鄭敬德和高克爽之間對視,被李修看在眼裡。心中的疑問立刻有了明確的答案。高克爽出現在欽差魏吉安面前,絕對是鄭敬德的安排。
魏吉安的詢問給了鄭敬德極好的說話機會。
“李家酒坊家主名叫李修。”
鄭敬德的一句話說的江州上下官員心中疑雲頓生。包括沈安元和杜刺史在內,都不知道安寧公主將李家酒坊送給了李修。鄭敬德的一句話讓大家心中十分不解,就算是栽贓陷害,這麼瞪着眼睛說瞎話,也太過於荒唐了。
李修又不是無根無底的浮萍,有着鎮國公府背景,這種低劣的手法太不將鎮國公府放在眼裡了。
沈安元臉色一變,“鄭長史,大庭廣衆之下可不要信口開河。”
鄭敬德不慌不忙的笑道:“李修是是鎮國公府的四少爺不假,可也同樣是李家酒坊的主人。”
“笑話!”沈安元冷笑一聲道:“李家酒坊的主人是誰,大家心裡都有數。別攀扯到沈家頭上。”
錢老漢終於擡起頭,鼓足勇氣道:“李家酒坊和李公子無關,草民告的李家酒坊的主人是高克爽。草民狀紙上寫的清清楚楚。”錢老漢哆哆嗦嗦的指着魏吉安隨從手中的狀紙,沒敢看躺在門板上的高克爽,他怕忍不住心中的悲憤。
欽差御史魏吉安微微一笑,接過狀紙瀏覽一遍,點點頭道:“老丈,看來,你要回去重寫一份狀紙了。據本官所知,這李家酒坊的主人確實是李修公子。”
沈安元聽言,立刻怒道:“各位明目張膽的栽贓,真當我沈家無人嗎?”
欽差魏吉安笑着擺手道:“看來沈兄還是不瞭解情況。安寧公主以江南巡遊,偶遇李姓才子,欣賞其才華萬金買詩。不惜將嫁妝李家酒坊送給李姓才子,換取一首小令的事情都已經傳遍了長安。”
“那也不能說這人就是李修吧。”沈安元硬着頭皮否認,心中卻是相信了魏吉安所說,不僅心中暗罵李修,這麼大的事情也不知道和家裡商量一下。
萬金買詩的事,在長安是安寧公主爲了對弘泰皇帝又個交代,考慮許久纔想出的理由。不能說是假的,只能說是隱瞞了一些事實。當然,從某種角度來講,卻又是確實是這樣的一回事。
本應先在江州流傳的奇事,卻從長安傳回來。江州大小官員都是第一次聽說,震驚駭人的神色清晰之極。面面相覷之時,包括杜刺史在內,都不知道說些什麼好。不約而同的想起開國不久的那位千金摔琴的陳子昂。
同樣是才子,或許陳子昂的才名更甚。可是和自己買琴自己摔的陳子昂相比,李修卻是當朝公主親自花費價值萬金的李家酒坊換取李修的一首小令。
相比之下,不說才情,只說這份揚名的力度,李修卻要較“獨愴然而涕下”的陳伯玉要高明得多。
李修少有詩作,他在飄香閣所做小令已經在江州讀書人中傳開。或許在衆人口中,對詩餘小令有着幾分不屑,對李修的才華在心中還是暗暗佩服的。
萬斤買詩一事從長安反哺江州,大家震驚過後,心中不免八卦,暗暗猜測這公主才子之間的故事。
站在新月閣三樓,樓下衆人的震驚的表情被李修一覽無遺,心中大感無奈。安寧公主將李家酒坊送給他的事情,江州上下知曉詳情的只有他自己和鄭敬德。他是心中的出發點是想利用李家酒坊的財物補償受損百姓的損失。這有悖於權貴慣例,不能大肆張揚。
而身爲主管田畝文書的鄭敬德卻是出於某種算計,暗中壓下此事,所以江州上下無人得知。
對與江州官員的震驚,魏御史心中大感詫異,面色卻微笑如常,:“看來大家對此毫無所知,不過,衆位同僚也不必詫異,明日晴這位李修公子道府衙一敘,自然會明瞭的。”
“恐怕……。”鄭敬德眼睛一轉,上前一步道:“或許下官的擔心有些多餘,不過下官並不看好,李修會來到府衙投案。”
“此話怎講?”魏吉安捋着下頜三寸短鬚,眯着眼笑問。
鄭敬德裝作沒看見滿臉怒色的杜刺史,繃着臉道:“高克爽曾將李修毆打他一案告到江州府衙,本官也曾發下拘票。爲免意外,還特意差衙役親自送到李修手中。誰料到,這李修狂妄至極,根本不把江州府衙發出拘票放在眼裡。若不是衙役阻攔,江州府衙發出的拘票差點被李修撕成粉碎。”
“鄭敬德……。”杜刺史陰沉着臉,直呼鄭敬德的其名,冷聲:“本官怎麼不知道這件事?訴訟案件應當是別駕的權責吧,本官怎麼不知道鄭長史您什麼時候升官了呢?”
鄭敬德躬身施禮,一臉歉意的道:“回刺史,本州別駕丁憂。高克爽喊冤告狀之時,杜刺史您又不在府衙,所以下官權衡利弊之後,逾越了本分,還望杜刺史大人大量。”
當着魏御史的面,杜刺史心中惱火憤怒之極,卻還不想暴漏他和鄭敬德的矛盾。家醜不宜外揚的心思之下,冷哼一聲,不在多說。心裡卻有些後悔,當初就不該因爲擔憂鄭敬德在朝堂的靠山,而在猶豫中放棄了借錢老漢的案子懲治鄭敬德的心思。
魏御史含笑看着兩人的交鋒,心中暗暗發笑,“鄭長史,李修畢竟是鎮國公府四公子,無憑無據的話可是不能亂說。”
鄭敬德心中一喜,從魏御史的目光中看到了鼓勵,忙道:“下官不敢信口雌黃,李修欲要撕毀拘票卻是千真萬確。且不說褶皺不堪的拘票還在府衙之內,就是當時送拘票的認證,現今也在府衙當差,只要傳來,一問便知。”
“鄭敬德……。”杜刺史礙於官場規矩,不好在魏御史面前多說,沈安元卻沒有這方面的估計,一聲冷喝之後,厲聲道:“你好大的膽子,竟讓敢給鎮國公府送拘票?”
鄭敬德暗道不好,他只顧着在欽差面前爲李修遞讒言了,卻忘記了沈安元就在他身後,面對沈安元的鄙視,當下心中一橫,道:“普天之下莫非王土,代表大唐律法的拘票爲何送不到鎮國公的府上?”
沈安元將鄭敬德的色厲內茬
看在眼裡,不怒反笑:“鄭長史的話很有道理,本官佩服鄭長史的一腔正氣,只是希望下次鄭長史說這話的時候,千萬不要腿軟啊。”
沈安元一語雙關,既是在說鄭敬德心虛膽怯,也是在說他對欽差天使卑躬屈膝。
在場大小官員大都聽出沈安元的譏諷,心中暗暗發笑。鄭敬德瞬間臉色羞臊的更熟透的茄子一半。在場能爲鄭敬德解圍的人不多,杜刺史心中解恨的冷笑,側過頭去,裝作毫無所覺。
似乎魏御史還厚道些,開腔說話讓鄭敬德心裡一鬆,“過去的事就過去了,年輕人免不了幾分莽撞,算不得大事。”
魏御史話中隱含的意思不言而喻。以前的事情不歸他管,他不會去追究。以後的事情,還希望鎮國公府配合些。沈安元一聲不吭的低頭,魏御史不同於鄭敬德,代表着弘泰皇帝親臨,自然不能硬生生頂撞,不過他心中有着他的盤算,半響後,點點頭道,“明日下官必然帶李修前往府衙對質。”
沈安元的話無遺表明,在李家酒坊的事情上,鎮國公府不會袖手旁觀。魏御史哈哈一笑,模棱兩可的笑着走進新月閣內。
這頓迎接欽差的接風宴吃的平淡如水。本以爲欽差天使來到江州後,籠罩在江州府上的陰雲會消散無蹤。可是魏御史在新月閣前沒有表現出絲毫的立場,看似更像是處於中立的態度。
拋開杜刺史對魏吉安越俎代庖接受兩樁涉及到李修的案子感到不滿外,江州府上下官員絲毫沒有感覺到魏吉安身上身爲欽差天使的盛氣凌人。接風宴更多的變成了對安寧公主的李修之間的風言風語的揣度試探。
可惜,老奸巨猾的魏吉安在這方面絲毫不露口風,衆人在他口中根本猜測不好弘泰皇帝對此事的看法態度。衆人心中暗罵魏家安的老奸巨猾,也不免有些興致闌珊。
或許沒有態度本身,也是一種態度,心思深沉之人心中略有所悟,對明日江州府衙將要發生的一切更加關注起來。
李修就坐在接風宴包廂的隔壁,對着一桌酒菜,卻吃不下半口。
魏吉安作爲欽差天使來到江州,安寧公主的信中已經說的清清楚楚。雖然這封信僅僅比魏吉安早到江州幾天。在這幾天內李修心想方設法的也打聽到魏吉安的一些消息。
大多數的說法,都是在說魏吉安本身沒有什麼傾向性,和軍方、文臣、內侍之間都沒什麼交情。一身清名多是在不斷參奏朝廷各方大臣身上得到的。
或者說,魏吉安他的傾向性是在弘泰皇帝身上。他的很多針對朝廷大臣的奏摺背後依稀能夠看到弘泰皇帝的影子。
本來,李修以爲魏吉安來到江州是一件好事,應當是真正帶着弘泰皇帝的皇命,想來沒有那個皇帝希望臣子臣民成爲一方惡霸。
可是當魏吉安同時接下錢老漢和高克爽兩樁案子,又在大庭廣衆之下,親口將李修列爲被告,而沒有提及鄭敬德和高克爽狼狽爲奸共同作惡,李修心中感到事情和他臆想中有很大的不同。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