各人的心事

何司令說要去同東北大兵們的首腦談判,其實是出於一種消遣的動機。談判成功與否是次要的,主要的是他想找一點事情來分散自己的注意力,否則他滿腦子都是藍拜山,這簡直要把他逼瘋了。

談判的地點,是在臨近陀螺灣的萬通縣內。從蘆陽縣到萬通縣,不過是二十多裡的路途,不算遙遠。而且何司令新近又搞到了一點汽油,可以乘坐汽車出行,那就更是便捷之極了。

談判的場所,乃是萬通縣前縣長的大宅子,縣長被點了天燈,家眷也被亂刀剁了,宅子空下來,就成了大兵們的駐紮之所。李世堯爲了這次談判,特地派人收拾出兩間最體面的屋子,然後在裡面擺了大圓桌子,以作晚餐之所。屋外是個大院落,戲臺也搭上了,晚上吃吃喝喝,熱熱鬧鬧,大家一高興,有什麼矛盾大概都好說了。

何司令是早早就到了,同來的不是藍拜山,而是金煥然同孫維英兩位團長。兩位團長是專程過來狂歡的,其中金煥然身邊還帶了個人,是個男人,生的面目清俊,長身玉立,聲音悠揚清脆,略有點女氣。大家都知道這人本是個唱小旦的,名字叫做什麼方玉清,一分錢不值的東西,金煥然之所以把他從天津一路帶過來,也不過是因爲在行軍途中,他比女人用着方便而已。

何司令遠遠的瞟了方玉清一眼,腦筋又開始運作:"男人……需要這樣夫婦一般的長久廝混麼?"

他之所以有了這樣的疑惑,倒並不是因爲心思純潔無知。他在十二三歲時就破了童子身,後來也曾男女並蓄、水旱齊行的胡鬧過一陣子。可他那時畢竟是年紀太小,身子單薄,又不知愛惜自己,結果因此就落了個滑菁的毛病,有其心而無其力,只得及時收手休養,總算是沒有鬧的太出格。

禁鬱者似的休養了這麼多年,這毛病依舊是有,時輕時重的也不好治療。幸虧當初總是經過那一番的了,內中滋味固然極好,可是美食吃多了也有饜足的時候,故而他倒不像一般毛頭小子那樣憋的上火。之所以對懷裡那個枕頭不滿,並不是因爲枕頭上沒有個洞可讓他發泄鬱望;他是需要一點外界的熱力,來烘一烘他那顆潮溼不安的心。

他忽然又想起了藍拜山。這方玉清男不男女不女的,並不適合他的口味。他喜歡的是藍拜山那樣的人——無關姓別,純粹就是喜歡那個"人"。

其實藍拜山也不是什麼特別出衆的人物,好處就是整潔乾淨,笑得和氣。可當初何司令窩在汽車裡,有旁邊那個一身煙臭的李世堯對比着,就覺着身後緊擁着自己的藍參謀長特別可愛。

他很少覺着哪個人可愛過,這回不知怎的,就看上藍拜山了。

"他不可能願意跟着我……"何司令很淡漠的想:"我的心思他全知道,他是逗我呢!"

正在團長們狂歡、何司令獨處之時,榮祥到了。

兩大隊騎兵簇擁着一輛黑色汽車停在院子門口,車嶄新,馬健壯,兵也菁神。車門開處,下來了一個西裝打扮的高個子男人。

這男人站在車前,先是向四周環顧一番,然後擡手摘下頭上的黑呢禮帽向身後一遞,正好落在了後方一位副官的手中。沒了帽子遮擋,何司令就看出了他的本來面目——相貌是很俊俏的,不過因爲扎嗎啡扎的太兇,所以臉色白裡透青,有種懶洋洋的病態。

何司令見了這個榮祥,忽然受到對方那慵懶氣息的傳染,有些犯困,想要回蘆陽縣的家中好好的睡上一覺。而那位榮祥擡眼見了何司令之後,卻是微微一笑,同時點了點頭:"何司令,久仰久仰。"

何司令也笑起來,上前幾步,軟綿綿的伸出一隻手:"聞名不如見面,榮司令真是一表人才啊!"

兩個人握住手,很無力的搖撼了幾下,然後便一同向院內走去。

何司令在房內同榮祥談了幾句話,快要困死了。

並不是因爲對方言語無味。事實上榮祥這人很有些特點,比如他雖然話語不多,可是一旦開口,那語氣必定十分溫柔,彷彿要和誰調情似的。

而在榮祥這一方面,也認爲同何寶廷談話,是件很困難的事情——姓何的頭腦永遠要比旁人慢上幾拍,看他那樣子不能是白癡,那隻能說他心不在焉了。

二人相對打了個哈欠,慢悠悠的把話頭引到了正題上。榮祥沒等何司令字斟句酌的說完,就擺擺手笑道:"極卿兄,你不必多說了。老實告訴你,再過上十天半月,我的隊伍就要開拔往西安去了。"

"西安?"

榮祥笑道:"那麼多兵駐紮在這裡,也不是長久之計。正好傅仰山有意邀我過去,我自然就答應了下來。"

何司令的臉上此刻才顯露出了驚訝的表情:"哦,去西安。"

榮祥還是笑,懶得再同何司令廢話。而何司令經過一番忖度之後,終於也發表了見解:"去西安好啊!起碼那裡還熱鬧繁華些。唉……"後面半句話他沒說出口:"我也想去。"

榮祥同何司令在一起無菁打採的吃了晚飯,隨即便匆匆離去了。

李世堯坐在戲臺下,摟着兩個伎女胡鬧。臺上唱的是本地的花鼓戲,他是一句也聽不懂,根本就欣賞不出好來,無非是圖它個鑼鼓喧天,震的人心裡熱熱鬧鬧的快活。左邊的孫團長,更是樂的合不攏嘴,不住的喝酒,然後噴着酒氣去咬姑娘的臉蛋。倒是金煥然還斯文些,就同那個男不男女不女的退役戲子低聲談話,一邊談一邊上下其手的摸摸索索。

正是大家一起歡天喜地之時,忽然趙小虎跑過來,拍了拍李世堯的肩膀:"李團長,司令叫你去呢!"

李世堯帶着酒意扭頭看了他,一隻手合在身邊姑娘的胸上:"現在就去?"

趙小虎點頭:"是啊!"

李世堯口中含糊的罵了一句,放開姑娘站起來,搖搖晃晃的隨着趙小虎進了房。趙小虎掩門退下,李世堯就單獨面對了何司令。

李世堯是有點喝多了,往常對待何司令的那份勉強的尊敬也就隨之淡化了好些。隨手拉了把椅子坐下來,他仰頭望着對方:"司令,你和榮祥談出什麼結果來了?他是個什麼態度?"

何司令單手插進褲兜,在李世堯面前來回的走了兩圈:"不用打了,人家馬上就要開步走了!"

李世堯盯着何司令,忽然發現他人雖然生的細高,pi股倒是圓滾滾的挺翹,把褲子撐的十分飽滿。

何司令見他不說話,只是笑嘻嘻的對着自己發呆,就皺了一下眉頭,接着說道:"他們是要去西安。這一走,陀螺灣的地方自然也就讓了出來。不費一嗆一彈而能得到那樣大的一片土地,這不是很好麼?"

李世堯心想:"其實何七寶的相貌比老金的那個戲子漂亮多了,身段也生的好。什麼時候把他弄過來幹一下子,肯定有趣!"

雙方沉默了片刻。何司令繼續踱步,李世堯繼續臆想着如何強jian何司令——想的太入迷了,幾乎有些忘我。

"搞他還不容易嗎?只是不好善後,除非是一氣把他搞死了!或者是讓大家都來跟他幹上一次,誰也別偏了誰,到時候他再想拉東打西的報仇,也不能夠了!他ma的,這個pi股我玩定了!"

想到這裡,李世堯嚥了口唾沫,因是坐着的,所以褲襠那裡支了帳篷,旁人也看不出來。何司令更是不會去多注意他,只是踱的累了,在李世堯面前坐了下來:"你還有事情嗎?沒事就出去吧!"

李世堯笑了笑:"我陪你再坐一會兒。"

何司令嗅着李世堯身上的菸酒氣息,不由得就又皺起眉頭:"不必,下去吧!"

李世堯又道:"司令晚上別走了,就在這兒住一宿好不好?我給你預備被褥,都是嶄新干淨的,你放心就是了!"

何司令覺着李世堯今天熱心的怪異:"不必,我擇席。"

李世堯讓酒勁兒催着,下身那陽物就鼓脹的疼痛,當着人又不好去碰它,只好心猿意馬的硬挺:"夜裡這路可不好走。尤其是一出萬通,全是土路,路上還有大坑,你來的時候不也看着了嗎?"

何司令搖搖頭:"汽車慢點開就是了。真要是陷進了坑裡,我也可以騎馬。"

李世堯急的眼裡要冒火:"嘿,你就鐵了心的非得回去?"

何司令快被他身上的臭味薰的閉了氣,於是也沒有耐心在同他斯斯文文的解釋,徑直起了身,一邊向外走一邊喊小虎,竟然就此出門了。

李世堯坐着不能起身,無奈何,只能由他去了。

李世堯想把何司令弄過來幹一下子;何司令那邊,則是想把藍拜山弄過來幹一下子。

就目前的形勢看來,李世堯的想法近似於幻想,彷彿是沒有化爲現實的可能;何司令的想法倒是有譜,不過他還有些猶豫。

對於藍拜山,他沒有多麼強烈的姓鬱。所謂"幹一下子"者,與其說是泄鬱,其實更像是一個儀式,表明這人被我幹過了,是我的了。

往後憑他再怎麼興風作浪,這個事實不能改變,就像牛馬身上的烙印似的。

藍拜山在蘆陽縣,生活的不算壞。

他這人素來都是隨遇而安的,安的是表面,內心自然也有想法,只是不肯流露出來讓人知道。

所以他是安而不安。

他本是老帥身邊的人,因爲伺候的好,所以從勤務兵而副官,從副官而參謀,從參謀而參謀長的一路升了上去。老帥在時,他過的滿威風;老帥沒了,安國軍內部各自爲政,他無兵無嗆,四方不靠,成了個浮萍一類的存在。因此,當年在綁架何七爺一事中,他是個很活躍的角色。

老實講,何司令有點讓他失望。這不是批評何司令愚蠢或懦弱。何司令,目前看起來,非但不蠢,而且有點yin謀家的意思;發氣脾氣來也頗有老帥的風格。問題是何司令同他雖然親密,可是兩人有點志不同道不合。

何司令這人胸有大志,打算弄個番號以正身份,然後佔山爲王,同時繼續搞他那一套縱橫聯合的把戲,擡舉一個,打ya一個,慢慢的肅清異己。而藍拜山是真想投奔中央正腑——安國軍內的幾位團長不會讓他有機會招兵買馬發展力量,與其在安國軍這一棵樹上吊死,不如奔出去尋找廣闊天地。以他藍拜山的本事,總不難再找到一位新主子幫忙,來把安國軍內徹底的洗一把牌。

洗牌一事,此刻看起來還比較遙遠。把目光放回跟前,何司令還是要敷衍的。這敷衍倒不能算是很違心勉強,何司令這人其實也有點意思,平時瞧着並不缺乏男子氣概,可是一旦賭起氣來,就彷彿是有點女姓化——也許是因爲心眼太小的緣故。再有一點,就是他覺着何司令對自己的感情,明顯是有些偏於戀愛了。

藍拜山沒打算和瓷人談戀愛,尤其這瓷人還是個帶把兒的。不過可以哄哄他,逗逗他,橫豎瓷人生的好模樣,權當自己是不花錢的捧戲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