會試三天,其中不許參考士子離開考場,吃喝拉撒睡都要在考院內進行。不管是否答完試卷,都得在考院內呆足三天。
這他媽是誰定下的敗類的規矩?!三天的會試,李修用了兩天半來詛咒定下規矩的人。
一個時辰不到,李修就答完了讓其他明算士子焦頭爛額苦思不得其解的試卷,又用了兩個時辰,連續檢查了幾遍。剩餘下大把的無所事事的時間,終於讓李修意識到,這參加會試和坐牢沒什麼兩樣。
甚至還不如坐牢呢。
牢房內好歹還有四面牆能擋風,每天還有放風透氣的時間。這會試的貢院的考棚,連牢房都不如。
三面是牆,一面毫無遮攔。白天還好,初春夜晚的寒風一吹,從骨子裡滲出一陣陣的滲入心腑的寒冷。
萬幸,有着安寧公主送來的大氅,有着小妹細心準備的暖爐,李修纔算熬過了這艱苦的三天。
第三天的傍晚十分,在連續緊促的銅鐘聲中,終於能脫離着難熬的苦海了。
把不知道琢磨了多少次的考卷向着陰沉着臉的丁順手裡一塞,李修一手拎着裝着銅爐的食盒,一手拎着打包好的行禮,披着紫貂大氅,奔着角門直奔。
“自由的感覺真好。”李修心中吶喊着,腳步越來越快,推搡着身前的人羣。
三日的會試,參加明算的幾十人大多都認得了李修,無數次的羨慕過李修的條件。結束了會試,衆多士子都是一身輕鬆,還有幾位似乎想要和李修搭話,但見到當李修疾行匆匆的腳步,都識相的讓開了去路。
李修都沒有和等在門外的傅堅等人告別,幾個大跨步,衝進了定國公府安排的前來接他的馬車。
“願哥哥金榜題名。”
馬車裡迎接李修的是小妹甜甜的笑臉,真誠的祝福。
這一刻,李修的心忽然的輕鬆下來。無論多麼艱苦,身邊只要有家人陪伴,苦澀也能變成甘甜。
小妹遞過來的桂花糕被李修三口兩口嚥下,咕咚咚的喝了半壺熱茶。長長的出一口氣,李修纔在睏乏中稍稍解脫出來。
“回家一定要連吃幾頓好的,這幾天虧了我的肚子。”
因爲怕李修在會試中肚子吃出毛病,小妹和許嬸爲他準備的飯食裡大多都是青菜,少量的牛羊肉不過是讓他換換口味,早在第一天,就被無肉不歡的李修饕餮大餐個乾乾淨淨。
“許嬸都在家準備好了。大家都等着哥哥回家呢。”
三天的功夫,李修身上已經淡淡得有些味道了。小妹視而不見,爬在李修肩頭,甜甜的唸叨着。
“好,我們回家。先去正門給陳二少接回來。”
進士科士子很受朝廷重視,進出貢院都走的正門,李修這個明算士子想去接陳承,就得繞道貢院南邊。
可是,這個時候正是趕考士子從貢院出來的時候,李修坐在馬車裡,逆着人流而行,艱難的半盞茶的時間都沒走上三丈。
“等等吧。”
李修吩咐這車伕,
自己從馬車內跳了下來。
十年寒窗,就是爲了這三天的功夫。不管能否中榜,會試出來的士子,大多數都是一臉輕鬆的喜悅。當然,也有愁眉苦臉一身懊喪的,更多的都是在心裡高呼,“大不了三年後再來。”
輕鬆的喜悅不斷的從摩肩接踵的人羣中擴散開來。李修也受到這種氣氛的感染,臉上帶着平靜的喜色。
認識不認識的士子都在互相行禮作揖,口中說着“兄臺一定高中”之類的吉祥話。
這個時候,沒人會去刻意的區分你是進士科,我是明算科,統一都有一個名字,大豐二十二年的會試士子。拉扯的邀請也只剩下誠意和喜慶了,沒有了身份的區別。
李修一身應考士子的裝扮站在馬車一旁,身上透漏出淡淡的味道。這種味道幾乎每個士子身上都有,用他們的話來說,這就叫貢院的香氣。
李修也不斷的作揖道好,同樣聽着別人的祝福。
有愛熱鬧的的富貴士子,不斷的高呼着晚上請客。不管認識不認識的,都能過來邀請一遍。陌生的幾句推脫,也就不再強求。稍稍熟悉一些的,就是開始生拉硬拽。更有甚者,兩會人因爲誰來請客,而爭執的面紅耳赤,就差動手了。
李修未曾和這些士子參加過所謂的文會,每個人對他來說都是陌生的。唯一有過一面之交的韓閭,從此次口中聽說,他參加的是第一場會試。
邀請李修赴宴的人有,而且不止一個,都被李修婉言謝絕了。這個時候,李修最想接到陳承之後,趕回家裡,和家裡共同慶祝。
因爲他敢保證,明算會試的試卷中,所有的題他都是全對的。明算金榜之上,必定有他一個位置。
三天的會試,陳承看起來比李修還要狼狽,一身的味道都有些薰鼻了。但是他臉上洋溢着興奮愉悅的神情,去比以往任何時候顯得更爲精神。
李修心中一動,壓低了聲音在陳承耳邊低語道:“全中?”
“全中!”陳承用力的點頭,好像要把自己的脖子弄折一般。
“一題不差?”
“一題不差!”
李修和陳承之間的話,只有他們自己才能明白其中的意思。李修是在問陳承花了三萬多緡買回來的考題是否是真的。而陳承給了李修肯定的回答。
“恭喜啊!”李修由衷的爲陳承感到高興。
“同喜,同喜。”
陳承的嘴角都快咧到耳根了,叫嚷着:“走,我們找個酒樓共謀一醉。”
李修拍拍陳承的肩頭,笑道:“改天吧,許嬸在家裡都準備好飯菜了。”
“也好,也好。”陳承這個時候已經樂的沒有主意了,任憑李修怎麼說都好。
隨駕陳家本來就是一個小門小戶的商賈,祖上有德,娶了鎮國公府放出來的丫鬟,藉着鎮國公府的東風,才混成了富貴之家。
但商賈就是商賈,士農工商中的最後一位。即便託武宗皇帝改制的福,朝廷允許商賈和工匠子弟參加科舉,但是上千年來的
慣性,讓他們自己就覺得低人一等。科舉,只是想想而已,或者從來都沒敢想過。
陳承知道自己金榜題名代表着什麼?那代表着陳家徹底脫離了商賈的階層,是正兒巴經的士大夫了,是官宦之家了。
就爲了“官宦之家”,這四個字,別說花了三萬多緡錢,就是讓陳家砸鍋賣鐵,也是值得的。這是能夠留給子孫的最好的財富,比兩天萬頃都要好。
所以,陳承從心裡樂啊,樂的合不攏嘴,樂得已經不知道自己姓什麼了。
李修看在眼裡,同樣爲陳承高興。
扶着陳承走上馬車,隨着一路疾行,似乎車伕的吆喝聲都動聽了許多。
鎮國公府中門大開,這是定國公早就吩咐下來的。興奮欣喜中,李修根本沒琢磨這其中的深意。
奴僕一聲聲恭喜的祝福聲,讓陳承和李修都有些飄飄欲仙。陳承陳二少紈絝的性子又上來了,大聲吆喝着賞錢,一摸錢包,纔想起貢院會試的規矩。
虧得許嬸準備得周全,該給的賞錢早就準備好了。
李修沐浴梳洗,三天來的貢院味道被帶熱乎乎的清水洗滌乾淨。換了一身月白色儒衫,李修在銅鏡中打量着自己。
好一位玉樹凌風的公子哥。李修在心中誇耀着自己,眼看就要金榜題名,稍稍的自戀被李修當成了樂趣。
飯菜佳餚的香氣傳來,李修笑着走出房門,擡眼就看到小美欣喜而又心疼是雙目。
“五十緡啊!哥哥,剛剛賞錢就用了五十緡啊。”小美一臉心疼的將芊芊玉指伸到李修眼前,搖晃着,“本來許嬸準備了三十緡,我說多了。沒想到加上陳二哥,三十緡都沒夠,又拿出了二十緡。”
這嫩白如蔥的手指怎麼這麼好看呢。李修這個時候看什麼都十分順心,哪怕有人給他一個耳光,他都有可能說聲謝謝。
“人逢喜事精神爽,李修大笑,捏着小妹是指尖,道:“這點錢算什麼。等哥哥金榜高中時,你得在多準備最少十倍。那個時候左鄰右舍都會來賀喜的。”
“那麼多啊!”小妹眼睛睜得大大的。
李修笑了,小妹還是從前的小妹,過慣了苦日子,還不回花錢呢。
“咱家有錢,可勁的花吧。”李修拉着小妹,直奔飯堂。
江州府的李家酒坊底蘊深厚,出去安置補償百姓之外,還給他留下了上萬緡錢。這次來到長安,李修將大部分都換成金銀帶到長安來了。所以李修說家裡有錢。
其實小妹的心裡更清楚李修的家底。在王家莊就是小妹管賬,到長安城了依舊如此。只是小妹一直沒意識到萬緡錢意味這什麼。平日花銷等,都還停留在江州府思維中。
李修看懂了小妹,卻從未明說。小妹已經很好了,沒有被突如其來的財富衝昏了頭腦,還在緩慢的學習着怎麼花錢。最少來說,小妹已經脫離了王家莊時的消費習慣。
小妹低着頭,嘴裡還在念叨着錢花多了。李修會心一笑,揉揉小妹的腦袋,加快了腳下的步伐。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