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夫人所言,只有一件事董夫人還存疑,那便是柳氏與當時的太子珠胎暗結,卻躲起來處理了孩子才進東宮。
這是不合情理的,倘若真發生了這樣的事,不管這胎保不保得住,趕緊把名分定下來要緊。只有定下名分,事情才能遮蓋過去,天家血脈也不容如此輕忽。
當她暗示柳氏可曾做出醜事的時候,金城長公主卻露出茫然之色。
“這我卻不知,應該沒有吧?不然,皇兄早接她進東宮了。又不是娶正妃,不用那麼講究。”
董夫人心中一跳,緊接着又聽金城長公主思索道:“不過,她是病了一陣子,許久不見人,還把婚期拖後了。原本皇兄娶了太子妃,馬上就要納她們三人進東宮,但因爲柳氏的病,一直拖到來年。”
細節一一驗證,董夫人五味雜陳,半晌問道:“都說柳氏與陛下青梅竹馬,是不是感情極好?”
金城長公主回憶:“他們確實青梅竹馬,不過平常看着也沒什麼特別的。”
停頓了一下,她想起來:“對了,他們是忽然親密起來的,就在傳聞要議親的那段時間裡,持續的時間不長,可能也就一個月?我還以爲兩家已經議定,所以培養感情呢!”
“也就是說,柳氏忽然與陛下親密起來,但在極短的時間裡,她又向德宗皇帝獻媚,得了賜婚聖旨,逼得陛下與娘娘匆忙定親,遠離京城。”
“是。”
董夫人默默坐了一會兒,擡頭對上金城長公主同情的目光。
她低聲道:“夫人,這位大賢妃確實會裝,一直到死都名聲良好。皇后娘娘遠在潼陽,事情又過了這麼久了,不知內情也不奇怪。京城這麼多人,還不是被她騙得團團轉。”她要不是恰巧撞到柳氏勾引皇兄,也是其中之一。
董夫人露出慘笑。何止是騙得團團轉啊,如果真相如她所想,那皇后簡直就是個冤大頭!
她深吸一口氣,強撐着迴應:“多謝長公主告知,今日之事,還望緘口。”
金城長公主瞭解:“夫人放心,我就是爲佳儀的婚事來的,旁的沒說過。”
董夫人勉強露出笑容,起身相送:“長公主且回去選一選,定下來了,咱們慢慢相看。”
“好。”
金城長公主走後,董夫人愣愣地坐在屋子裡,連天黑了都沒動。
董國舅回來,被她嚇了一跳:“你這是做什麼?天黑了也不點燈,嚇死我了。”
董夫人擡起頭,木木呆呆對上他的視線。
她這樣子,看得董國舅心一沉:“怎麼了?你是不是真的病了?那趕緊拿帖子去請太醫啊!真是的,平日總嫌我毛毛躁躁,怎麼輪到自己也……”
董夫人忽然拉住他的衣袖:“相公。”
“嗯?”
“我問你一件事。”
“你說。”
“太子……是不是長得一點也不像皇后?”
董國舅不解其意,但還是答了:“嗯,太子肖父,像陛下。”
“你還記得柳家人嗎?”
“柳家?”
“就是柳太妃他們家,你少時跟他家熟的,對吧?”
董國舅點點頭。
接下來董夫人的話把他嚇得差點魂飛魄散:“那你想一想,太子是不是像柳家人?”
???!!!
董國舅不可思議地看着妻子,壓低聲音:“你在說什麼?瘋了嗎?”
董夫人笑得很難看,她也覺得自己瘋了,但……腦子有了這個念頭,就揮不走了!
“相公,你聽我說……”
……
董國舅遊魂一樣,坐在長樂樓二樓窗前。
前方不遠就是六部衙門,恰巧燕承過來視察,衆星捧月般被恭送出來,坐上乘輿遠去了。
這時,有人停在董國舅面前,驚訝地喚了聲:“國舅爺?”
董國舅擡起呆滯的眼神,看到一個溫文儒雅的中年男子。他愣了愣,沒認出來:“閣下是……”
此人拱手行禮,態度恭敬:“下官是楚國公府中總管,姓季名經,奉命給您送過東西。”
董國舅哦了一聲。他知道這個人,聽說是徐煥年輕起就帶在身邊的心腹,名爲總管,但並非下僕,身上還有勳官銜,不能隨意視之。
咦,楚國公不是晉王妃的父親嗎?也就是阿凌的岳父……
董國舅心念一動,露出笑來:“原來是季總管,來這兒喝酒還是喝茶?不若一起?”
季經含笑回道:“多謝國舅爺擡愛。天氣炎熱,下官出來給國公爺買些解暑的湯羹,一會兒還要送回去。”
董國舅擺擺手:“送個湯羹而已,哪裡用得着季總管親自出馬?我家僕從就在外頭,招呼一聲便是。我正覺得一人飲酒孤單得很,既然巧遇季總管,不如擺上一桌,到廂房裡慢慢喝。”
季經感覺不對。第一回問是客氣,他拒絕了還堅持,就不像了。難道有事要說?
“這……”他做出爲難的樣子。
董國舅已經替他決斷了:“來來來,我們到廂房去。阿仲,等會兒幫季總管送湯羹,聽到了嗎?”
一旁的長隨立時應聲:“是,老爺放心。”
董國舅不由分說,起身將季經拉進了廂房,吩咐小二送一桌席面來。
季經半推半就,說了一番客氣話,就慢慢等着董國舅開口。
兩人吃了幾口,又喝過一輪酒,董國舅終於問:“楚國公近來忙嗎?”
季經回道:“託國舅爺的福,還過得去。”
“楚國公如今管着軍需吧?不知戰事可還順利?晉王年內能回京嗎?”
換成別人問這話,可以說是探聽軍機。季經擡眼看過去,董國舅臉上寫滿凝重。
他斟酌了一下,回道:“晉王殿下勢如破竹,蔣賊後繼無力,料想大勝之日不遠了。”
“這樣啊!”
董國舅低頭猛喝了兩杯酒,過了一會兒,又問:“晉王妃可好啊?想來常常與楚國公會面吧?”
這是什麼問題?季經摸不着頭腦,答了:“是,我們家國公爺時常會去探望。”
董國舅哦了聲,又低頭喝酒。
季經已經肯定他有事了,心裡納悶極了。有皇后在,董國舅有什麼事需要找自家國公爺?不過,他的話題圍着晉王轉,難道關係到晉王?
董國舅心裡也在掙扎。不能直接找皇后,那是她養了二十多年的孩子,平日那麼上心,一時怕受不住打擊。再者,他也沒有證據啊,這麼大的事,也不能憑几個人的說辭就認定。
他最想找的人其實是燕凌,如果燕承的身世真的有問題,那燕凌就是他姐姐惟一的親生子。偏偏燕凌人不在,一時半會兒回不來。
找楚國公,好像也行。但……畢竟不熟……
就這麼猶豫着,一直到最後,董國舅也沒把話說出來,只拍了拍季經的肩膀:“季總管,你我兩家亦是親人,以後多多來往啊!”
說着便送他出門。
季經被他搞懵了。幹什麼呢?他都已經做好準備了,結果就這麼結束了?這位國舅爺什麼毛病,這麼熱情留他下來,就是爲了吃這麼一頓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