頹敗是有人故意給大家看的,暗察司真正的勢力是隱藏在暗地裡的。現在讓我來做這個暗察司主管,就是那些人想要動用暗察司潛藏已久的勢力了。”
馮二來想了想,道:“四少爺,您這個官恐怕要難做了。”
李修微微凝神片刻,道:“現在還說
不準,總要看看朝廷各方面的態度,才能知道這個官究竟好不好做。”
大唐的官好不好做,能不能做下去,特別是長安城內的京官,首先要考慮是管着官帽子的吏部,然後纔是管着錢財物的戶部。
李修剛剛來吏部大門前,就有低級官員和雜役笑臉相迎。
有道是人的名樹的影,李修領着大唐士子們浩浩蕩蕩走過皇城,在承天門外叩金鑾告御狀,又大鬧太極殿,血染青石路。正當衆人以爲罪無可赦的李修必然死無葬身之地時,這位神奇的江州府士子卻又大跌眼鏡的以恩科狀元的身份走進了仕途。
滿皇城內大小官吏沒見過當今天子的或許有,但沒聽說過李修的人卻完全沒有。別的衙門或許會對李修這位分不清是福星還是煞星的新科狀元敬而遠之,吏部卻絕對不會。
吏部上下心裡都清楚得很,這位出身江州府沈家的狀元來,現如今還住在他們的頂頭上司定國公吏部尚書沈彥的府邸之內呢。即便不去巴結李修,卻絕對是不敢得罪的。
絲毫不必在意那些守在門房等着召見的官員嫉妒莫名的臭臉,李修一路暢通無阻的來到沈彥這位當朝宰輔面前。
未等李修說出來意,坐在書案後的沈彥頭都沒擡,視線未曾離開書案上的文書,直接一句話戳破了李修的來意。
“要人沒有。”
李修微微一怔,大馬金刀的坐在沈彥的對面,高聲道:“憑什麼?吏部不就是管官員的嗎?如今暗察司狼藉一片,除了我之外,沒有一個官吏,這還是朝廷衙門嗎?”
沈彥放下手中公文,擡起頭,道:“誰說暗察司沒有官員?吏部文檔記載,暗察司如今除了你這位主管郎中之外,正六品叢六品的員外郎七人,正七品從七品的主薄二十三人,各房主事四十一人,你怎麼敢在吏部大言不慚的說暗察司沒有官吏?”
“什麼?”李修一聽之下,戲中大奇,“您是說暗察司現在有大小官吏七十一人?”
沈彥笑着點頭,道:“這是吏部在冊的朝廷官員,還不包括哪些流外的吏員,以及暗察司自行任命,內宮備檔的雜官。”
湊到沈彥書案前,李修玩味的問道:“那您是否清楚,這些官員的年齡都在多少?”
沈彥微微一笑,道:“你上任之前,本官特意查看了一遍暗察司官員,這些官員最年輕的已經年過五旬,最年長的已經年過花甲。都是你的前輩,你要保持一顆尊敬之心。”
這是大唐,不是李修記憶中的天朝。如今大唐官方文書上民衆平均年齡才四十一歲而已,即便是官員,錦衣玉食,平均年齡也不過是五十出頭。
很明顯,暗察司現今所謂的官員,都是一羣等着入土的糟老頭子。
“哈哈……。”李修一陣苦笑,道:“這哪裡是朝廷官衙,整個一個官員的養老院。”
“養老院?”沈彥從琢磨着從李修口中蹦出來的名詞,失聲怪笑,“好個捉諧鬼。不過,這個詞倒是很恰當。”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