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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手緊緊的抓牢我的手,我的手腕手疼,卻無力去反抗。

我擡起頭:“墨軒塵!我娘已經死了,你不是看不到你的結局,爲什麼你還是執迷不悟!”

“執迷不悟?”他低頭看着我,露出一絲嘲諷的笑,“瑾兒,你什麼都不明白不是麼?”

我拉住他的袖子,搖晃:“是,我什麼都不知道,我不明白。你可以告訴我啊,你是我的大師兄,你是曦山的弟子,爲什麼……”

他不語,只是略略皺眉。

周圍的火燒的更旺。

我聽見綠萱在遠處喊我的名字。

墨軒塵看着我:“瑾兒,閉上眼睛,我們很快就回去了。”

我搖頭,卻甩不開他的手。

就在他起手結印的時候,我聽到身後傳來一個聲音。

——“這位公子,這些花草算是無辜,公子燃了紅蓮幽火,受罪的都是無辜的性命罷了。”

我趕忙轉過頭去,卻看到一個人影從火中穿過,慢慢向我們走來。

這人竟然知道紅蓮幽火,而且竟會完好的走火中穿過。

這不可能,曦山的術法絕不可能讓一個普通人這麼輕而易舉的堪破!

身旁的墨軒塵往前一步,眼神一暗:“你是何人?”

然後那個身影漸漸從火光中浮現出來,在我們前方我遠處站定。

那人的聲音低沉,帶了種沉靜的力量。

他穿了件普通的黑衣,普通的身形,唯獨臉上橫貫而過的刀疤讓人覺得分外心寒。他即使嘴角帶着微微的笑,卻讓人毛骨悚然。

那般熟悉的臉孔,此刻卻讓我覺得說不出的陌生。

不可能不記得,半年前短暫的相遇。

他是林大海,青門鏢局那個粗俗的打雜夥計。

而此刻,他卻將目光落在我臉上,輕輕朝我點了點頭:“夕瑾。”

我說不出話來。

他又看向墨軒塵,說道:“在下司靈,千奇樓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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墨軒塵打量着他,淡淡的說:“巫蠱術?你從南疆而來?”

他笑笑:“粗通而已,不算南疆之人。”

墨軒塵表情仍然平靜:“我倒沒有想到,千奇樓竟然有你這般的人物。”

林大海拱手:“千奇樓盛樓主慈悲心腸,收留了我這種無家可歸之人罷了。”

“你來爲何?”

“自然是帶夕瑾姑娘走,這麼晚了,一個姑娘家在這荒山野嶺,自然不安全。”

墨軒塵的眼睛黑得深沉,他輕笑,不再去看他,而是轉身拉過我:“瑾兒,我們走罷。”

就在此刻,四周忽然涌出許多霧氣。

這霧氣自然不尋常,帶着十足的殺氣,我被那殺氣一震,不由得輕輕發抖。

因爲眼睛無法看見東西,單憑耳朵就聽見呼呼的風聲。

我趕忙去掙脫開墨軒塵抓住我的手,沒想到輕輕一掙,就掙脫了。

我微微一怔,還未反應過來,便覺得被人一把提起。

那人的身法極快,帶着我一下就掠開了老遠,幾個躍起,待我回過神,已然站在了一塊開闊的平地上。

我眨了眨眼睛,被霧氣迷得模糊的眼睛才又看得清晰起來。

風且吟站在我面前,微微的喘着氣。他的氣息不是很穩,看起來也不似平常光鮮的模樣。大冬天裡,額頭上卻沁出汗水。

我愣愣的看着他。

他看着我,拍拍我的臉:“怎麼,瑾兒你莫不是傻了吧?”

我問他:“你怎麼會在這裡?”

他笑:“如果我不在這裡,我的瑾兒就要被人家帶走了不是?”

我低下頭,看到他手上的灼紅,我知道那是紅蓮幽火燒出的痕跡。他不似練習術法的人可以抵禦無形之火,他武功雖高,可被紅蓮之火燒傷,亦必然痛苦萬分。

可他竟然還對着我笑得出來。

我輕輕用手戳了戳那塊灼燒的痕跡,卻聽見他輕輕地倒吸冷氣。

我擡頭看着他:“很疼?”

他看看我,又看看自己的手:“其實還好。”

於是我用力捏了下。

他手中拿的劍掉到了地上。

我朝他吼:“你蠢啊,你武功再好闖紅蓮火陣也肯定要受傷的啊!你知不知道這傷口好不了,它會一直那麼疼,然後開始腐爛,你的手就殘廢了啊!”

他看看我,略顯無奈:“其實,真的還好。”

“劍都扔了叫還好?”

我的眼淚終於落了下來。

他嘆口氣,伸手攬住我:“哎,別哭了,我對女人的眼淚最沒辦法了。也不知道你爲誰哭的,真是……”

他輕輕拍拍我的肩頭。

我靠在他的懷中,他的懷抱與墨軒塵截然不同。他的懷裡是暖的,帶了絲淡淡的茶香。他亦不似墨軒塵那般永遠挺直,而是微微的鬆弛着彎腰,讓我更輕易地靠在他的肩上。

很溫暖的感覺。

剛纔實在是太冷了,於是我不由自主的伸出手想留住那份暖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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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我回過身來,卻發現綠萱不知什麼時候站在了我們身邊。

我不由得有點尷尬,連忙放開風且吟。

風且吟對着綠萱點點頭。

綠萱這纔開口說話:“稟告莊主。司靈已經引開墨軒塵,青炎和白宇已將蕭姑娘帶回去了。不知是否要讓他們去協助司靈?”

風且吟搖頭:“不必,他們不是墨軒塵的對手。況且千奇樓應該已經派出援助。你讓白宇帶着血珊瑚登門感謝盛樓主相助。”

綠萱擡起頭看看風且吟,略一遲疑:“莊主,您也受了傷,請先回去治療!”

風且吟低頭看看自己的手,輕笑:“這傷要養好,估計得要費些功夫。那火當真邪門吶。”

我咬住下脣,無法說話。

綠萱說:“莊主,那麼去東海是否暫時擱淺……”

風且吟皺眉:“不必,待我回去便趕快上路,墨軒塵必定還有後招,以免夜長夢多。”

綠萱似乎要勸阻,但看到風且吟的目光,卻只說了:“是,屬下遵命。”

然後她向後一個翻身,瞬時便消失不見了。

只剩下了我們兩人,氣氛微微凝滯。

於是我只好對他說:“沒想到綠萱武功也這麼好。”

風且吟點點頭:“綠萱他們四人都是從小隨我長大的,我爹亦親自傳授他們武功,囑託他們要好好練功才能對月華山莊有用。”

極少聽他說自己的事情,於是我便擡頭看着他,他卻不再說下去了。

我又低頭去看他的手,心中極爲難過。

突然想起夕顏交給我的那個包袱,裡面應當有些專門的傷藥。

我頓時又找到了希望,趕忙拉着風且吟回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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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去翻了包袱好久,終於找到了一本薄薄的冊子。

上面密密麻麻寫滿了應對各種術法造成傷害後的治療之法。

我硬着頭皮在滿目的小字中細細尋找,終於在靠後的一頁上發現了一排字。

“紅蓮之火——以水克之,以冰凝之。需有東海極地玄冰。”

東海……

這倒是巧了。

於是我對着風且吟的手先施了凝冰訣,暫時壓制住火毒。

被我施術的時候,風且吟還是極其不願的樣子。

我瞪他一眼:“凝冰訣只是初級的術法,這我還是會的,你再吵我我背錯口訣了你別怪我。”

風且吟皺眉:“其實現在外邊極冷,你施這術法會讓我很難受的。”

“那總比手廢了好啊。”

“不,等等,你別忙,那什麼口訣你先想好了再給我弄啊!停下!”

折騰了許久,再敷上清涼的藥,然後把風且吟的雙手包紮起來。

風且吟略帶無奈的看着自己的臃腫手,皺眉:“現在根本沒辦法拿劍了。”

他垂着頭嘆氣,連顴骨上的綠色寶石都像是失去了光澤。

我心中不安,清了清喉嚨:“放心,三天之內我們就可以到東海,到時候你的手就沒問題了。”

於是風且吟擡頭看我,突然輕輕扯起嘴角,帶了些魅惑的看着我:“瑾兒,我餓了。”

我點點頭:“哦,你想吃什麼?”

“你去吩咐綠萱準備就好,不過……”,他側過身,用手抵住額角,“你看我手不能動。”

我冷冷的看着他。

他湊近我:“瑾兒,我是爲你受傷的。”

我轉身掀簾走出去,然後囑咐綠萱把食物全部改成流質,省的風且吟用筷子。

吩咐好這一切,我在馬車外的篝火旁坐下。

剛拿了杯熱水喝下,卻感到有人拍拍我的肩。

我擡頭,見到一個黑色的人影在我身邊坐下。

他看着跳躍的篝火,臉上的刀疤越發明顯。

我放下杯子,愣愣的看着他的側臉,喊:“林大哥。”

林大海轉過頭來看着我,笑了笑:“還是叫我司靈吧,很抱歉,從一開始就騙了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