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臨雲的刀停在了江由的身前,不是她手下留情了,而是她快到極致的刀被人用手給夾住了。
那雙手很寬厚,但上面看不出有什麼繭子,是一雙乾淨皙白的手。
能夠夾住江臨雲的刀,這說明了這一雙手不僅很乾淨皙白,它也很有力,很強大。
江臨雲一直都不認爲自己的茉莉刀訣在所有修者對戰裡面,都可以做到所向披靡。很多人比她強大,從前是現在也是。
只是她沒有想到的是,現在會在這個檔口,出現一個能夾住自己刀的人。
這是一個非常不妙的信號。
江臨雲抽刀撤身,她也看清楚了那個用雙手夾住茉莉的人,是一箇中年男子,江臨雲認得!
“第二魔帝顓臾,居然是你!”她驚訝的不是會有援軍的出現,而是驚訝於援軍的本身,這可是魔道九域中的第二魔域魔帝顓臾,他竟肯親自來,只爲拯救一個正道叛軍?
顓臾揮了揮手,茉莉刀仙的刀並不是那麼好夾的,他的一雙玄鐵般的肉掌也被震得有些麻木。
他似乎看出了江臨雲眼中的吃驚,但他不準備多解釋什麼,因爲死人是不需要知道解釋的。
江由從顓臾身後露出半截身子,他站在靠後的地方,這樣的站位能夠傳達出臣服的意思,他好整以暇地看着面前這個吃驚的親姐姐。
“怎麼樣,江臨雲。你的傲氣呢,你的霸道刀意呢,怎麼都沒有了?”
見江臨雲抽刀後退,江由心裡面不知道有多麼舒爽,他第一次看到她這麼狼狽。
“說到底你也只是一個欺軟怕硬的人,什麼正道大義什麼宗門爲重,終究抵不過實力二字!”
面對江由的冷嘲熱諷,江臨雲臉上覆着寒霜,她恨不能夠一刀結果了這個人,雖然他是自己的弟弟,但他已經爲正道所不容。
但旋即,江臨雲立刻恢復了冷靜,她將臉撇過不再看江由,而是盯準第二魔帝顓臾。
江由想要擾亂自己的心境,這在這樣的場面下,只會給正道帶來更加不利的處境,我必須要剋制情緒。
“那麼,第二魔帝顓臾,莫非他口中的援軍就是你?”江臨雲始終覺得困惑,覺得東汶東發生的事情令人捉摸不透,處處透露着詭異。
先是正道叛軍攔阻,然後是魔帝級別的高手前來支援,他們到底爲什麼如此重視東面。
如果江臨雲能夠和七夜劍漫天他們匯合的話,她的問題就會迎刃而解。魔道想要在東汶東除去所有障礙。
“不。”顓臾的雙手已經能夠正常活動,重新恢復到原樣,他的語氣冷酷,哪怕對方是藏刀門門主,他依然冷漠對之,絲毫不放在眼裡。
他有這樣的資格,因爲他是第二魔域魔帝,除了第一魔域以外,最強的魔道魔帝。
“現在有兩個選擇給你們,一是投靠我魔道,這樣或許你們還有一線生機;如若不然——”
“嗤!好大的口氣。當年第一次正魔大戰的時候,你不也是躲在魔帝昊蒼後面,才混到的第二魔帝?”有在場的正道老一輩掌門,對其蔑視的口氣嗤之以鼻。
唰!
顓臾的目光看向了說話人,他終於不再是那副冷漠不變的表情,只是更加讓人心寒。
“這樣的話,從我當上第二魔帝開始,就很少有人敢說出來了。”他的目光猶如兩柄魔劍,要生生插進對方的胸膛,甚至讓其呼吸都變得沉悶。
開口的老修士是青竹派的掌門,雖不能夠得上九門十六家之流,但也參與過新一代九門十六家的競選。
他當初在第一次正魔大戰的時候,全憑藉自己一身過人的身法,曾有過在三個第八境魔修的圍攻下不死的戰績,因而面對魔名赫赫的第二魔帝,依然敢說出這樣的話。
顓臾冷笑,他也認出了這個人,在第一次正魔大戰上到處奔命,亂竄得像一隻猴子。
當時他們的重心都放在了九門十六家上,對於這樣到處蹦躂的猴子,根本沒有放在眼中。
但是如今他既然跳到了自己面前,如果不表示一下,豈非讓整個正魔兩道都看輕自己,看輕第二魔域?
這也只是顓臾腦中一閃而過的想法,於是他輕輕擡起了手,朝着那個青竹派掌門的方向,就那麼緩緩的一按,像按在了一堵牆上。
轟隆!
在顓臾手掌按下的瞬間,他前方本來透明的空氣中,忽然傳出震耳欲聾的驚雷。
一道道黑色的豁口憑空出現,在其周圍盡是透明的裂紋。彷彿厚重的巨錘敲擊在磨石的鼓面,發出咚咚的令心顫動的齊鳴。
青竹派掌門陳青竹,早在顓臾出手的時候,就已經開始運轉起自己引以爲傲的身法。
他開口反脣相譏,目的只是爲了擡高青竹派在正道之中的威望,今後說起來也有一份值得稱道的談資。
但他並沒有蠢到故意去得罪這樣一個魔王,將他的火力都吸引到自己身上。他的思想還沒有那麼高尚,人是善變的,他卻自第一次正魔大戰以後就再沒改變過。
如果命都沒了,談那些道義正氣仁心,又有什麼意義那?
陳青竹本來站立的地方,幻化出了一根筆直頎長的青竹,他本人則化作一道青色的遁光消失。
這是他最得意的以物替身術,能夠躲過許多強悍無比的攻擊,但這次卻沒有能夠如他所願,那道被顓臾按出的手印仍在他身後如影隨形。
陳青竹額頭上冒出密汗,這是他第一次施展以物替身術後,還無法擺脫的攻擊。
法訣和一個人的性格休慼相關,陳青竹平日做事都小心謹慎,從不輕易得罪人,也沒有人刻意尋他麻煩。
這讓他活得長久,成了年長的老修士,卻也讓他失去了自我評估的能力,錯估了自己身法的強弱。
陳青竹畢竟是參加過第一次正魔大戰的老牌修士,他能夠在三個第八境修士下脫身也不是空穴來風,他的身法自然有過人之處。
就在那道可怖的手印,快要按在他的後背之時,陳青竹再次使用術訣,一下子分出了三根青竹。
手印繼續按下,直接按在了中間那根青竹上,沒有絲毫懸念的咔擦一聲脆響,青竹應聲而斷。
就在周圍觀望的修士都以爲,陳青竹躲過了顓臾的這道攻擊時,只有江臨雲搖頭輕嘆,她能夠判斷出顓臾的實力,這一掌遠還沒有結束。
別忘了,就在剛剛顓臾能用兩隻手掌夾住江臨雲的刀,他的一雙手到底有多麼厲害。
茉莉刀仙的稱號,全憑仗着她的神刀茉莉,能夠接下她這一刀的人不多,能夠用雙手夾住的人,更少!
顓臾既然能夠用雙手接住一刀,他這一掌又怎麼可能就這樣被陳青竹輕易的破去呢?
果然,就在左側的那根青竹,重新變回陳青竹的本體時,本來消散一空的掌力突然又重新匯聚起來,轉而直擊過來。
因爲掌力消散的地方就在旁邊,三棵青竹的距離並不算遠,所以從重新匯聚到擊來,時間非常短促。
又因爲陳青竹心裡面存着僥倖,以爲自己已經躲過那一掌,鬆懈之下防備沒有及時,只來得及怪叫一聲。
在他身後,陡然林立起一長排的青竹,然後顓臾的那隔空一掌就拍上了他的左肩。咔擦咔擦,連綿不絕的脆響聲不絕於耳,陳青竹身後的竹子一根接着一根被巨大沖力折斷。
他的身體也在脆響聲中倒飛出去,斑斑血跡噴灑在竹身之上,無比顯眼。
一掌,讓一個第八境的修士重傷,顓臾的目的不止是立威,還有威脅、抹滅正道修士的鬥志。
“現在,你們難道還要決定死戰到底麼?他的下場,或許就是下一個你們,甚至更慘。”顓臾收掌,他的確沒有用全力,在場的人裡面能夠令他稍微重視的,也就只有茉莉刀仙江臨雲。
江臨雲咬牙,她知道魔帝顓臾的這一掌裡面,還有另外的一層意思,那是給自己看的。
刻意顯露出來的實力,足夠讓江臨雲判斷出雙方的修爲,仍然存在一段差距,顓臾這是在威嚇。
可是,堂堂九門十六家第三的藏刀門門主,就算不如第二魔域魔帝來得名頭大,也不是藉藉無名之輩,又怎麼可能這樣輕易放棄投降。
“單憑你一個人,我們這邊第八境修士,足夠將你拖住。就算殺你不死,也已經能夠自保。”
江臨雲故意將聲音說得很大,讓周圍那些被顓臾威懾住、甚至心裡面開始動搖的支援修士聽到。
要穩住大家的心,不然就真的敗了。自己可能殞命事小,她總覺得這個背後存在陰謀,所以更加不能讓顓臾得逞。
江臨雲的話還是起了作用,就算是跟她不對付的滄浪派、沖霄派和雲劍宗,都站出來附和。
他們的確想要拉下藏刀門,讓自己的宗門上位,但皮之不存毛將焉附的道理,所有人都明白。
如果讓顓臾大殺四方,這裡的人大半會死去,丟到性命。到那個時候連命都沒有了,他們還有什麼爭的資本?
“不錯,單單你一個顓臾,就想要我等十幾個掌門宗主束手就擒,你也把自己想的太厲害了!”
“我們是不會投降的,要戰便戰,鹿死誰手還是兩說。”
顓臾挑眉,他一聽到這些義正言辭的話就莫名的覺得反感,正道的德行連魔道都已經清楚,這樣的話從他們口中說出,令人厭惡無比。
厭惡,所以要出一口惡氣,顓臾決定繼續從精神上碾壓他們,讓他們暫時還團結的聯盟,加劇動盪。
身後,空曠的東汶東空地,一片碩大的黑色扇面出現在地上。